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吧。”段亦宏仔細的把他嘴角新滲出來的血跡擦幹淨,輕輕拍一拍他的後背。

陶濤跟着他走了幾步,勾着脖子挂到他身上,一副得寸進尺的小人模樣:“我累了。”

段亦宏一下子笑出來,轉過頭捏捏陶濤的臉頰,蹲下身去:“我背你啊。”

陶濤歡呼一聲,跳到他背上。

段亦宏的後背寬闊,趴着很是舒服,陶濤懶懶的貼到他背上,胸口和腰側的劇痛像是得到了某種撫慰,茫茫然遠去。

他總覺得不安,于是抱着段亦宏脖子小聲的問:“你不生氣?”

“我生你什麽氣啊?”

“我受傷了。”陶濤心虛。

“又不是你想要的。”

“你會不會不讓我再去打?”

“我不讓你去,你就會不去嗎?”

段亦宏在路邊停下,轉過臉去看他,陶濤在近距離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為難的:“我,我爸爸……”

“我知道,所以,不用說了。”段亦宏空不出手來,只能用臉頰輕輕蹭了他一下,陶濤得到安慰,心滿意足的把頭埋了下去,他體力消耗過大,很快就有點迷迷乎乎的像是要犯困似的。

“晚飯吃什麽?”

“你請客啊?”陶濤有點口齒不清的。

“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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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吃得好一點。”

“你小子別太嚣張啊。”段亦宏故意一腳踏空,晃了他一下。

陶濤被碰到痛處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這麽大個人在別人背上還不安分,段亦宏自然重心不穩,一不小心撞到停在街邊的一輛車上,引着警報器大響。這是常有的事,他們也不以為意,陶濤笑呵呵的跳下地,指着段亦宏嘲笑,追追打打的繼續往前去,忽然聽到一聲暴喝:“你們兩個幹什麽?”

段亦宏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有兩個黑衣人過來推人,陶濤條件反射似的出手,幹脆利落的扭着其中一人的手腕把人壓到地上。

“怎麽回事?我們做錯什麽了?”段亦宏被人打到一下,很不滿的質問

“你們撞了我們老板的車?”那人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制,氣焰也收斂了一些。

“車壞了嗎?車壞了我們會賠,直接動手這算什麽??還是說你們就是想打架?”

黑衣人一時語塞,這兩個人,要打有能打的,要吵有能吵的,真是流年不利,随便趕個人還遇上這麽些硬骨頭,偏偏現在倒是一時下不來臺,不知道怎麽收場了。

“怎麽回事啊?”一把華麗清銳的嗓子從他們身後響起來,陶濤看着一個人從夜色深沉中走出來,穿着貼身剪裁的暗藍色襯衫,黑色長褲,滑行在黑夜裏,像一只黑色的豹。

“袁少爺,這兩個人走路不長眼睛,把車給撞了?”

“哦!我看是你們自己不長眼睛!”袁朗嘴角帶笑的看了看陶濤,道:“把人放了吧。”

陶濤本來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大家息事寧人更加好,随即就松了手。

袁朗又往前走了一步,呼吸幾乎撒到陶濤臉上:“真是不好意思,手下人不規矩,有沒有興趣賞臉喝個茶?”

職業習慣,陶濤一向排斥和陌生人貼得太近,礙着禮貌勉強忍耐了幾秒,還是往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沒興趣。”

“哦,好的!”袁朗笑一笑,轉身抱着自己的女伴翩然而去。

只是驚鴻一瞥,陶濤偏偏覺得那個女孩子十分面熟,視線忍不住就跟着他們走,一邊腦子裏急急轉悠着在想人名。袁朗走到車前給女伴開門,轉身時餘光中掃到了陶濤的神色,便索性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暗夜的霓虹,金迷紙醉,袁朗的發色在燈光中黑得幾乎有點發藍,霓虹的光在他的眼底流轉,眉梢一挑,有種奇怪的勁力十足的妖嬈華麗。陶濤驀然被他刺了這一眼,心裏一驚,莫名其妙的有點發慌,等他定睛再看過去,袁朗已經坐進車裏去了。

“怎麽了?”段亦宏一手按在陶濤肩膀上。

“哦,就覺得那個女孩子挺眼熟。”陶濤揉着眉心。

“真的嗎?”段亦宏壓低了嗓子輕笑:“你是不是看到所有的漂亮姑娘都眼熟啊?”

陶濤最受不了他這樣低低的笑着說話,原本就低沉暗魅的聲音磁得過分,簡直能讓人從骨頭縫裏酥出來,他是個男人也照樣想腳軟。

“段段啊!”陶濤仰天感慨:“為什麽你會沒有女朋友呢?”

“哈?”段亦宏一時愣住。

“我覺得你只要說說話,就會有大把的女孩子癱在你身邊不肯走。”陶濤鄭重其事的看着段亦宏的眼睛。

段亦宏哭笑不得:“那現實就是沒有,怎麽辦?”

