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義無反顧

作者有話要說:

鐵姑娘退場了!!

他悠悠閑閑地走出房子,飛掠到城裏又找個成衣鋪整理了衣裝,臨鏡一照,自己也十分滿意。

于是他又找了家地方最大、生意最好的飯館,飽餐了一頓。這狀元樓裏幾十張桌子,倒有一大半坐的是武林豪傑。

小魚兒帶着欣賞的心情,瞧着他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他覺得這些粗豪的漢子們,委實都有他們的可愛之處。

靠窗的一桌上,突然有人訝然道:“那不是近日名動江湖的花公子麽?他這是要幹什麽去?”

只見一輛大車,自東面來,車窗上竹半卷,隐約可以瞧見一個烏發堆雲的麗人倩影。

花無缺風神俊朗,白衣如雪,騎着匹鞍辔鮮明的千裏馬,随行在車旁,不時與車中人低低談笑。

這時酒樓上的人大多數湧到窗前憑窗下望,不覺又發出一片豔羨之聲,有的人竟含笑招呼道:“花公子,你好!”

花無缺擡起頭來,淡淡一笑。

酒樓上的人唯恐他瞧不見自己,一個個的頭都拼命向外伸。小魚兒眼珠一轉,已猜出了那車裏是何許人也,暗道:“我便也下去,再會會他們,将事情說清楚。”

車馬正出城,突聽一人大呼道:“花無缺慢走!”

花無缺微微皺了皺眉頭,勒住馬,鐵心蘭剛從車窗裏探出半個頭,小魚兒一個箭步竄了過來。

小魚兒會突然出現,就連花無缺都不免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鐵心蘭更駭呆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花無缺,你以為我是送死來了麽?”

花無缺輕輕嘆了口氣,道:“不錯。我剛放走了你,你竟又撞了過來,我真不懂……”

Advertisement

這時,鐵心蘭從馬車上沖下來,大聲道:“花……花公子,這次是他來找你的,至少這一次你不能殺他!”

小魚兒對她淡淡一笑,權當招呼,繼而回過頭來,繼續道:“我并不是來找死。我這次來,是為了跟你談談條件的。”

花無缺緩緩道:“你說出這條件,莫非又有詭計?”

小魚兒笑道:“非也。這條件對你我都公平得很:我只要三個月時間,了結我所牽挂之事。這期間你就算看見了我,也得裝着沒看見。這三個月過去之後,你說個地方,我去找你,咱們就做個了斷,一決生死!”

他說出這條件,着實讓花無缺微微一驚。只有小魚兒知道,他是要用這三個月做很多事。

他要找到萬春流和燕南天,解決掉這情蠱……他也還沒有弄清楚,移花宮主到底為什麽要花無缺親手殺死他,又是否和江琴有關系?

而且……他也還沒有得到江玉郎的回答。

花無缺考慮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好,我答應你。三月後,我在武漢一帶。”

小魚兒笑道:“你既如此信任我,我必不會令你失望。”

花無缺忽又出聲道:“我這次出來,是要送鐵姑娘出城尋父,你可還要和她說幾句話?”

小魚兒本就有此意,此時聞聲看向了鐵心蘭。鐵心蘭立在馬車前,一身粉白衣裙,更襯得臉若銀盤,眉目如畫。

鐵心蘭蒼白着臉,垂首嗫嚅道:“我……我要離開幾天,再去找找我爹爹……”

小魚兒一笑,道:“那你就去罷。日後若是想找我,花無缺已說了,三月之後我會到武漢一帶和他一決生死。”

鐵心蘭淚光猝閃,欲言又止,吃吃道:“小魚兒,我……我其實……”她咬了咬唇,似下了什麽重大決心,道:“你若想要我為你留下,我也可以……也可以不走的。”

小魚兒明白鐵心蘭的心意。他無法否認,在那段從草原到峨眉山時的時光裏,他也曾對她動心。但那只是最初青澀懵懂的感情,因年少的熱情似火而始,因成長的歲月倏忽而止。看似洋洋灑灑無邊無際,後來卻無聲無息地淡去。

在峨眉山的時候,江玉郎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若說鐵心蘭是一朵外柔內剛的幽蘭,他就是一朵在陰暗處開得妖嬈豔冶的罂粟。

劇毒徹骨,又如蠱惑般令人難忘生瘾。

斂起嘴角一抹未曾遏制的笑意,小魚兒終于把目光移向了她,出奇認真道:“我的事怎麽能幹擾你尋找爹爹。我從來只将你當作我的妹妹,沒有別的意思。”

鐵心蘭愣住了,她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幹脆的回答。

“我有喜歡的人。”小魚兒轉過目光,微微一笑:“……祝你早日與你爹爹團聚。”他不再說話,回過身子揮了揮手,大步離開。

“小魚兒!”只聽身後鐵心蘭聲線顫抖地問道:“那麽……那麽她……是誰?”

