第26章

這是今年冬景第二次來醫院了,然而兩次的心情各不相同。

第一次是初廉出了車禍,她走進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大腦一片空白,心懸到了嗓子眼裏。

而這一次,卻是格外的雀躍。

按照柴陽媽媽發過來的信息找到他床位的時候,柴陽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他的腳被高高吊起,左胳膊和左腿都打滿了石膏。

冬景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這邊剛發出聲音,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

“你…怎麽來了?”柴陽動都不能動,嘴唇幹裂,面無血色。

“你媽給我打的電話。”冬景扯出來椅子,暗自慶幸他住的是單人間,這個時間病區裏沒有太多的病人,看到她的人不多,“讓我過來照顧你。”

按照正常的理論,聽到這話總要說句不用麻煩了或者我自己可以,再不濟也要說一句謝謝。

然而柴陽卻偏過頭,只是小聲地“嗯”了一句。

像是她理所應過來一樣。

“讓我照顧你,不怕我給你下藥啊。”冬景雙手抱胸,兩腿交叉,“我現在可是你的監護人。”

“下吧。”柴陽表情不變,“能死在你手上,我也沒有什麽遺憾的。”

“你認真的嗎?”冬景推了推自己的墨鏡,“你這麽認真跟我說話,我還挺害怕的。”

“我渴了。”柴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給我倒杯水喝。”

還挺會使喚人。

冬景看到床旁桌上擺着杯子,她拿過來想着把柴陽摟起來喂他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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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剛剛碰到他的頭,就扯到了他的傷口,柴陽“嗷”地叫了一聲以後,冬景便不敢再碰他分毫。

“這怎麽辦?你也沒辦法喝啊。”冬景舉着杯子不知所措。

“倒是有個辦法。”

“什麽?”

“用嘴,嘴對嘴的喂我。”

——珰。

冬景把杯子拍到桌子上,冷聲說了一句,“愛喝不喝。”

被發了脾氣,柴陽不怒反樂,他嘴角彎起來。

“你笑什麽?”冬景問,心想真是有病。

“覺得太熟悉了。”柴陽眨眨眼睛,“你剛才的動作,跟以前一模一樣。”

愛開玩笑,還有點小脾氣。

有病。

冬景暗罵一句,接着又問:“你的雇主呢,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也不來看看你。”

她說的是佟绛。

“我們關系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哦。”

冬景打開保溫桶,裏面的香氣飄散出來,她給柴陽盛了一碗大骨湯,用小勺慢慢的舀給他喝。

對方倒是乖巧,一口一口的,喝的極慢。

短短半個小時的時候,排骨湯見了底,冬景随便抽出兩張紙巾給他胡亂擦了擦嘴巴,手法很是粗暴。

縱然這樣,柴陽還是一直看着她笑。

“小景…”

“別這麽叫我,咱倆不熟。”冬景把碗放在桌子一邊。

“嗯。”

“你爸的病…”冬景沉思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柴陽一愣,神色暗淡下來,“夏天的時候,他總說疼拖着不去看,後來在客廳裏暈倒了,一到醫院,剛剛照了ct,還沒活檢,人家大夫就說了,已經晚期了。”

柴陽越說聲音越低,冬景察覺出不對,往他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人的眼淚流了一臉。

“是那個時候回來的嗎?”冬景又問。

柴陽點頭。

家裏出了事,他便辍了學,回來以後在家裏待了一段時間。

“那你怎麽會和初終勾搭上的?”

“他是我原來的一個雇主的兒子。”柴陽平靜的說:“為了我爸的病,我四處找人借錢,沒有一個人回應我,然後他就找到了我,讓我幫他做事。”

冬景沉默,手不停的拍打桌面,她摘下來墨鏡,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她戳破柴陽的話,“你在說謊吧。”

柴陽:“為什麽這麽說?”

