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大姑的家離公園很近，出了巷子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聳立于世近千年的高塔，走近了還能聽到風吹塔鈴發出的清脆聲響，厚重又蘊含着年代氣息。

梁進站在對面仰頭看着塔，想到那年他和程浩繞到後門爬進公園笑得和傻子一樣。就算年紀不小了，但是對孩子喜歡的玩物懷着向往，他們坐在地上看着顏色鮮豔的小火車帶着孩子們的歡笑一圈一圈的轉，好似坐在裏面笑得快活無比的是自己一樣。

有一次爬牆逃票正好被巡邏的人給看到，他們被人追了一道，累得像條狗，但是比起在那片風景裏羨慕，這樣的刺激之後是滿滿的快樂。梁進知道，如果他要是沒有猶豫那一下會忍不住和程浩說：“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梁進上輩子真正遺憾的是沒有将自己的感情說給程浩聽，下一次他們一起來給菩薩燒支香吧，不求別的，只求他們能一直在一起，相互扶着過完這輩子。

一如前世，公園後門那裏的牆沒有加固，輕輕一躍就跳進去了，歡笑與叫喊聲已經不值得他羨慕了，再沒有什麽能比得過自己認定的一家人重要。

梁進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裏面傳來一道儒雅的聲音：“進來。”

宋東生看清來人，帶着幾分笑的臉驀地沉下去，冷聲道：“你來幹什麽？有事找你大姑說去，我這裏工作忙。”

梁進笑着說：“就是我姑讓我來找的，她要我問你一聲，這日子還過嗎？”

宋東生不管在外面怎麽胡來，心總還是向着家裏的，他沒打算和梁懷玉離婚，他的工作還有社會身份不允許他做這樣的事。但是這種真話不能對眼前這個人說，所以他冷着臉說：“有話她自己不會和我說？找你算怎麽回事？”

梁進臉上帶着淡淡的笑，聲音裏更是透着嘲諷：“為什麽不能來，大姑夫心裏不是更清楚？”

宋東生臉上僵硬，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眼前這個不大的小子好像什麽都看得明白，讓他倍覺狼狽和難堪，瞪大眼怒道：“現在是上班時間，有什麽事等下班說，你先出去。”

梁進才不怕他，自己的事情辦成了也該離開了，走到門口想起什麽時候，回頭說道：“大姑夫還是早點回去，我奶奶還有事要和你說。”

宋東生總歸理虧，自己那個丈母娘平日裏對他很客氣，但是要是翻臉真鬧起來那鄉下潑婦罵街也夠他喝一壺的。他會回去，但不是現在，不能讓梁家的人牽着鼻子走。只是沒想到，他的稍作緩緩讓事情鬧得越發不可收拾。

縣裏來了新的縣長，對城市發展有自己的一套規劃，本來想怎麽都輪不到自己，誰知道這裏居然成為縣長第一個來視察的點，他既激動又忐忑，想在新領導的心裏留個好印象，又怕工作中的失誤讓自己掉了價，畢竟這個位置能不能坐穩還是兩說。平靜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着。

梁進記得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縣裏各單位班子成員進行調整，大姑夫燒香拜佛好久總算把自己的位置給保住了，只是他輕視了這位新領導要改變清遠現狀的決心，一次大刀闊斧總要取精華去糟粕，而他這種混日子的人注定不被人所容忍。

出來後梁進看了眼高聳的塔，從大門上走出去了，他還記得那年爬這座塔，咯吱咯吱的木板，一聲一聲沉穩的腳步，他發現程浩恐高，臉色慘白，上去還勉強忍得住，就是站在塔頂都躲到最後面不敢往前走一步。登高望遠的壯美風景，程浩都不敢看，下來的時候扯着梁進的胳膊，整個人都有點抖。

梁進在心裏偷笑，将他的手緊緊地抓在手裏，一起從最高處走下去。而現在，他雖然很懷念當時那種親昵的感覺，卻不忍心再看他一臉蒼白。

梁懷玉沒等到梁進回來，也沒等到宋東生，只有媽在耳邊罵罵咧咧，她無力地擺擺手，笑了笑：“媽，你要不回去吧。我想睡一睡。”