“太沒眼光了,”陶濤搖頭:“你們那什麽地方,女生們都不長眼睛的!”

“你說別我啊,你呢?你能有多好?”段亦宏挑起眉。

“切,你不知道了吧,追我的女孩子多了。”陶濤笑得亂得意:“我也就是沒空搭理她們。”

“吹吧!繼續,我聽着呢。”段亦宏斜了他一眼。

“段段,你這樣可不行,你要向我學習……”陶濤話還沒說到一半,便看到段亦宏動手突襲,吓得馬上躲:“哎,哎,你再這樣我可要還手了啊!我真還手了啊!”

“你就還手把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段亦宏抱着他的腰,把人壓到路邊的草地上,貼在他耳邊一字一字的罵。

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給你了,還怎麽會有空去找別人?可惜你不懂,你偏偏就是不懂,不過,也寧願你不懂,天真是我發誓一定要為你保留的。

“哎喲!”

陶濤忽然抱着肚子呼痛,段亦宏馬上彈了起來:“怎麽樣?壓到了嗎?”

“沒有,騙你的!”陶濤皺着眉,鎮定的等待疼痛緩過去。

“很疼嗎?”陶濤這點小伎倆自然騙不到段亦宏。

“沒有,沒什麽事!”陶濤搖了搖頭,一瞬間的軟弱,他把頭靠到段亦宏的肩膀上:“段段,如果我死了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段亦宏一下子愣住,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手掌僵硬在陶濤的身上,他從來沒想過生死的事,普通人不需要思考這樣可怕假設,可是陶濤需要,雖然,他才只有21歲。

陶濤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我得在墳頭放一盒煙。”

“為什麽?”

“這樣,你有空就能來抽根煙陪陪我呗。”陶濤轉過頭來笑,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含着純粹而透明的期待。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段亦宏撫摸他的眼角,半跪到陶濤面前把他抱在懷裏。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陪你。

“啊,我想起來了!”陶濤伏在段亦宏的胸口安靜了一會,忽然一聲高叫讓段亦宏吃了一驚。

“你想起什麽來了?”

“那個女生?就是剛才那個女生,她是我們組長的女朋友啊!”

“你記性可真好。”段亦宏咬牙切齒,虧他還在為他摧心摧肺。

“不是啊,很漂亮嘛,大家當初看到都吓到,對了你也見過的啊,上回過年的時候一起KTV,記不記得?”

段亦宏回憶半天,終于有了一點印象:“叫,嚴拓是吧?很帥的那個?”

“唔!”陶濤鼓起嘴,悶悶不樂。

段亦宏看着他笑了一會,手指從他臉頰上劃過,大笑:“沒你帥。”

陶濤滿意了,眉開眼笑。

嚴拓是陶濤的組長,方形的臉,五官深俊,是那種大家都會認可的傳統東方帥哥的模樣,當初小陶沒進公司那一陣嚴拓的當之無愧的第一小生,可是陶濤橫空出世打亂了格局,公司裏不多的幾個文職的女孩子各擁一派,喜歡嚴拓的自稱鹽蘇,喜歡小陶的自封桃酥,當然這也都是工作之餘的玩笑話。

無意中撞到直屬上司的女朋友疑似劈腿,小陶在心裏糾結了好一陣,他和嚴拓不是普通寫字樓的同事關系,這幾年交情是在槍林彈雨中建立起來的,自然比一般人要親密的多。可兩個人的事,畢竟是兩個人自己的事,小陶思來想去琢磨了半天,還是決定沉默。

不過,樹欲而風不止,不沒過幾天,就讓他看到嚴拓丢了魂似的行屍走肉的樣子,旁敲側擊的一打聽,果然,被甩了。

嚴拓和蘇怡楠金童玉女交往近三年,婚房都看過兩、三回,親朋好友都以為他們年內就會結婚,居然一下子毫無理由的勞燕分飛,嚴拓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成天拉着小陶去喝酒。只是可憐了陶濤兩瓶啤酒就能倒地的量,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喝着檸檬水,看着身邊某位身高馬大的大男人一杯又一杯的狂灌烈酒,那滋味,還真是相當的不爽。

小陶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嚴拓對蘇怡楠餘情未了,他拿她沒辦法,不敢逼問,不願糾纏,可是小陶一點顧慮都無,他兄弟被人劈腿,他去問明白一個為什麽,照理來說,也不算是過分。

蘇怡楠是調酒師,女生做這一行的人本來就少,更何況樣貌上佳,所以她酒吧裏的生意總是特別好,小陶混在一群酒鬼裏坐到吧臺邊,蘇怡楠一時沒認出來,無差別的招呼道:“喝什麽?”

“忘情水。”

蘇怡楠身子一僵,慢慢擡起頭來,愣了一會兒,才問道:“他讓你來的?”

