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船共渡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裏我給玉郎設定的身世是一個後面的鋪墊w,稍微了解下就行~不要被勸退啊!!
下章大概魚玉小夫夫首次吵架w
小魚兒愣了一下,不屑道:“我也沒有爹娘,你傷心什麽?啧,果然是多愁善感。”
江玉郎阖目不語,嘴角噙着絲凄然的笑。
小魚兒在黑暗中想了想,終覺不對,開口道:“喂,你要是想傾訴什麽的話就說,否則晚上可莫要翻來覆去害得我和你一起失眠。”
江玉郎輕聲道:“你……你可能保密?”
小魚兒道:“我今晚什麽也沒聽到,可以了麽?”
自己的夢魇心事,只能訴與這個冤家聽了,一吐為快。最多不過是狼狽些,也不會落為把柄。
江玉郎苦笑道:“我娘親是在我出生後去世的。”
“她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是我祖父老來得女的掌上明珠。聽我爹爹講,他們本來是相愛的,我娘親當時非他不嫁。但是……
“當時我爹爹并無權勢錢財,生活清貧節儉,僅僅是能夠度日。我娘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所以在成親後常常不滿此般生活。後來……我爹娘似乎因此大吵了一架,我娘親……”
江玉郎語聲微顫,雙眸渙散,出神望着虛空:“她賭氣抱着我逃出了我爹的家,在一家客棧中自盡。幸好我爹找到并救下了我,我娘親急火攻心之下,當場自刎。刀刃入喉,無法救治。”
小魚兒愕然,皺眉道:“她……她為什麽要殺你?你是她親生的兒子啊!”
江玉郎目光忽然形同烈火,滿含陰狠毒辣的痛恨之色,轉瞬又俶爾平靜,泛起幾分哀傷的憂郁微波。“他們吵了一架之後,我依稀記得她親口說她恨我爹爹。自那時起,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那當時……他們還愛得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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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本就如此。”江玉郎慘然道:“她一時癡纏,過後根本無法忍受那樣的生活。她覺得我本就不應該存在。她恨我爹,她也恨我。”
小魚兒默然半晌,嘆息道:“女人……母親……”
算來那時江玉郎的母親大概正值花季,她本應該有個平凡少婦該有的執子之手的甜蜜時光。只是,不想竟會鬧到如此田地。
同時他也在想着自己從未見過的娘親。她定是愛他的,江玉郎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一念至此,小魚兒心中不免恻然。
江玉郎平息了胸腔中的血氣翻湧,慘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脖子那裏的疤痕是怎麽來的麽?那就是我娘做的。那條疤,差點殺了我。”
小魚兒靜默片刻,才出聲道:“我的這條疤,是在我出生後劃傷的。”他笑而接道:“其餘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給我留下這疤痕的人,就是殺了我爹娘的人。我在惡人谷長大,從沒見過我的親人。”
江玉郎在黑暗中睜大眼睛,霎然回首,怔怔望着黑暗中少年半卧的身影。是這樣一句精壯又年輕的身,擋住數年以前的刀光血影腥風血雨。
“你……”
小魚兒翻過身,無言地握住他的手。那冰冷的手顫了一下,江玉郎說話的熱氣隐隐約約刺激着小魚兒的耳朵,那氣息打着顫,他的語聲亦打着顫道:“你……做什麽?”
小魚兒頓了頓,握了握那冰冷柔滑的手,道:“我有點冷,莫要動。”
身邊的人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抽出手。
便只是柔軟這一刻罷,江玉郎想。在這深夜淩晨之中,無人知曉鋼戈融化,無人知曉惺惺相惜。
月光輕輕灑。
江玉郎已睡熟,蒼白尖俏的臉被月光染上一層如玉光暈。月光從他的棱角彈跳,流浪在眼睫顴骨和下巴上,似絨絨的雪。
小魚兒雙目一瞬不瞬,向前湊了湊。江玉郎立刻有所感應的抿緊了唇,縮了縮身子,輕蹙起墨眉。
蹙得緊緊的。
小魚兒嘆了口氣,探手撫平那人的眉頭。
江玉郎睡着了怎麽心事都這麽重。
他自己,分明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啊。
朝陽徐升,霞光爛漫。
江玉郎慵懶地翻了個身,躲避那越過床帳的碎光,緩緩睜目。前幾日早上都被小魚兒強行拉起來,今日睡到自然醒實是舒暢至極。
“唔……?!”
