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死攸關

天亮時分。

镖銀風波暫時平靜,地靈莊卻依舊熱鬧。

昏迷的鐵無雙所在的客房。昔日紅光滿面的威猛老人面白如紙地躺在床上,床前卻立着好幾個人。

一個長髯老者躬身,誠惶誠恐道:“鐵老爺傷勢頗重,但老爺是習武之人,身骨硬朗,并無大恙。還請幾位莫要着急,待鐵老爺靜養幾日。”

趙香靈面色疲倦,眼下發灰,想必是守了一夜。他揮手道:“下去罷,随時候在偏房,需要時會令下人喚你來。”

待那郎中退下後,那白衣翩翩的美少年出聲道:“趙莊主不必太過憂心。在下已給鐵老英雄服下我移花宮中涵養身體的丹藥,想必會對鐵老英雄有所幫助。”

趙香靈慘然一笑,道:“趙某在此替鐵老英雄謝過花公子了。”

白衣少年自是花無缺。他在此也守了一夜,中間只有小半時辰到客房歇息,但他依舊神情潇灑,不溫不火,微笑的模樣格外爾雅。

江別鶴道:“鐵老英雄吉人天相,定會安然無恙。”他瞧見趙香靈眼中對他們二人的疑慮,微微笑道:“趙莊主無需擔憂。此事蹊跷非常,似是有何誤會,江某也想待鐵老英雄醒來真相大白。”

他慨嘆道:“只怪江某一時情急,錯手除了那心智已喪的少年。”

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羅家兄弟對望一眼,羅三拱手道:“此事無怪江大俠,乃是那人背叛師門,自己尋死……我兄弟兩人甚是佩服江大俠和花公子如此君子。”

花無缺微微笑道:“江大俠仁心俠義,天下知名,在下初出茅廬,卻不敢當此盛名。不如各位随在下先行移步,莫要擾了鐵老英雄的休怠。”

江別鶴點頭道:“花公子說的是。”他壓低了聲音,道:“但留鐵老英雄一人在此畢竟不妥……”

羅九接道:“若江大俠不放心讓旁人看護鐵老英雄,我兄弟可擔當。我兄弟二人武藝雖不精,但自小便耳目靈便,況且長年照顧重病家母,換藥這些活計自是純熟。諸位大可去客房休息片刻,我兄弟守護在此,若有風吹草動,便會呼叫各位過來。”

趙香靈想必是憶起了這二人的武功,依舊有些不放心,猶豫道:“這……”

江別鶴微笑道:“趙莊主無需擔憂。我們歇在隔壁客房,若有變數很快就能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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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香靈這才點頭,拱手道:“多謝賢昆仲,半個時辰後我們自當來相替。”

幾人紛紛離開。沒有人注意,窗外有個影子敏捷的閃到了一旁。

這不是小魚兒還會是誰?他自和江玉郎分手後,便滿腹心事,想起鐵無雙昏迷一事又回到了地靈莊。江玉郎自然是有收手之意,但江別鶴這條老狐貍自不會輕易放手,況且還有花無缺,他定會斬草除根。

小魚兒見到那羅家兄弟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照看鐵無雙不免心中冷笑,暗道:“我早知你們和江別鶴是狼狽為奸,但奈何我并不願和江別鶴交鋒,提防你們還是沒有錯的。”

這時,走廊和房間中了無人聲。只見那羅三羅九先是意外的老實,乖乖換着紗布。銅盆中無水,二人似要拿起銅盆去打水。走到門前,他們對視一眼,竟拿出個什麽東西放到香爐裏燃了起來。做完這一切,他們才施然離去。

小魚兒心眼轉得飛快。他溜到空無人影的走廊,貓兒似的無聲踏入鐵無雙的房間,拿起那熏香的爐子。

其中燃燒的是個極小一顆的香丸,顏色呈鮮亮的金橘色,極為詭異。他方捏起那香丸要取走,卻只聽一聲大喊道:

“賊人,哪裏逃!”

小魚兒一挑眉,事到臨頭他也并不閃躲,慢悠悠地回身看去。滿面怒火的趙香靈、神情莫測的江別鶴、微帶訝異的花無缺,以及一副義憤填膺模樣的羅家兄弟。

羅三大聲道:“你還有什麽話說!我兄弟方才就似乎聽到有聲響,為鐵老英雄換完紗布,去打水時留了個心眼,沒想到你竟真的趕來加害!”

