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豪門恩怨
聖誕夜,傅峥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他的手裏拿着小時候和父母妹妹的合照。
手邊亮着一盞昏黃色的小燈,他的手指在妹妹與母親的臉龐上輕輕撫過。
人總要向前看,他與岑非已經約定好了不再見,以後便也不要再想起他了,即使現在還忘不了他,但是五年、十年、二十年,總有一天,他會忘了他的。
再以後,他和寶寶,他們會擁有各自家庭,他們的人生,再也不會有相交的點了。
喜歡上仇人的孩子已經是對不起他死去的親人們了,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而傅峥還不知道,他想要忘記的那個人在這個夜晚已經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他再也不會聽到他的寶寶喊他哥哥了。
生與死的鴻溝在這個晚上徹底地橫絕在了他們面前,只不過是傅峥不知道罷了。
他怎麽會想到,怎麽會想到啊……
十二月二十五日。
新的一年即将要到來,可人生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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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非的屍體是在第二天清晨被物業派來掃雪的清潔工發現的,清潔工從厚厚下面看到一個蜷縮成一團的紫青色屍體,吓得往後一個踉跄,連忙哆嗦着手跟警察報了案。
警察很快就趕來了,他們匆匆拍了幾張現場的照片,便将岑非的屍體擡上車,離開了這裏。
在屍體檢查的過程中,警察們發現岑非的手裏牢牢地攥着一部手機,他們将手機從他的手裏掰了下來,滑開屏幕,看到的是他的通話記錄。
警察一邊從物業這邊調查岑非的身份,一邊照着通話記錄中最上面的號碼,給傅峥去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男聲,“您好。”
警察向傅峥開門見山問道:“您好,請問您認識駱河區西葛街道天辰小區309號的住戶嗎?”
警察那邊剛提了一個駱河區傅峥便意識到可能是要向自己問岑非的事了,他心跳好像都停了一拍,這一瞬間傅峥的心裏做了無數的假設,可是這些假設都不是警察要告訴他的。
“認識。”
警察在電話那頭對他說:“是這樣的,我們在他的門前發現一具屍體,屍體手裏的手機顯示他在臨死前應該是想要給你打電話的,所以您是否要過來認一下屍體?”
外面的風好像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遠方的高大喬木上挂着晶瑩的霧凇,在陽光下閃爍着炫目的光,有鳥雀他的從窗前迅速飛過,留下一道黑影。
警察說了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傅峥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聽明白一樣,他一點也不想考慮警察的話裏是不是有其他的含義,他甚至想要立馬将警察的電話挂斷。
都好好的,沒有屍體,從來沒有。
警察繼續在電話那頭給他描述着,“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黑色短發,灰色衛衣,黑色休閑褲,腳上穿着一雙灰色的兔子拖鞋。”
電話裏久久沒有回音,警察叫道:“喂?喂?您在聽嗎?”
“我知道了。”
傅峥的聲音平靜,無悲無喜。
那些風又重新吹了起來,那是比從前更為冷冽的,更為狂暴的,永遠不會休止的風,那風中夾雜着一個人的嘆息聲,從此都萦繞在傅峥的心上。
許久之後,警察先生聽到傅峥對自己說:“我很快就會過去。”
岑非的屍體被放在停屍間裏,身上蓋着白布,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睡得這般老實,他躺了那麽久,卻是一下也沒有動過的。
他們都說岑非是凍死的,可是傅峥不相信,怎麽可能呢?他的家就在前邊,他怎麽會凍死在外面呢?
他的寶寶,他才過了他的十九歲生日,他那麽好看,還那麽年輕,未來原本是該有很多種可能的。
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人被凍死後,屍體是很難看的,四肢僵硬,皮膚呈現出青紫色,幾個小時候後鮮紅色的屍斑便會在他的身體上一點點浮現出來,面容會出現一定程度上的扭曲。
他的腳上穿着他送給他的兔子拖鞋。
他的臉上帶着笑。
直到現在,傅峥仍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只是他扇了自己那麽多巴掌,仍是沒能從夢中醒來。他跪在地上,握住岑非的手。
外面的陽光明明那麽好,金色的、溫暖的,灑在雪地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暈。
再堅持一段時間,這個寒冷的冬天就要過去,而現在傅峥知道,這個冬天再也不會終結了。
他好像也在這一刻随着岑非一起死去了,同他一起死在了這個冰冷的冬天裏。
又過了一會兒,有警察過來跟傅峥說,死者的手機已經欠費了很長時間,所以昨天晚上原本想要給他打得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出去。
岑非曾對着電話說他好冷,說他想哥哥了,他想要哥哥接他回去,他說了那麽多,那麽多的話。
他的哥哥聽不到……
聽不到啊……
岑非想要跟自己說什麽呢?傅峥不知道,猜不出來,他将那一天岑非路過的街道和游樂場監控錄像都調了出來,看着他的寶寶離開家,一個人在街上游蕩,在游樂園中吹着冷風,他與這個世界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于是他走了。
他親眼看着他的寶貝被送去火化場,推進焚屍爐,再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那麽一小撮的泛白的骨灰。
他們把他的骨灰放到一個黑色的小匣子裏交給了他,他的寶寶以後都要裝在這個黑色的小匣子裏了,從此深埋地下,那裏又冷又黑,只有他一個人。
他舍不得。
于是他将岑非的骨灰帶回了家裏,放在自己的床頭,每天早上起來,會在匣子上落下一吻,說一聲早安。
他再也不用為對岑非的愛意而感覺不安了。
他以為多年後他和岑非都能再找到另外一個陪自己終老的人。
他以為他和岑非都能安安穩穩地活到白頭。
他以為這不過是一場生離。
他以為……
他曾經以為了那麽多,現在都沒有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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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某一天,傅峥抱着岑非的骨灰去了岑家的花園。
那天下着毛毛小雨,花園裏的鳳仙花都開了,他抱着骨灰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滿園子的鳳仙花,低下頭對着手裏的匣子不停地唠叨着。
突然他停下了聲,不知怎的想起自己将岑非送到外面的那一天,岑非仰着頭跟自己說:“哥哥,我愛你。”
他的愛,自己沒有回應。
他說的再見,自己也沒有理會。
于是,從此再也不見。
傅峥仰頭望天,天空很藍,有白色的雲朵,細細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涼絲絲的。
淚水忽然就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和着雨水,他的臉濕了一片,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哭過了。
他今年二十七歲,寶寶今年應該是二十四歲,可是他離開了自己五年,他永遠地停留在了十九歲。
他的寶寶啊……
隐約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他回過頭,看着岑非手裏舉着一朵剛剛開放的鳳仙花朝着自己跑過來,他對自己說:“哥哥,哥哥,你看我的花兒都開了!”
“你快過來看啊!”
傅峥剛想露出一個笑容,忽然見岑非停下來身,又換了另一副憂郁的面孔,他睜着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對自己說:“我愛你,哥哥……”
……
傅峥将手中的匣子抱得更緊了一些,這一次他順從着自己的心意給了他回應,他微笑着告訴他,“我也愛你啊,寶寶。”
我也愛你。
枯色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