小魚兒步子頓了頓,笑道:“他啊……是只一肚子壞水的狐貍。”

八面玲珑僞君子,陰狠毒辣真小人。

可惜誰讓他這個嬉戲紅塵的混蛋看上他了呢。

不死不休,罷了。

小魚兒心願得償,安排好了一切事情,心中十分暢快。

等惡人們去懲治歐陽兄弟一事曝出,江別鶴定能有所收斂,也不至加害鐵無雙。不管怎樣,先找到萬春流将蠱毒解了,這樣就算他出個什麽事,也不會連累到江玉郎。也不知那小子怎麽樣了……”

他重新回到樓上坐下,不顧旁人目光兀自開始思考。萬叔叔和燕伯伯應當是在一起,當時他二人既然敢走,那麽燕伯伯的身體也應是快痊愈了。

若他是燕南天,出谷後第一時間會找誰?

小魚兒眸光一閃。燕南天和江楓是結拜兄弟,江楓慘死,燕伯伯若恢複了武功第一時間是否會去找江楓的仇人?

江琴與江楓之死定脫不了幹系,但燕伯伯不可能知道江別鶴就是江琴。而當時還是小書童的江琴一人完全做不到阻礙江楓夫婦逃脫移花宮主,那麽是否還有個人,或是幾個人,參與了當年害死江楓,騙走燕南天的慘案?燕伯伯找不到江琴,是否就會去找那個人還是那些人,為自己的義弟複仇?

小魚兒眼珠轉了轉。江楓之死,問屠嬌嬌等人只會增添他們的疑慮,那麽……

小魚兒兜兜轉轉,終于找到了杜簫曾經說的那家“福落客棧”。

他望着這個狹窄的客棧,幾乎覺得自己是找錯了地方還是記錯了名字。若不是城內只有這一家“福落客棧”而且自己對記憶力又頗為自信,他完全不能相信,當年在地宮明顯喜好奢華的杜簫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

他笑嘻嘻地找到前臺老板,打聽道:“老板,有沒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住在這裏?”

老板掀了掀眼皮,道:“什麽樣的女人?”

小魚兒比劃道:“這麽高左右,經常獨來獨往。”

老板似乎想起了什麽,并不說話。

小魚兒扔過去些碎銀,那老板頓時笑開:“有,有,有……有一個,方才已經出去了。她近日帶了個小丫頭回來,好像還和長期住店的一個老流氓在一起了,真是白瞎了她的身子。”

小魚兒挑了挑眉毛,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坐在桌子旁等。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一個女人這才施施然走了進來,雖落魄但一雙鳳眼依舊閃閃發光。

她目光落到了小魚兒身上,一驚,道:“你……”

小魚兒看到了她身後的江玥,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權當打招呼。

杜簫領着他上了樓,壓低聲音道:“找我做什麽?”

小魚兒本來抱着雙臂東瞧西看,此刻斂住笑意,道:“我要問你一件事。”

“……我只知道這麽多。”杜簫攤手道,“當年若不是江琴那混賬有一次喝多了酒,我悄悄聽到他的醉話,我也只知道你所掌握的那些。”

小魚兒道:“你是說,江別鶴有一次醉話,似乎言明是他與十二星相中人做的好事?”

杜簫道:“想來如此。有一次我幫他清理屋子,瞧見有扔在一旁的書信,拿起來要整理時被他倉皇奪走,只瞧見了一個圖騰,像是老鼠。當時我畢竟是杜老爺子的家仆,自然了解些江湖秘史,我認得那個圖騰是十二星相中的子鼠。”

她神色沉了沉,壓低聲音不想讓裏屋的江玥聽到,道:“你若是想找他麻煩,那還是算了罷。”

小魚兒道:“為何?”