小魚兒嗤笑道:“加害?”他完全不把那幾人放在眼裏,只是對花無缺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花無缺微笑道:“的确,又見面了。”

小魚兒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被這些人耍得團團轉。”他目光諷刺地一掃,羅九橫眉道:“你還想抵賴麽!”

小魚兒漫不經心笑道:“我抵賴?我問問你,若是我要殺鐵無雙,我為何要在此刻進來?”

羅九大聲道:“你定是因為那少年殺鐵老爺子不成,心急如焚,只怕自己的罪行被發覺,便要早早結果了他!”

“是麽?你們與江某人合謀镖銀,裏應外合,騙到的人可真不少。若是我未前來,鐵無雙早已死在你們手裏了。”

小魚兒的話看似信口說來,實際卻輕松拆穿了一切,那羅三羅九眼神微微一動,他卻轉頭對趙香靈和花無缺笑道:“廳上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并無殺鐵無雙或劫镖的理由與能力。”

江別鶴這才悠悠閑閑地開口了,溫聲打斷道:“此事雖未明朗,但你最好還是跟江某走一趟。”

小魚兒頗為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花無缺,我棋差一着被這些人利用了我也無話可說,你若要殺我,便在這裏動手罷,我并不想跟着所謂江大俠去一趟。”

花無缺面色無波,依舊微微笑道:“此事我本也不相信是你所為,但家師所命,不得不從,我還要殺你的。只不過江公子和你身中奇毒,我暫時不會殺你,你還是跟我回去罷。”

羅三道:“花公子,事實俱在……”

花無缺微笑道:“此事的确可疑。若是他做的,他早已在我們進來前挾持鐵老英雄威脅我們逃走了。”

他輕輕瞥了一眼方反應過來慌忙閃身擋在鐵無雙床前的趙香靈。小魚兒聽他一席話只覺熱血沸騰,大笑道:“不想相信我的人竟是你。好,花無缺,你我光明正大打一場,你要捉我就來捉罷!”

小魚兒身形躍起,竟已攀着了梁木。羅家兄弟和江別鶴不自覺地退出敞開的門,讓這房間中留出更多的空地。

花無缺卻留在原地,身子如古木般凝立,絲毫沒有躍起進擊之意。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竟望着自己的腳尖。

他竟似已處于老僧入定般的絕對靜止的狀态,對身外的一切事,都似不聞不問,他竟似已站在那裏睡着了。

但小魚兒卻知道他此刻心靈正是一片空靈,看似對一切都不聞不問,其實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心眼!

花無缺靜立于地,小魚兒身形卻在梁上莫測地飄動;這二人武功皆是超凡拔俗,此刻一靜一動,竟僵持起來。

門外的江別鶴凝望着花無缺,神色仍是那麽安詳而肯定。他習武已有二十餘年,一眼便能瞧出,小魚兒身形雖詭秘莫測,但花無缺身形卻筆直屹立,一股凜然殺氣逼人眉睫。

但動自然總有疲累的一天,終究不能如靜的持久。

江別鶴嘴角不由泛出笑意。他望着對峙的兩個少年,心中卻忽然閃過一個人。

一個俊雅無籌,彬彬有禮,魅力無人可敵的男人。

這花無缺和江小魚認真起來,給人的感覺,竟和他無比相像!

江小魚的确是那人的兒子,他已經向自己幕後的“那位”求證過。

但花無缺?

江別鶴微一怔楞,立即将那人的模樣甩到記憶深處。不,那個人是他的救世主,也是他的噩夢。

現在,江小魚馬上要被花無缺和移花宮控制在手中,自然不會有心思管他的事,也沒辦法置喙他的事了,他很快可以又安安穩穩得到一筆錢財。

回憶,感情,只是無端莫名的累贅而已。

累贅而已。

突然,一只迷途燕子自窗外飛了進來。它竟然直直飛入了小魚兒和花無缺僵持的身形間。

這燕子竟被二人的殺氣激得直墜下來。就在這時,小魚兒拿準時機,飛撲而下。

他雖搶得先機,攻勢也格外激烈。似乎一瞬間擊出千手千臂,正如天神降落。

花無缺依舊平靜地站立着。他向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卻似乎一瞬間洞悉了小魚兒的招式。他右掌揮出,輕輕一引。

這一引,卻不知怎地,讓小魚兒一心制勝的攻勢全打在了自己身上。小魚兒總算是體會到了移花接玉的威力,整個人幾乎被自己打得爬不起來,只踉跄扶着牆,喘息不住。

花無缺瞧着他,溫聲道:“你的武功可稱為武林一流高手,你這般聰明,或許無需多長時間,便能追得上我。”

江別鶴嘆道:“花公子還要給他追上你的機會麽?”

