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蠱情毒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章走原著劇情,有·感情線發展添加。
一個舊文,想了想還是發了吧,畢竟寫了這麽多。
奢華的地下宮殿。
珠光寶氣,金碧輝煌。
幽垂簾帳掩映曾經千百回輪轉不息的悱恻纏綿,而一旁靜靜屹立的酒紅燭臺,朱漆剝落,繁複古老的花紋,似見慣了自古以來的萬種風流。
一聲輕嘆。明暗不定的燭光灑落,沿一頭青絲柔潤蔓延,将少婦黛眉款款掃上一層金暈朦胧。
少婦一身綠裙,鬓邊盈盈簪住朵純白山茶。是江南煙雨裏勾出的那一抹娴柔溫婉,但瞳眸輕擡間,眸光爍然又一如出鞘利刃,寒光畢露。
她的右手捧着一副鎖。那鎖漆黑沉重,更顯得她的素手之潤白輕盈。但這輕盈的玉手卻能毫不費力地捧着這沉重的鎖,倒也是件怪事。
瑩白的左手掌心中,有兩粒淡紫色的藥丸。仔細一瞧,還能看見那藥丸上有一縷細細的黑色,綿延出半分不詳的意味。
綠裙少婦緩緩笑了。
她美得像是芬芳花簇引人目眩神迷,笑起來也就像是春度花開。
這花卻似西域那一種擇人而噬的食人花。
“……還好,我想起了這藥。這兩個小鬼,真的以為自己能跑得掉麽?一會兒,怕是會更有趣了呢……”
綠裙少婦古怪地大笑着,笑聲在靜寂的空間裏不斷回響。
似來自地獄的豔鬼,幾近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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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一層的地界。
這裏更加靜默,陣陣寒氣襲來,裝飾精美卻了無人聲,宛若神話傳說中地獄的最底層。
華美精致的卧室內,床榻上躺着一個人。
女人。
一個令任何人看上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眼睛的女人。
這世上再無任何筆墨能描繪她的容貌,也再無一張巧嘴能敘說她的風姿,更再無一雙眼睛在見到她之後,能離開這張顏容。因此,正有兩雙目光,屏息凝神地癡癡注視着她。
這兩雙目光的主人,就是這個美麗而詭異的地方僅有的鮮活生命。
兩個年紀輕輕的少年。
他們尚且自床上女子方靈姬的手稿中了解了她一生悲苦凄慘的身世,一時之間,欷歔不已,敵意都減弱三分。
左側的薄衫少年輕不可聞地嘆道:“……唉,國仇家恨與深情厚愛,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這少年身形纖弱,臉色蒼白似雪,一頭墨發整齊地梳為發髻,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一番世家公子俊雅風流之意。他的眉眼清秀非常,纖細墨眉下一雙狐貍般的眸子,顧盼流轉,媚意冷冽,尤為勾人至深。兩泓黑眸中,竟是深邃空茫,依稀見得冷峻的雪亮,如教人不敢靠近的鬼蜮。
此時,他狡黠深沉的目中竟透出絲絲缥缈蒼白的哀傷。
身旁的人不由得瞥向了他,半是好奇半是調笑地眨了眨眼,笑道:“有時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這少年比蒼白清秀的少年更高了些,眉眼俊逸,一雙點漆般的大眼睛貓兒一般圓潤流轉,亮若星子,神采飛揚,有種說不出的獨特魅力。
比起另一人更加富有英氣的面上有道刀疤,從眉直連到嘴角。但這疤痕并未讓他的魅力有所消減,反而更添了幾分目眩神迷的迷人,與唇角時刻的嬉笑之意融成一種自然而然的惑色,令人移不開眼睛。
清秀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
刀疤少年嘴角揚起一分風流,眼睛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笑道:“有時你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但有時你又會突然變得多愁善感。男人,是很少這樣的,只有女人的心,變化才會這麽快,這麽多。”
他大笑着接道:“若不是我親耳聽見蕭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為你是女扮男裝的……”
“不錯,我可以為他證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絕沒有半分假!”