“你家不是挺有錢的嗎?”冬景差點就相信了,從她家騙過去的錢就已經夠治療十幾個肝癌病人了,更別說他爸爸原來是專門做這種生意的,撈到的錢更是不計其數,缺錢才怪,“再說,初終是被趕出來的吧,他一窮二白,能給你什麽東西。”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幾秒。

柴陽又笑起來,“你分析的不錯。”

“那為什麽?”冬景問:“你要幫他做事。”

“想知道嗎?”柴陽賣起關子。

冬景點點頭,她想不通。

“我不告訴你。”

冬景:“……”

白說了。

被戳穿謊話以後,柴陽像是不願意在敷衍她一樣,直接閉上了眼睛,“謝謝你來看我,不過像現在這種套話的事你還是別做了,我不會告訴你為什麽要幫他,你只管到時候出庭就行了,不用跟我演戲,也不用來了。”

他太了解冬景了,哪怕她的如火純青。

冬景剛走出醫院大門,一輛熟悉的車就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坐進副駕駛,看到初廉擺着一張臭臉。

“怎麽了這是?”冬景問:“誰欠你錢了嗎?”

初廉氣鼓鼓的說:“你為什麽要喂他吃東西?”

剛才冬景在裏面的時候,他一直在外面的小窗裏偷看,要不是提前交代了,剛才他就沖進去了。

現在正是委屈的時候。

冬景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着說:“我那是逢場作戲,又不怎麽能感化他這個魔頭呢。”

“那你感化了嗎?”

“沒有。”冬景說:“他就是個冰塊,用愛感化不了。”

初廉把頭撇過一邊。

冬景好奇的問:“怎麽了?”

“我更生氣了。”

他的樣子就像個小松鼠,冬景笑了笑,俯上前,在他的臉頰啾了一下。

“現在怎麽樣?”冬景說:“還有那麽生氣嗎?”

初廉偷偷笑,認真的看着她:“還是有點生氣,如果親嘴巴的話,我可能會好一點。”

冬景坐正身子,指揮道:“開車。”

她今天已經開始正式放假了,一直到大年初七,計劃是帶着媽媽去熱帶國家玩一圈。

冬景不太願意回老家,自從出道以來,每次過年回去家裏就一堆人來拜年,不但要合照還要簽名,每年都不厭其煩。

所以一會她們要去機場接冬景媽媽,明天直接飛那個國家。

開車的初廉很是緊張,不停的問冬景她的媽媽喜歡什麽,他這樣看起來會不會有些輕浮。

冬景心裏還在想關于柴陽的事,對他極具敷衍,嗯嗯啊啊了幾句,最後說:“沒關系的,又不是見丈母娘,你不用這麽緊張的。”

這話一出,那邊沒了聲音。

冬景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轉過頭,看到初廉并不好看的臉色,立馬解釋:“我…”

“啊沒事。”初廉很快就恢複了原樣,“你說的對,咱倆還沒結婚,不算是丈母娘,是我太緊張了。”

冬景的媽媽跟她長的很像,歲月在她身上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兩個人站在一塊像姐妹一樣。

見兩個人擁抱過後,初廉上前做自我介紹,“阿姨你好,我是初廉,是冬景的…”

“老板。”冬景搶了他的話,把男朋友三個字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給初廉使了一個眼色,“是我經紀公司的老板,一直很照顧我。”

接到人以後,初廉送她們去吃飯,路上沉默寡言,不停的往後面看,眼睛裏寫滿了幽怨,冬景把那些埋怨收到眼底,卻也只是笑笑。

吃完飯以後初廉盡職盡責的把人送到家,拒絕了冬景媽媽邀他上去坐坐的邀請,剛開出公寓,就接到了冬景的電話。

“沒不高興吧。”

她聲音裏帶着試探,初廉哼了一聲。

“對不起。”冬景壓低聲音,“我媽不想我這麽早找男朋友。”

“你都多大了,你媽還管你這個。”

“對不起,初廉。”冬景再一次道歉,“我知道惹你不高興了,等我旅游回來,給你賠罪。”

“怎麽賠?”