花無缺面上竟似有些不忍,緩緩走了過來,輕聲道:“我不願傷你,你還是跟我走罷。”

小魚兒在心底暗嘆,果然還是輸了麽?

這移花接玉,果真不能小觑。方才他親身體驗,似乎已經對其中原理有些眉目。只是,花無缺并不會給他時間琢磨明白。

忽地,一個人影自窗外飛撲而入!一瞬間,鐵無雙床頭的兩盞燈也被打滅,花無缺眼前猛然一黑,只覺疾風驟響,迫于暗器攻勢倒退幾步。

小魚兒卻是歡喜非常。他本已覺得自己已成定局,沒想到卻來了這麽一出,他精神一振,拼着力飛躍而起,手臂被人一提,他便暗暗借力更輕松地躍出房間。

“你是傻了麽?”

二人掠出一段距離,拉着他的那人才氣勢洶洶地出聲罵道。

小魚兒一怔,恍然道:“屠姑姑,是你!”

這闖入相救的人竟是屠嬌嬌!

屠嬌嬌扯下蒙面的布,沒好氣道:“幸好我還在這裏探聽風聲,沒想到你這小鬼竟又惹了麻煩!”

小魚兒心中也自覺莽撞,嘴上卻笑道:“我就知道壞蛋活千年,我死不了的。”

屠嬌嬌笑啐道:“小鬼!人家幫了你,連個謝字也不說,還在這裏強撐什麽!”

二人身形飛快,地靈莊又正巧建在臨郊位置,已遠離城市,又回到了那個惡人們集聚的房屋。小魚兒被屠嬌嬌拉着進了房子,一進屋屠嬌嬌就大聲道:“我又把這小子帶回來了!”

李大嘴道:“小魚兒,你這是受什麽挫了?”

小魚兒此刻确實狼狽,臉色蒼白,雙掌紅腫,身上又是塵又是灰。小魚兒還未開口,屠嬌嬌就笑道:“還能怎麽樣?被那移花宮的小子教訓了!”

哈哈兒閃了過來,拍着他的肩笑道:“哈哈,我們小魚兒機靈着呢,這腦子就頂他一半武功,況且小魚兒本身也不差。”

陰九幽冷笑道:“那還不是屠嬌嬌把他救了回來?”

杜殺冷冷清清甩出一句話,道:“上次我教你的那事情,辦沒辦好?”

屠嬌嬌笑道:“杜老大,你這何必問?他若是跟那小情人處好了,少不得要卿卿我我一番,還能閑得到地靈莊探消息被花無缺逮着胖揍一頓?”

小魚兒一副巧舌如簧的口才愣是被說得插不上話,這幾個惡人忽地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愣是句句戳他的心窩肺管子,還戳得鮮血淋漓。

幾個惡人說着,終于瞧見了小魚兒的臉色。屠嬌嬌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道:“怎麽,小魚兒生氣啦?”

“沒有,”小魚兒一笑,悠然道:“江玉郎定是我的,你們遲早會見着。而花無缺,我自有分寸。”

他嘴裏說着,心底也在琢磨。花無缺确實厲害,但小魚兒心中對于移花接玉這一手已經有數。其實不過是移花接木這等借力打力的功夫進一步的提升,只要不讓對手摸清自己的使力方向,縱不傷人,也不會受多大的傷。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羅家兄弟的事情。小魚兒眼前浮現出江玉郎的樣子,他既然為他可以不計較江別鶴,但那羅家兄弟着實可疑,先鏟除這江別鶴的同謀再說。江別鶴生性多疑,若是羅家兄弟出事,他也少不得安分幾日。

“哦,還有一件事,”小魚兒手掌一翻,拿出他不惜暴露也闖入鐵無雙房間拿到的那粒小小香丸,道:“你們看看認不認得這東西。”

屠嬌嬌目光觸及那香丸豔麗的金色,面色微微一變,奪過香丸放在鼻端一嗅,整個人已激動得發抖,道:“小魚兒,你從哪裏找到這東西的?”

小魚兒故意淡淡道:“不過是瞧見那羅家的兩個胖子放到鐵無雙屋子的香爐裏,順手拿起來的。”

各個惡人相互看看,李大嘴道:“果然是那兩個狗娘養的!”