“不是,不過我覺得我需要幫他要一碗忘情水。”小陶靜靜的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模糊卻更明亮。

“哦!你等一下。”蘇怡楠嗯了一聲,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不一會端了一個方杯出來,推到小陶面前:“忘情水。”

“哦?”小陶錯愕的看着面前渾濁未明的液體。

“喝喝看。”

小陶擡頭看了她一眼,豪氣上來,一仰頭,全倒進了嘴裏。

“我靠……”陶濤一下子咳出來,嗆得半死:“這,這什麽東西?”

“檸檬汁,還有苦艾酒,酸的、苦的、辣的、混在一起,然後一并刺激你的神經,”蘇怡楠睜大了一雙寶光盈盈的眼睛,幽幽然像女鬼一樣盯住陶濤:“現在,你有沒有覺得能忘情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蘇怡楠并不管他問什麽,自顧自說下去,纖長的手指托着水晶杯,指着杯沿說道:“嘗一下。”

陶濤有點警惕,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什麽味道?”

“鹹的。”

“是眼淚,”蘇怡楠凄涼的笑了一下:“我的眼淚,忘情人的,眼淚……”

小陶看她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也不像是真的狠心絕情,心裏的疑惑也就越來越深,索性就坐在旁邊等着,蘇怡楠這晚狀态全無,接連調壞了兩杯酒,連店長都看不下去,臨時調了一個人過來幫忙,勸她先回去休息。小陶在門口跟上她,離開她一步之遙的跟着,不緊不慢,也不急。

蘇怡楠一路走到酒吧街的盡頭,終于忍不住回頭大喊:“你跟着我幹什麽?”

“我來,是想幫阿拓要個交待,可是現在我發現你更需要給自己一個交待。”

蘇怡楠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眼淚一顆一顆的滴下來。

“我那天看到你了。”她坐到街邊的長椅上。

“哦,是因為他嗎?那個有錢的公子哥,所以你甩了阿拓?”小陶在她身邊坐下。

“是,他叫袁朗,你有沒有聽說過,社交版上挺紅的。”蘇怡楠自嘲的笑了笑。

“你看起來并不開心,那為什麽……”

“陶陶,人們有時候做事情不是為了開心的,我們,有時候……你做什麽事都很開心嗎?”

陶濤沉默下來,不是,當然不是,他現在整個生活都不是他喜歡的,他只是沒辦法。

“我只是沒辦法!”蘇怡楠捂住臉。

物傷其類,陶濤心想,我已經被她打動了。

“你很缺錢嗎?”

“缺,不是像你那種,但……我還是很缺。袁朗跟我說,他喜歡我……”蘇怡楠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淡,百味雜陳。

“你居然相信他?”陶濤懷疑。

“我不信,我不需要信,但是他說會送我出國去念書,他會帶我去歐洲,找最好的調酒師教我技術,你知道嗎,這是我的夢想,我一直都希望,一個女孩子也可以頂級,大家不是因為看我長得漂亮才來喝我的酒。”

“我知道,我相信你。”陶濤點點頭。

可是蘇怡楠卻一下子洩了氣,冷笑,口氣怨毒得像針一樣銳:“然後他反悔了。”

“啊?”

“我陪了他差不多一個禮拜,然後他說他厭倦了,已經不喜歡我了。”

“他!”陶濤一下子怒氣上湧。

“他耍我,就是這樣,好玩而已。”蘇怡楠聲音冷刻:“他給了我50萬,他說男人的甜言蜜語哪有什麽是真的,一個禮拜賺這麽多已經不算少了。要怪,也只能怪我沒能把他抓住,沒本事從他身上掏出更多的錢來。”

“他這,根本就是……”陶濤目瞪口呆:“那你……為什麽要為了這種人和阿拓分手??”

“因為我沒臉見他,明白嗎?”蘇怡楠仰起臉來,下巴精巧而細致,她臉上有淚,沾在腮邊,更讓她看起來脆弱的幾乎有點不真實。

“他可能不介意。”陶濤吶吶,事實上他也不能幫嚴拓做決定。

“可是我介意,這是我人生的污點,我蘇怡楠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正派人,可是現在……他打掉了我做人的根本,讓我看清楚,我其實也會那麽想。我愛嚴拓,所以我不要他有機會嫌棄我,誰都行,只有他不行,我不能看到那一天,我受不了。”蘇怡楠低着沉默了一會,雙手撐在椅子上讓自己站了起來:“好了,現在你都知道了,要不要告訴阿拓你自己決定,以後別來找我了。”

“哎!”陶濤跟着她站起來,他沒有料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本來只是想坐實了蘇怡楠劈腿公子哥這個事實,好讓嚴拓能死心,可是現在這樣子,回去要怎麽勸?

說實事嗎?

在一個本來已經很可憐的女孩子身上再捅一刀,這種事他還做不出手,陶濤郁悶的發現他還是什麽都不能做,一口怒氣卡在胸口上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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