這語聲酥媚入骨,卻像個魔咒似的,将兩個少年生生釘在了地上。
只因他們已經分辨出來這語聲是誰了。
伴着銀鈴般的笑聲,綠裙少婦眼波盈盈。她的纖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柄雪亮的利劍,抵住刀疤少年的後腦。
這三人,正是小魚兒、江玉郎與蕭咪咪。
小魚兒立即反應了過來,心中暗叫不妙。他的血液似乎都已凍結,脊梁上像是盤踞一條冰冷的毒蛇,正纖媚地繞進骨子裏,傳遞死亡的訊號。
蕭咪咪微笑道:“乖乖的才是好孩子。玉郎,你也過來好麽……這就對了,轉過來站着……”
小魚兒拼命地向江玉郎打眼色,奈何膽小的狐貍完全丢失了以往狡詐細致的脾性,眼神驚駭地輕閃微芒,視而不見地乖乖站了過來。小魚兒恨得牙癢,卻也無可奈何,只在背後攥了攥拳。
冰涼柔軟的纖手伸進了小魚兒的懷中,如同一條帶着腥涎的滑膩毒蛇。女人芬芳氣息複又輕拂靠近,“哎呦,‘透骨針’,‘五毒天水’……幸好我謹慎些,否則可真慘了。”
小魚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喃喃道:“現在我慘了。”
蕭咪咪咯咯笑道:“不,我還不舍得殺你們。”
她突然将小魚兒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二人怔了怔,連小魚兒也不明用意。
蕭咪咪眯了眯狹長的丹鳳眼,兩粒墨褐瞳仁光芒悠轉。
“既然你們都抛下我一起私奔了,想必是相互有意了?那就先拉拉手罷,我成全你們。”
小魚兒只覺江玉郎的手光滑纖細,猶勝女子,卻被冷汗盡數打濕,抖得厲害。“咔”地一聲,兩人手上一重,心裏也是一沉。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就瞧見了手上多了一副又黑又重的手铐,将兩人緊緊的铐在了一起,難舍難分。
蕭咪咪一張臉如成熟誘人的水蜜桃,眉梢眼角笑意勝如潮水般暢快淋漓地彌漫開來,帶着抹不去的嬌媚。她拊掌笑道:“現在你們可真的是同命鴛鴦。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們可得好好感謝我一番呀。”
小魚兒瞧着那水蜜桃樣的臉,卻想在上面揍上一拳。面上只笑道:“是,我們真是感謝極了。”
江玉郎咬緊嘴唇,垂首不語。他緊緊地拉着小魚兒,似是怕他棄他而去。小魚兒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撫。
蕭咪咪笑道:“既然如此,乖孩子,就帶我去看看你們發現的好東西罷。”
她笑容帶上了幾分詭秘,“一會兒,還有一份大禮等着你們呢。”
于是小魚兒和江玉郎只好帶着她在這歐陽地宮之中走了一遭。待出了最後一間屋子,蕭咪咪的眼睛又在看着小魚兒和江玉郎了。
她的眼波一如既往,好似要滴出水來,萬種風情,自不消說。
小魚兒和江玉郎卻沒有這樣好的興致。他們心裏更加發緊,這妖婦估計又要搞好些名堂,實在容不得他們不提防。
蕭咪咪笑道:“乖孩子們,你們真真是送了我一份好大的謝禮呀。那我這份回禮,也給你們罷。”
她皓腕一翻,潔白掌心赫然躺着兩粒淺紫色的藥丸。
小魚兒和江玉郎不及說話,蕭咪咪已繼續媚笑着道:“這藥丸可是很珍貴的,你們快快享用,莫要辜負我一番心意。”
江玉郎額際已迸出冷汗,滴滴滑落,須臾便浸濕了衣服。
這藥吃下去會怎麽樣?會瘋、還是會死?
他只覺咽喉幹澀,轉頭看了看。小魚兒卻似一點也不在乎,眉眼仍舊嬉笑,拿起一粒藥丸,神情自若地丢進嘴裏大嚼:“不錯不錯,果然是萬金難求,味道果然絕妙。”
江玉郎嘴唇咬出了血,在蒼白唇角洇出半片殘豔的花,平白帶上半分惹人憐惜。
“不……我求求你……”他聲線輕啞顫抖,雙眸微紅,竟似要落下淚來。他為逃生準備一年有餘,想不到還是要死在這妖婦手上。
小魚兒接過第二顆藥丸,送在他唇邊,柔聲道:“乖,吃了罷。你還有拒絕的餘地麽?”
江玉郎眼睫急促翕動,茫然恐懼占據了一雙黑眸,終究還是緩緩松開牙關。那顆小小藥丸順利滑入口中,帶來一陣微苦的藥香。他喉嚨輕滑,感知到藥丸徹底沒入喉間時,脊上密密麻麻起了一陣冷汗,恨聲道:“你……滿意了麽?”
蕭咪咪掩唇嬌笑道:“這就對了。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麽?”
小魚兒坦然搖首道:“不知道。”
蕭咪咪輕盈地捋了捋一頭秀發,正似一個乖良的美人兒,眼神卻肆無忌憚地乖張着耀武耀威道:“這,就是‘情蠱’!”
她溫柔一笑,道:“莫要怕,這并非苗疆的情蠱蟲兒,不過是與之齊名的一種名為‘情蠱’的劇毒罷了。”她伸出削蔥樣的手指輕點了點江玉郎的臉頰,後者觸電般一閃,眸光爍爍,滿含鋒銳恨意,好似寒刃出鞘。
這大大取悅了春風得意的女人,櫻唇微嘟,媚骨天成裏平添俏麗,嬌嗔道:“怎麽?你方才不是還想親親我麽?”