小魚兒眨眼道:“什麽?”

杜殺破天荒地說了一句稍長的話,道:“此香丸名為‘神仙醉’,香氣近乎于無,但若被人吸入,不出片刻便會安然死亡,不會有半點痛苦,屍身看來反而像是猝死的模樣。”

屠嬌嬌道:“但此香稀少珍貴得很,制法……”她深沉的眸子閃過一線冷光,道:“只有咱們‘十大惡人’掌握。”

小魚兒眼珠一轉,仿佛很驚訝地道:“哦?那麽你的意思是,那兩人,可是‘十大惡人’中的歐陽丁、歐陽當兄弟麽?”

屠嬌嬌默然颔首,看了看他,忽然笑道:“你莫要裝着什麽也不知道了!小魚兒,以你的聰明,還猜不出來麽?”

小魚兒展顏道:“我本只是以為他們是什麽武林異人所僞裝的,後來轉念一想……瘦高的雙胞胎變成了兩個胖子,這增肥自然是最好的易容。”

哈哈兒道:“哈哈,多虧了小魚兒,我們才能找得到他們兩個。這下,就可以好好算算賬了。”

小魚兒道:“算賬?算什麽賬?”

屠嬌嬌恨聲道:“當年咱們幾個躲進谷裏的時候,曾把一批珠寶給了他們。卻沒料到他們兩個的綽號‘寧死不吃虧’‘拼命占便宜’,這麽多年來見我們沒有重出江湖,竟然将那批珠寶私吞了!”

她接着笑道:“不過,現在一旦知道了他們的下落,就好辦了……”

她狡黠的眼睛裏閃着光,狠毒的光。她明明在嬌笑着,卻讓人心中發冷。

陰九幽陰陰笑道:“小魚兒,你盡管忘了他們就是了……很快,所謂的歐陽兄弟,又是羅家兄弟,就是死人了。”

屠嬌嬌嘆道:“弄死了他們兩個,咱們人手可就不多了。惡賭鬼估計又一路賭一路跑,那位嬌滴滴的蕭姑娘也不知跑到哪裏躲了起來,還有那個流氓痞子似的白開心……更莫說那個瘋了似的鐵戰,沒人跟他打架,他就要打自己。”

李大嘴跳了起來,吼道:“莫要再提那個姓白的烏龜王八蛋!”

哈哈兒笑道:“哈哈,李大嘴若是見了白開心那老家夥,怕是連人肉都吃不下了。”

要知十大惡人中并非個個都臭味相投,李大嘴和那綽號“損人不利己”的白開心就是一對冤家,誰見了誰都忍不住要剝了對方的皮。

小魚兒興味盎然,笑嘻嘻道:“原來李大叔你和那白開心還有這樣的怨恨……怎麽,你們想找齊了人麽?”

屠嬌嬌道:“不錯,現在咱們十大惡人的雄風已漸漸衰落啦,還是要找個時間一齊去江湖上做點什麽事才好。”

她的語氣,似是孤芳自賞部不得重用的才華橫溢者,實際上那“做點什麽事”定是又要去害些無辜的人。

小魚兒目光閃動,含笑道:“這麽說來,我出谷之後,倒也遇到過你們那位蕭姑娘。”

李大嘴道:“哦?小魚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魚兒笑道:“當然是真的,她還差點迷死我。”

屠嬌嬌笑道:“我們小魚兒哪那麽容易被她迷住!你是在哪裏碰見那女妖怪的?說來聽聽,咱們有時間還想去找她出來呢。”

小魚兒留了個心眼,沉吟道:“我走到峨眉山遇到她,現在也不知在何處。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說不準在城裏。”

李大嘴又哇哇大叫道:“算了算了,蕭咪咪還是回頭再找罷,進城溜達我可怕遇到那姓白的王八蛋,可惡心死我了。”

小魚兒暗暗道:“這樣倒最好,城裏估計還有軒轅三光,這幾個惡人重聚又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幺蛾子。只是不知道萬叔叔和燕伯伯究竟到哪裏去了……”

他心裏想着,已往外走。屠嬌嬌叫住他,道:“喂,小魚兒,你幹什麽去?”

小魚兒道:“這裏又沒有好東西,我留在這裏幹什麽?當然是走呀!”

杜殺道:“外面有人要殺你。”

小魚兒笑道:“我正是去找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是過渡走劇情章XD

然後又是一波我尋思着還會被鎖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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