杜簫道:“那老鼠魏無牙,是十二星相的領袖。十二星相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他!連我們十大惡人見到他,都會頭疼的。聽說他在江楓死後就沒出來探頭過,而是在龜山某處休養生息,所以這些年來十二星相才格外窩囊。”

小魚兒這才動容道:“十大惡人都害怕的角色,看來的确有幾分難辦。不過……我小魚兒卻不怕。”

杜簫變色道:“你莫非真的……”

小魚兒并不答言,而是笑道:“你近日又是如何變成這樣子的?江玥怎會跟着你?”

杜簫聽到他提起江玥,似乎有些發愁,垂首道:“當日我還是留了下來,在暗處看她。後來玥兒竟發現了昏迷的江玉郎,又被江琴差些殺人滅口,我将她帶了出來。”

她嘆了口氣,道:“她還幫我擋了一次暗器,我便帶她一起住。她來了之後我竟然又遇到了白開心……”

小魚兒皺眉道:“白開心?可是那位損人不利己的仁兄?”

杜簫道:“沒錯。我們碰巧住在這一個小客棧裏頭,而玥兒又因為白開心得知我十大惡人的身份,近日有些奇怪,我也勸不得她。”

她眸中水色哀愁。每一個母親,不管是江湖魔頭還是平凡布衣,只要是一個母親,都希望女兒能夠奉孝自己,膝下承歡。

杜簫眨了眨眼,眸中又變得毫無波瀾有如死水,忽然道:“你跟着屠嬌嬌他們長大,現在還有沒有他們的消息?”

小魚兒道:“你想見他們?”

杜簫垂眸,語氣平淡,道:“我要托付他們一件事。”

按小魚兒所說,杜簫和江玥到城外那破房子時,房內的惡人正在折磨歐陽兄弟。那身形碩大的二人慘叫連連,被斬去了雙臂雙腿,傷口上還被撒上了糖,引得螞蟻過來齧咬。

屠嬌嬌拍了拍手,笑道:“好了,這下給咱們大家解氣了。”她方才手起刀落折磨了兩個人,此刻卻笑語晏晏,一如往常。

随行而來的江玥看着滿地血跡,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得厲害,拉住杜簫的手。這可憐的少女,一個豆蔻姑娘哪裏見過這種血腥場面!

江玥怔怔地瞪着那一灘血跡中翻滾掙紮的殘軀肢體,掌心滿布冷汗,忽然沒命地跑開幾步,彎下腰嘔吐起來。

她幾乎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吐出來,終于喘息着停了下來。

杜簫用帕子溫柔拭了拭她嘴角,柔聲安慰道:“玥兒,沒事的,玥兒……”江玥簌簌發抖的身子這才平靜了一些。

惡人們已看到了杜簫。李大嘴道:“這不是蕭姑娘麽!好一個小魚兒,竟然将她找着了!”

杜簫嫣然一笑,攙着江玥盈盈走了過去,道:“杜老大,李大哥,屠大姐……好久不見!”

待她真假參半地說明了自己的經歷原委,道:“我此次又和各位遇到倒是幸運,想拜托諸位一件事。”

屠嬌嬌笑道:“蕭姑娘,你可莫要客氣。除了地上這兩個背信棄義的人,大家都是一派的,有什麽事直說就好。”

杜簫竟将江玥往外一推,道:“我想拜托屠大姐你們幫我照顧好這丫頭,她是……我徒兒。”

她自然不好說女兒,只好以徒弟之名取得屠嬌嬌等人的信任。杜簫暗示性地對江玥使了個眼色,江玥被她一把推了出去,腳步踉跄,驚道:“蕭……師父!”

屠嬌嬌道:“這自然是沒問題。既是你的徒兒,也算是我們的徒弟。但咱們懲治了這兩個人,就要去尋他們騙咱們的一批東西,在龜山一帶。只怕這小姑娘也要跟着去。”

杜簫暗自咬咬牙,笑道:“自然!我在城裏惹上了些事,還不想大開殺戒,好好耍弄耍弄那些男人才妙。但這不成器的徒弟跟着我未免是個把柄累贅……月後,我便會去龜山尋你們。”

屠嬌嬌笑道:“蕭妹,你盡管放心,咱們肯定把這小丫頭弄得花枝招展的等着你來。對了,你既然尋到這裏,想必是知道小魚兒所在。你告訴他,咱們去龜山找魏無牙了,他若是願意跟着來那也不錯。”

這時,只聽一陣嘶啞語聲響起,嘻嘻笑道:“屠嬌嬌什麽時候這麽讨人愛了,最好莫把人家小姑娘整死!”