江玉郎被眼前景象驚得睡意全無,低低驚呼一聲,頓時全身僵硬。
他與不死不休的冤家江小魚臉對着臉,左手與對方的右手相扣。而小魚兒的左手則親密地放在他腰身上,掩在被下的一條腿,甚至還勾着他。
饒是江玉郎最善應變,此刻不免也愣住了。他屏息凝神,生怕驚醒了身旁之人,試圖抽出自己的手。奈何一番掙紮後,他的手仍舊被對方抓得緊緊的,如同一雙情人一般,十指相扣。
“小魚兒……?江小魚!”
小魚兒懶洋洋地睜開眼,順手在江玉郎腰間一揉,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動作之暧昧,笑道:“你醒了?”
他翻了個身,側卧改為仰躺,揉眼笑道:“昨晚鬧得太久,都睡過了。”
江玉郎想起昨晚二人的莫名交心,恍若隔世。他含糊地唔了一聲,半撐起身子來,揉着眼望着窗外逐漸明亮的天光。
“江玉郎,你勾/引女人就罷了,還想勾/引我麽?”
調侃的語聲傳來。江玉郎循着小魚兒的目光看去,自己半邊中衣随着撐起身體的動作順着肩膀滑了下去,露了一片潔白膚光。
他趕忙拉起衣衫,在小魚兒戲谑的眼神下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過于驚慌,面上不禁紅了紅。
小魚兒笑彎了眼,一雙點漆似的黑眸裏淡淡蕩漾着不甚明晰的淺光,嗤笑道:“你臉紅什麽,又不是小姑娘。”
江玉郎迅疾斂了神色,只好微笑不答。
只是回過頭去,還是忍不住把剛剛那人目光所注之地揉了又揉,好像想要揉去那目光帶來的莫名灼烤樣的熾熱感。
二人起床洗漱後,走到那少女房間外叩了叩門。力度很輕,但門竟然“吱呀”一聲慢慢敞開。
屋子中空無一人,被褥齊整,窗簾緊合。小魚兒和江玉郎對視一眼,檢查了一下被褥木桌,幹幹淨淨,昨晚兩人放在枕旁的一套衣衫也無影無蹤。
江玉郎攤手道:“走了。”
小魚兒笑道:“那就只能算了罷,就當做好事。”
“你,你們……”
兩人聽到腳步聲就已回頭,門前俏生生站着一個青衫少女。少女瞬間有些驚慌,黑白分明的杏眼流動惶然波光,很快又平靜下來。
江玉郎清了清嗓子,挂上平易近人的笑,微微笑道:“姑娘莫怕,在下和在下的朋友在街旁發現了昏迷的姑娘你,就冒昧将姑娘帶回了客棧。”
少女張大秀目,驚道:“就是兩位……救了我?”
小魚兒方點了點頭,少女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把二人吓了一跳。少女脆聲道:“多謝兩位恩人,民女無以為報。”
江玉郎忙扶起她,微笑道:“姑娘莫要如此。只是……不知姑娘到底遭遇了什麽事,看我兩人能否幫忙?”
小魚兒閑閑抱了手臂在旁觀看,聞聲嗤地一笑,挑了挑眉故意道:“江玉郎,你何時如此善良?”
江玉郎早已練就了對他言行視若無睹聽如無聞的定力,眉頭也不皺,笑道:“魚兄說笑了。”
少女微一抿嘴,躬身一禮,徐徐道:“民女玥兒,自小随家母流浪。因近日實在生活貧窮,饑餓多日,家母抛下民女而去……方才民女離開,就是去掩埋家母。”
她終究忍不住捂住嘴低低抽噎,忽地反手一抹面上淚痕,大聲道:“若不是兩位公子,民女也會橫屍街頭。”她深吸一口氣,猛地跪下,複又重重叩首道:“民女玥兒此生甘願為兩位恩人為奴為婢,絕不反悔!”
小魚兒眉梢一挑,這可不能帶着她回到江玉郎他爹爹的家裏罷?