小魚兒眨了眨眼,不動聲色地把那人向身後拉了拉。江玉郎順勢躲到他身後去,得以閑暇将陰翳緩緩收斂。
“哦……這就開始保護他了?”蕭咪咪意味深長一笑。她細腰一擰,不知怎地又繞到了江玉郎身旁。
纖纖玉指像是條細白小蛇,複又勾起少年一縷發絲纏繞把玩,語聲浮沉纏綿,悠然解說道:“兩人同服,就是兩個宿主。毒發之時,身體疼痛難耐又燥熱難忍,如服春/毒,需要對方的觸碰才可以緩解。”
她一笑接道:“當然,你們若是不願親昵,倒也并非立斃,只會一次次愈發疼痛。三年之內,你們就算碰不到對方一根手指,也都不會死,只不過會疼得讓你們自己想尋死罷了。”
蕭咪咪眼睛裏發着光,好像已經想到了那時小魚兒和江玉郎痛苦的樣子,自說自話般喃喃笑道:
“第一次毒發或許只需要拉拉小手,但毒發次數愈來愈多,不适反應就會愈來愈強烈,也會需要愈來愈多的親昵觸碰……一個若是死了,另一個也會立刻殉情。不過,我想你們兩個也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江玉郎雙目圓睜,驚駭萬狀。他顫如風中葦葉,幾欲跪倒,啞聲道:“……我求求你,求求你,解了這毒!”
蕭咪咪美目一轉,笑意吟吟,美豔罂粟開至全盛。
“哦,這簡單得很。到了最後,你二人毒發難忍,欲/火/焚/身,共行那魚/水/合/歡/之事,此毒便會自行解開。”
江玉郎的臉色霎時變得和青白石地一樣,和小魚兒對望一眼。
兩人只覺得身上一陣戰栗——按這妖婦之意,這不就是那斷袖龍陽麽?何況是要他們兩個形同水火的宿敵相互撫慰,僅僅是想象,便令人通體生寒。
小魚兒輕輕嘆了口氣,神情微頓,已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歪頭道:“既然你已打算把我們丢在這裏等死,何必要浪費你的藥?”
蕭咪咪抿嘴甜笑道:“老實告訴你們,這藥我藏了很長時間,現在剛好可以試試效力。你們這樣聰明的孩子,怎麽能簡簡單單地死掉呢?”
她光彩流盼的鳳目一轉,盯着江玉郎,眼睛裏屬于勝利者的快意忽地變成了冰冷迷離如霧霭沉沉的恨意,喃喃道:“尤其是你……”那種刻骨的仇恨,仿佛使她美貌都減損幾分,仿佛是在透過江玉郎直視其他的人。
江玉郎竟不由自主被逼退了兩步,蒼白的臉上一時混合了吃驚、疑惑、痛恨、冷酷的神色,最終雜糅成為不符心境的沉靜如水。
蕭咪咪到底是老江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她語鋒一轉,道:“況且你們命不久矣,也該有個好好享受享受的機會呀,雖然你們皆為男身……”
小魚兒大難臨頭反而嬉笑如常,偏着頭對江玉郎笑得燦爛,一張英挺分明的俊秀臉龐霎時明朗得如同江玉郎入宮前見到的最後一輪驕陽。
“你瞧,我們還不如在你那地洞裏被悶死。”
江玉郎驚愕地看了他一眼,讷讷道:“你……”
蕭咪咪眼睛一眨,吹皺一湖春水,意有所指地媚笑道:
“怎麽,莫非你不想嘗嘗那滋味麽?人不風流枉少年呀,何況我看你……也挺喜歡他的。”
小魚兒看了江玉郎一眼,目光閃動,笑道:“你考慮得真周到,我們應該謝謝你。那麽,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罷。我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徹徹底底瞧見這地宮的秘密。”
他空閑的手朝着一處一指,道:“這些門都開過了,我們只想再看看,這道門裏的東西。”江玉郎順他的眼神看去,正是那土門。
蕭咪咪拊掌道:“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我怎麽忍心不滿足你們的願望呢?那好,我站在這裏,你們去把那門上的吊環拉拉看罷。裏面想必也是一些好東西,你們能在死前飽覽這些珍寶,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魚兒徑自走向那吊環,江玉郎也只好不情不願挪動腳步,只是臉色蒼白得有如鬼魂。
小魚兒眨了眨眼,低聲笑道:“緊張什麽?咱們既然只有一死,看看又能怎樣?”
江玉郎心念一動,忽覺恍然。這土門之後不知是吉是兇,若有兇煞之物,或許可為轉機,助他二人一臂之力,除去蕭咪咪。而他們二人早已是只有一死,又何懼這門後有何變故?
上當的,不過是蕭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