“啊?”冬景也只是随口說說,沒想到他當了真,“這個…我…”

“算了,算了。”初廉聲音清亮,“原諒你,早點睡吧,明天我送你們去機場。”

冬景剛想說不用了,電話那邊傳過來一句,“不許拒絕我。”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初廉準時出現在她公寓樓下。

在車上,冬景的媽媽對初廉千謝萬謝,又轉過頭問冬景關于柴陽的情況。

“挺嚴重的,不過有人照顧他。”冬景說了說自己昨天看到的情況,“我覺得不需要我再過去了,他自己也說不想麻煩我。”

“怎麽能算是麻煩呢,你倆從小就那麽要好,幾年前他還幫了咱家那麽大的忙。”

直到今天,冬景媽媽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冬景害怕刺激到她,便也一直沒有說過。

冬景胡亂的“嗯”了幾句,又說:“這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媽你就別動不動拿出來說了,我和他都多久的事了。”

“其實媽還是想你們兩個在一起,就你這種脾氣,誰能那麽忍受你。”冬景媽媽說起來沒完沒了,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有空你多跟陽陽聊聊,要是能舊情複燃,也算是好事…啊…”

車子連續拐了兩個彎,初廉手上的青筋突出,他長呼一口氣,對兩個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車太多了,被別的車卡了一下。”

“沒關系,沒關系。”冬景媽媽重新坐好,“還是麻煩你了初總,這麽忙還出來送我們一趟。”

“沒關系的。”初廉說:“反正我也沒什麽事,還有阿姨,你叫我小初就行了,不用叫初總。”

“那多不好意思。”冬景媽媽說:“你本來就是我們家冬景的老板嘛。”

等冬景和自己媽媽上了飛機,冬景給她要了一個小毯子,她媽媽拉過她的手,臉上寫滿了擔心,“小景,你跟媽媽說實話,你們那個初總,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冬景:“你瞎說什麽呢媽,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麽不可能了。”媽媽搖搖頭,“媽是過來人,那個初總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樣,你可要小心一點他,我聽說娛樂圈裏全是這種玩弄小明星的老板,你可別被人家玩了。”

“媽,你想的太多了。”

“小景,媽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你一定要聽媽的話,不能找你們圈子裏的人,也不能跟那些大老板談戀愛,他們都精的像個鬼一樣,你們在一起,會吃虧的。”

這些話冬景聽的都要起繭子了,她說:“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說的那樣,初廉就挺好的。”

“那是他裝的。”媽媽依依不饒,“這些男人都一個樣子,追你的時候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但是等把你追到手了,那就是另一個樣子了,小景,你不要不聽媽媽的。”

“好好好。”冬景打斷她的話,“我聽你的,你別說了,還要好久才能到,你好好休息一會吧,不要在說話了。”

“你啊,就是不願意聽我的話,又不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冬景媽媽搖了搖頭,下一秒偏了偏頭,直接睡了過去。

和長輩的旅行沒有想象中那麽和藹,一路上,她們兩個總是會起争執。

來到國外,冬景媽媽就像是一只被放飛的小鳥,什麽熱鬧都想要去看看,不管冬景怎麽警告她,她都是那裏熱鬧往那裏鑽。

即便語言不通,她還是很喜歡跟外國友人交流,說不清楚就用手勢,還格外的願意樂于助人。

冬景被自己的媽媽折磨的沒辦法,現身說法給她說了說國外的很多注意事項,沒想到這些話被她聽到耳朵裏,回答她的也是,“沒事的,哪裏會有那麽多壞人啊。”

然而沒成想,一語成谶。

在一次逛街的時候,她們兩個遇到了學生的大型活動,冬景一個不留神,在轉頭就發現自己的媽媽不見了。

她整個人都吓出來一身冷汗,開始在街頭高喊媽媽的名字,中文外文講了一遍,着急的眼淚一直往下掉。

其中有幾個熱情的外國友人走過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冬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給他們形容自己媽媽的樣子,得到的回應都是沒見過。

就在冬景準備打電話報警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媽媽趙美瑩的聲音。

“小景!小景…冬景!”

冬景轉過頭,看到她站在另一條街口,她直接跑過去,臉上還挂着眼淚,“你要吓死我了,你跑哪裏去了,都說了不讓你亂跑了,你還是到處跑,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趙美瑩緊張的搓搓手,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等冬景教訓完,才抱有歉意的跟她說:“我看那邊挺熱鬧的,就想去看看,沒想到人這麽多,都跟你走散了,好在這位先生幫了我。”

冬景這才意識到她身後還站着一個男人。

男人的瞳色是藍色的,混血的特征很是明顯,他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冬景,伸出手跟她打招呼,“你好,我是蕭哲。”

帶着一口流利的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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