江玉郎眼珠轉了轉,向懷裏一摸,幹脆利落地掏出一個被銀錠塞滿的繡囊放到少女手中,笑道:“姑娘你孤身一人,我們怕是都不太方便。這樣,你先用着這些銀子,好好給你娘找個地方安葬。”
他微一猶豫,直言相告道:“你若是想找份活計,就來江南安慶一帶尋我。在下江玉郎,家父江別鶴。”想來她也不至奮力趕到江南千裏報恩,說出身份也無甚忌諱。
少女看着手中的銀子,眼光發直——她活到現在,從未見過這麽多銀子。
那白燦燦的光芒映一雙盈盈的秋水剪瞳,玥兒捧過銀子,立直了身,堅定道:“二位恩人的恩情,玥兒來日必報!”
二人頗為訝然,她已自如地轉頭詢問道:“這位恩人,民女冒昧……您貴姓?”
小魚兒嘻嘻一笑:“我也姓江。”
玥兒斂衽一禮,莊重道:“兩位江公子,玥兒來日必會尋找兩位,以報今日恩情!”
別了那少女玥兒後,小魚兒和江玉郎到樓下用早點。
小魚兒喝着豆漿,眨眼笑道:“喂,江玉郎,我看那姑娘倒是情真意切。”
江玉郎看到了他眼中的一絲調侃,一面毫不留情地往對方嘴裏塞了一個包子,一面微笑道:“魚兄莫要開玩笑。”
自從小魚兒仗着右手被鎖要求他在吃飯的時候伺候自己之後,江玉郎就很快上了手。他還學會用食物對付這個嘴皮子伶俐非常的家夥:要不就是夾一堆東西給他讓他忙着吃,要不便是毫不廢話地用食物塞住對方的嘴。
屢試不爽。
不管怎麽樣,看見小魚兒吃癟,江玉郎心裏就會很是得意。後來小魚兒笑眯眯地告訴他,他只是覺得他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很是可愛。自然,這是後話。
小魚兒被包子燙得跳腳,江玉郎偏過頭去笑得開心已極。接着便樂極生悲,嘴裏也被對方報複性地塞進了半口包子,嗆得他以袖掩口連連咳嗽。
小魚兒托着腮,不顧旁人紛紛投來各異的目光,笑眯眯地看夠了他臉頰染着劇烈咳嗽的紅暈的樣子才施施然遞過去一杯茶水,人畜無害地笑道:“如何?”
江玉郎喝了幾口茶水才緩過勁來,嘴角抽搐着幹笑道:“無妨,多謝魚兄挂心。”
小魚兒微不可察地嘆息道:“江玉郎,你……”
江玉郎正拿着絲綢絹子拭唇,聞聲擡眸,示意他繼續。
小魚兒擡眼笑道:“既然你我知己知彼,你大可不必如此虛情費力,不如坦誠相對。”
江玉郎愣了愣,下意識想要裝作不解,望着那人熠熠的墨染雙瞳中的專注認真,終究是猶疑點了點頭。也好,彼此知根知底,相反裝得太累,受苦的還是自己。
兩人沿着岷江南下,一路途徑各地。
江水滔滔,浪花雪白晶亮,奔騰不止。小魚兒偏頭看了一眼身旁少年忽而明亮的眸子,心知肚明地開口笑道:“不如咱們去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看着這水早已有些心癢,立刻附和道:“魚兄說的是。”
小魚兒拉起他的手,幹脆利落往渡口走:“走,咱們這就找船去。”
這時,一個船夫打扮的老人遙遙喊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有人替二位包下了這艘船,兩位可要現在就上路?”
江玉郎一怔,眉頭下意識蹙起。小魚兒卻已笑道:“瞧,那人可真是你我心裏的蛔蟲。走罷!”
他趁着江玉郎還在猶豫的空當,拽着他就奔向了那艘烏篷船。
這烏篷船寬大氣派,在一衆較為破舊的小船中鶴立雞群。小魚兒眼珠一轉,随手拉住幾個等待渡客招攬生意的船夫,道:“你們見沒見過那艘船?”
