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繁星低垂的夏日難免有些燥熱，手機放在枕邊，範建卻沒有等來預料中的信息，僵屍粉估計在休假吧。

A喜歡B，B卻喜歡C，C卻暗戀A……多麽簡單又複雜，還蘊含着巨大信息量的故事。

盡管身邊有一對賢伉俪充當範例，範建卻從來未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會和男性搭上關系，竟然還是王懷晉。

那個永遠讓他如鲠在喉的假想敵，那個很少動怒總是帶着莫名笑意的好學生。

範建苦笑，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招人喜歡的。皮囊不甚讨喜，經濟尚算獨立，毒舌嘴賤臉皮極厚，怎麽看怎麽不像基佬會喜歡的類型。

匪夷所思。

範建迷迷糊糊地睡了，第二天起來一看手機，才發現僵屍粉給自己留言了。

手機用戶13809012010：若無戲劇性，又怎叫人生如戲？

Fluorine 6314：老兄你真文藝，剛剛上班？

手機用戶13809012010：剛下班，在吃早飯。

Fluorine 6314：工作好忙，又是夜班啊？

範建蹙眉，不該啊，既然是夜班昨晚為什麽沒回複？而且僵屍粉到底是做什麽的？

手機用戶13809012010：恩，昨晚的事情比較麻煩。怎麽了？你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了？做出那種感慨。

Fluorine 6314:你對同性戀怎麽看？

問完範建便有些後悔，雖然現在網絡上搞基菊花這樣的詞彙鋪天蓋地，但在這樣一個古老國度，同性相戀畢竟還是某種忌諱，別把僵屍粉吓到。

手機用戶13809012010：我對那個群體不太熟悉，據說風評很不好，但我猜想，任何一個群體，應該都有好的，和壞的。

Fluorine 6314：真審慎，你會歧視他們麽？

手機用戶13809012010：不會。

手機用戶13809012010：因為……

範建盯着屏幕，喉嚨微微有些幹澀，原因自己卻又想象不到。

手機用戶13809012010：我喜歡的也是男人，我猜我沒有資格歧視他們。

Fluorine 6314:喜歡的是男人這個群體，還是喜歡的那個是男人

手機用戶13809012010：有什麽事讓你困擾到了麽？

Fluorine 6314：恩，我發現有的事情會傳染。

範建深吸一口氣，匆匆回複了幾個字。

Fluorine 6314：我這邊有點急事，你還沒睡吧？吃完之後趕緊睡一覺，晚安哦~

下了微博，範建早飯也沒吃，匆匆和董俠打了個招呼，就往市裏開回去。

聽着發動機的轟鳴聲愈發遙遠，董俠對他老婆嘆道：“完了，又栽進去一個。”

趁着堵車的時候，範建猶豫片刻給江晚打電話：“喂，今天你們有空麽？”

接電話的是邱明：“我待會出去，他有空，怎麽，需要知心弟弟開解開解？”

範建嘆氣：“我都快煩死了，行吧，有事你就忙你的去，我一會就到。”

邱明頓了頓，溫和道：“很多事情未必要想的那麽清楚，但想清楚之後，你會發現其實也沒那麽可怕。”

“恩，”範建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知道了。”

那天下午範建與江晚談了幾個小時，但對話的內容兩人都是諱莫如深，邱明沒問，江晚沒提，但從之後事态的發展來看，似乎那段對話的作用不可忽視。

陰晴不定的夏日，早上還是豔陽高照，午後便下起傾盆大雨。

範建站在陽臺上，點燃一根煙，只覺得胃一陣陣地抽痛。

打開微博，範建随手發了條：“廣告人的一生——18腸胃炎，28胃痙攣，38胃穿孔，48胃出血，58【蠟燭】。”

發完之後，随手把手機扔到一邊，範建便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門鈴聲叮咚叮咚地響起，範建拖着拖鞋開門，頗為意外地發現是快遞小哥。

“你好，順豐快遞，貨款已付，請簽收。”

範建蹙眉：“我最近沒買東西啊。”

小哥聳肩，隔三差五就要碰見幾個糊塗客人，自己買了什麽東西第二天就能置之腦後，“請簽字吧，可能是禮物也說不定。”

簽了字關上門，範建打開包裹，頗為訝異地發現是一包胃藥，氣滞胃痛健胃消食嗎丁啉斯達舒達喜……

知道他胃疼的只有小號君，這麽快就可以搞到藥物，知道他依然住在之前的老房子……他的小號只和大號互相關注，他在同學聚會上提起過自己的大號。

範建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掏出手機發短信。

收件人：13809012010。

手指在磨砂界面上游移着，緩緩輸入：“王懷晉，是你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微微震動。

“恩。”

範建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樣放在網上，不安全吧？”

“反正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雨聲漸止，窗外天青。

“謝謝，不僅僅是這包藥。”

對方一陣沉默，似乎在思考如何回複。

範建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吃藥，按下最後幾個鍵。

“我看你周六都有空，不如出來吃頓飯吧。”

“好。”

喜歡也好，憎惡也罷；暧昧也好，朋友也罷。

年少糾結的心事在歲月的洪流裏沖蕩，最終剩下的，只是深深的關切與悠遠的追憶。

未必團圓，但是真實；未必欣喜，但卻恬然。這就是成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