屠嬌嬌頭也不回地笑道:“早知道是你了,不出來麽?”

跟蹤杜簫而來的白開心果然笑嘻嘻地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李大嘴見了他,面色驟變,吼道:“姓白的,你倒是陰魂不散!”

白開心見了他,面色也變了,道:“姓李的,老子就是來惡心你的,如何?”

哈哈兒笑道:“哈哈,他們兩個當真是不死不休的冤家。”

杜簫勉強一笑,道:“那麽各位就盡可去罷,我盡快處理完事情,就去把這丫頭接回來。”

一直愣在原地的江玥卻忽然凄聲道:“你要走了是麽?”

杜簫鳳眸中閃過朦胧情感,笑道:“蠢丫頭,若不是你剛跟我不久武功不行,我也不會将你拜托給屠大姐。”

屠嬌嬌推了推江玥,笑道:“丫頭,不去跟你師父告個別?若不要的話,咱們可就直接走了。”

杜簫拉過江玥,嬌笑道:“是得告訴這丫頭怎麽防着你們,一群老妖怪,可莫要整她!”

她回過身,一根纖纖玉指壓住了江玥的唇,示意她莫要多言,語速極快地低聲道:“我将你托給他們只是權宜之計,江小魚應會去尋你的。”

只聽杜簫低低道:“我……我……玥兒,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娘,但我想要你喊我一聲娘親。可好?”

這向來美豔毒辣的女人,此時竟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乞求着親生女兒的原諒。

江玥好似預料到了什麽,緊緊攥住她的水袖,粉唇翕張,舌尖吐出那個無比溫柔熟稔的親切字眼,便再也說不出話,“娘親……”

杜簫眼眶粉光融滑,已然濕潤,卻不禁微笑起來。這不是狐妖般的嬌媚笑容,而是獨屬一個母親的溫柔笑容。“多謝你。”

江玥癡癡地望着她,咬着牙吞回眼淚,道:“你要……保重。”

杜簫緊抿紅唇,點了點頭,鳳眸裏已是波光盈轉,泫然欲泣。她拼死揉回淚水,顫抖着一雙羊脂白玉般的手,硬是将少女推開了,勉強笑道:“好了,莫要哭哭啼啼。屠大姐,麻煩你們了,去罷去罷,我會去接她的。”

只有她和江玥知道,她說的是假話。

她或許,再不會來了。

江玥癡癡地望着她,緊緊咬住唇,直到下唇冒出了血珠,被半拖半拉地拽走了。惡人們早已等不及去尋自己的那批寶物,告辭後一群人拔腿就跑。白開心大叫道:“寶物還有我的一份!”也追了過去。

杜簫回到房子裏,歐陽兄弟正慘嚎着,翻滾着。看到她進來,二人立即哀求道:“蕭、蕭姊姊……行行好,看在同是十大惡人,殺了我們罷……”

美貌女子莞爾一笑,冷冽的瞳眸深處卻是清晰無比的漠然。杜簫信步而來,嫣然道:“你們若是怕死,何必作惡至此。”

歐陽兄弟彼此對望,杜簫眉梢微揚,咯咯嬌笑道:“你知道麽,作惡的人要下地獄的,你們永遠不得安寧。我,也是要下地獄的。”

歐陽兄弟肥碩的身子如同篩糠般抖了起來,歐陽丁忽然怪笑道:“哼、我們就算死,也要拉上他們墊背……哈哈,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寶物根本不在龜山……他們去,只有送死……”

那笑聲桀桀,惡毒無比。杜簫蹲下身子,輕輕嘆了口氣,雙掌迅猛拍出,重重擊在他們胸膛上。

二人終于閉上了眼睛,這“寧死不吃虧”和“拼命占便宜”,果真死在了他們的綽號上。

歐陽兄弟死後的臉上尤帶着感激之色,杜簫笑容不見,神色恍惚,喃喃道:“你們想死就可以死了,而我……而我……”

杜簫立在原地,望到遠方天際。那雙美麗至極的眼睛裏,痛恨,怨毒,哀傷,決絕,癡狂。

飛蛾撲火。

即便灰飛煙滅,亦是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