船夫們面面相觑,小魚兒眼珠一轉,拿出些碎銀,笑嘻嘻拍在他們手上。船夫們喜笑顏開,紛紛答道:“沒見過,似乎是今日第一次來的。”
得到回答後,小魚兒卻依舊拉着江玉郎興沖沖地走上了船板,朗聲對着艄翁打招呼。
江玉郎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這船……”
“莫怕,”小魚兒望着他的眼睛,歪了歪頭笑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那人既然想得這麽周到,我們就莫要辜負了他的苦心。”
船上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那艄公史老頭和他的孫女。
他的孫女是個十五六歲的美麗少女。一身青布短衫,青澀中帶着幾分幹練,一雙大眼睛自小魚兒和江玉郎進了船艙後就一直往他們身上瞟。
小魚兒簡直看到漂亮的女人就頭疼,根本毫無理會之意。他毫不收斂地歪着頭,挂在江玉郎身上閑閑說着話,左顧右盼。
江玉郎看着那姑娘滴溜亂轉略帶失望的秋水明眸,暗中搖頭嘆氣。這姑娘柔美姣好,雖不及貴家小姐嬌豔優雅,卻別有一番鄉野清美的風韻。如此豔福也不知享受,實為暴殄天物。
他振了振精神,扶正小魚兒的頭,在他不滿的目光下似乎毫無所覺,對那少女微笑道:“在下江玉郎,這位是江小魚公子,不知姑娘芳名?”
青衫少女笑道:“我姓史,史蜀雲。”
江玉郎眼神微妙地望着那雙明如秋水的美目,明明是個未到雙十年華的舞勺少女,竟有種無法言說的壓迫之意。
他笑而一揖,道:“原來是史姑娘。”
史蜀雲咯咯笑道:“江公子何必客氣,和我爺爺一樣喚我雲姑就好。”
江玉郎知道再怎麽探聽那委托人的名字也是無果,索性也不問了,只與那史蜀雲熱絡攀談:“不知雲姑何方人氏?”
史蜀雲倒也爽利,嫣然道:“我自幼随我爺爺漂泊四方,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裏的人。”
江玉郎又欲繼續詢問,外面忽然傳來船翁史老頭的沙啞語聲:“雲姑,莫要冒犯了客人。快把蓮子拿進去,給兩位公子嘗嘗鮮。”
“來了,爺爺。”
史蜀雲乖順應着,走出船艙的同時不忘對着二人莞爾一笑,嬌俏動人。
小魚兒終于哼了出聲,江玉郎心情罕見輕松些,回過頭笑道:“我方才簡直以為你成了個啞巴。”
小魚兒并不理會,眨着眼笑道:“我可不喜歡漂亮女人,倒是你,看上那位雲姑了?”
江玉郎一怔,臉上一熱,失笑道:“你誤會了……”
小魚兒伸手捋了捋他額前碎發,笑嘻嘻道:“莫要裝了,你騙不過我的。喜歡個女孩子又不是大不了的事,你羞什麽。”
江玉郎正欲回答,史蜀雲已手捧兩朵荷葉,盈盈走了進來:“這是新鮮的蓮子,又脆又甜,兩位可以嘗嘗。”
一雙纖纖玉手襯着青翠欲滴的荷葉,翠濃似染的荷葉又襯着其上潔白圓潤的顆顆飽滿蓮子,平白生出一種不可方物的美。
江玉郎接過寬大的葉片嘗了一顆,不禁笑道:“果然甜得很。”
史蜀雲福了福身,笑道:“喜歡就好。二位公子慢用,我先出去了。”
小魚兒盯着回身出門的史蜀雲,笑道:“你真的覺得甜麽?”
江玉郎目光流轉,微笑道:“魚兄莫非想說什麽?”
小魚兒道:“你以為呢?”
江玉郎翹起嘴角,目光閃動。小魚兒笑意深深,微揚着眉頭回視他。
蓮子入口雖清甜爽口,但最後也只留一縷苦澀。
若是真的船家女兒日夜漂泊,史蜀雲怎會有那樣一雙白皙細膩的玉手?
若是真的五湖四海零落謀生,烏篷船和船上的物件怎會如此嶄新潔淨?
有趣的是,二人都沒有說,彼此心知肚明。
天下之大,唯有對方才能猜出自己的心意。
這豈非是最有趣刺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