梁奶奶真沒想到自己最得意的這個女婿居然能這樣做，當即怒道：“睡什麽睡？我咽不下這口氣，你也是，平時這麽厲害的人，怎麽這會兒軟了？你還真打算讓？不行，給他機會他不要，咱們也不是吃素的。明天我就帶着你哥他們去找那個不要臉的，我就不信抽不死她。”

梁懷玉抿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麽，她确實需要人幫她出這口惡氣，對夫妻感情的失望，對家人的無奈，更有對冒然闖入她生命中擾亂她生活的第三者的恨，她在這個家的地位不容許任何人挑戰。

梁進回去後沒再過問大姑的事情，離放寒假還有幾天，老師們忙着布置複習要點，他看不進去，心思也不在上面，所幸就和老師說家裏有事要回去幫忙。

梁媽在城裏幫程浩打下手賺錢的事讓村裏的婦女羨慕不已，學校裏老師也沒幾個，在辦公室裏随便聊兩句就什麽都知道了。梁進的班主任勸過他，就算讀不下去僅剩的幾個月和同學在一起，不求他掌握多少知識，只要好好地坐在那裏就行。但是梁進還是拒絕了，他想去幫幫程浩，更想多看看他專心工作時候的樣子，俊朗迷人，讓人移不開目光。

程浩沒好氣：“你不是快要考試了？不在學校呆着，往這家裏跑什麽？”

梁進自顧自蹲在那裏幫着收拾白菜，在這個位置正好能看清程浩忙碌的身影。程浩一邊忙着念叨他，手下的動作卻十分的利落，又是個愛幹淨的人，這間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程浩稍微調整了下，早上不賣一頓能将人撐死的面條，換成了油條，碗蒸豆腐腦，梁媽做烙餅的手藝不錯，再煮一鍋蛋湯，加上從家裏拿來的鹹菜，沒想到買賣比以前還好。

時常光顧的老顧客，知道程浩話雖然不多倒也不是個難相處的，直接說道：“你可不知道，以前為了吃你家的面我都得早起，不然怕耽誤了上工，也不是沒想過買隔壁家的，實在沒你家這個味。現在多了花樣，也方便帶，也不至于将中午飯都頂得沒了胃口。”

程浩笑着應下來，說要是能忙得過來早上還會試着賣包子，這樣更方便趕時間的人不至于餓着肚子。

梁進将胳膊搭在程浩的肩膀上笑道：“這才剛開始你就忙的閑不下來，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去風景好的地方轉轉，程浩，我們去公園吧，這次不爬牆，光明正大的進去。”

程浩不答應：“三塊錢買張紙，我不願意，我寧肯當瞎子也不想看那些被關起來的風景，都沒了生氣。”

梁進卻神秘兮兮地笑：“你跟着我，那天我保管你不花半分錢就能進去，要是真成了，你怎麽說？”

程浩攢着眉頭深深地看着他，良久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咬牙說道：“你不是說好奇我以前的事情？只要你真能做到，我以前那些事情全都告訴你，要是沒成，以後都不許提這個怎麽樣？”

梁進本來是逗他，只想兩人能有時間多相處一陣，誰知道沒想到程浩竟然會拿自己心裏最為在意的過往當成交易的籌碼，頓時哭笑不得，瞪着他說：“好奇是我的事，但我沒有打算一定要知道。所以你把這句話收回去，如果我要是做到了，我們就一起去爬蒼山。”

程浩知道梁進是顧着自己的臉面，他總說因為自己想知道而去給別人添加紛擾是欠揍，但是這一次是程浩自己想把事情說給他聽。那段在時間沖刷下顯得極為陌生又難以啓齒的過往是程浩自己的心病，他在這裏孤身一人待了這麽久，他突然想自己需要一個十分信任的人來傾訴，有些事情壓在心裏太長時間了确實會讓自己忍不住胡思亂想。

程浩抿嘴道：“機會難得，不聽就再也聽不到了。”

梁進卻是無所謂，笑着說：“不管你的過去怎麽樣，我看中的只是将來，所以你可以不用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天來改，外甥住院，我幫忙，只睡了兩小時，不行了，我先去了，好幾次差點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