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街道上不時有車開過,路燈的光照不亮這裏。
手背上的觸感溫熱而清晰,喬西下意識想縮開,卻被一下子抓住,意外好似預謀,傅北無時不刻都抓住了不放。
這不像她。
借着微弱的光線,甫一擡眼就能看見對方的身形,對這人終究是不滿的,喬西保持默然,冷淡淡也不出聲。
還是傅北先開口:“應該是燒壞了,明天換個燈泡,不行就找個人來修。”
喬西咬了下唇,輕輕嗯了一聲,掙了掙,還是收回手,不讓對方碰。
傅北倒不勉強,只是視線從沒離開過。
喬西生硬地問:“你舅舅跟周家有什麽生意往來,保健品還是哪樣?”
周家具體有哪些生意,喬西并不了解,大概就知道這個,近幾年高回報高利潤的行業無非就那麽幾個,保險養生房地産互聯網,周家挑不動房地産這座大山,互聯網和保險也不行,一直專注養生方面,跟幾家公司合作推出了不少保健食品,涉及到茶品、湯品和藥膳等,賺了不少錢。
其實保健食品行業還是當初喬建良帶周家入的行,喬建良在做生意上馬馬虎虎,這些年做得最正确的決定就是進軍養生領域,房地産投資失敗那次,喬建良咬碎牙齒和血吞,眼看路都要斷了也要保下保健食品這一塊,今天來看,獨獨這個決策沒有做錯。現代人追求高品質生活,舍得在這上面花錢,喬家如今也在做這方面,而且做得比周家大多了,還挺不錯的。
生意場上無情義,利益面前再親的人都能反目成仇,何況是半路夫妻。
喬西完全不信任周家母子,擔心周美荷會出什麽損招,這倒不是關心喬建良,與她和喬建良的父女感情如何是兩碼事,只是出于擔憂,即使父女倆形同陌路,都不能讓別人在暗地裏搞小動作。
“房地産。”傅北如實說,想了想,補充,“新區那個地産項目,之前喬叔叔做的那個。”
喬西愣了愣,畢竟當年喬建良在這上面栽過大跟頭,她還是知道一點內情的,未曾參與過罷了。
那會兒喬家和政府以及一幹相關人等耗着,項目拖着毫無進展,外界更是捕風捉影地暗戳戳散發喬家恐會破産的消息,喬建良實在拿不出錢,差點被活活拖垮,四處求助無門,只能自毀式快速賤賣資産套現,過程可謂艱險心酸。後來怎麽脫身的,她只聽喬建良說,變賣資産拿了錢繼續苦苦撐着,之後幸虧周家盡全力幫忙,才讓他脫了身。
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日子,雖然喬西從未主動過問,表面一點不關注,但還是清楚一些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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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喬建良和周美荷還沒結婚,周家為什麽頂着巨大的壓力都要大力支援喬家,無親無故的,僅僅是因為喬建良曾經順手幫過周家?
不可能。
她不知情,也沒細細想過,現在乍一深究,諸多端倪無法想通。
“你舅舅接手了?”喬西擰眉問。
傅北點頭,“嗯。”
“以前他不是不參與麽,現在成了爛攤子,怎麽又要了?”喬西疑惑。
傅北說:“已經不是爛攤子了。”
上面重實幹重結果,只要底下的人不亂來,一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資本足夠,運作幾番,垃圾都能變成寶,梁晉城可不是傻子,項目的爛事都讓喬建良擔下,能賺錢了就開始下手。
話說得意味深長,喬西一頓,好一會兒才明白其深意,仰頭直直看着傅北,思緒亂七八糟。
“你怎麽知道?”
毫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
這人定然是在提醒自己,否則不會明說,她有點擔心會不會突發狀況,讓五年前的事情重現。
“陳碩在上面認識不少人,有人審批過這個項目。”傅北全然不隐瞞,和盤托出,只要喬西問就回答。
喬西有點拐不過彎兒,不明白她跟自己說這些有何用,提防周姓母子還是當年的事沒有那麽簡單,頓了頓,問:“所以你舅舅和周家不安好心?想要做什麽?”
傅北卻說:“不清楚。”
“那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喬西以為這是不肯說實話,又有事情在瞞着自己,語氣便有一點沖。
昏暗中,傅北薄唇阖動,半晌,卻答非所問地說:“你上次說得對,一切都是我的選擇。”
喬西愣神,不懂她今天為何總是舊事重提。
以為傅北接下來還會再說,孰知對方又不說了,或許是黑暗太過磨人,喬西掀了掀眼皮,問:“所以呢?”
對方一把攬住了她。
“喬西……”
“重新給我一個機會。”
江城進入了深秋時節,滿地枯黃的葉子層層疊疊,落了一地金黃與落日餘晖交相映襯,小區外的必經之路兩旁種着銀杏,一樹的爛漫金色煞是好看,綿長的路成了最亮眼的風景線。
周美荷帶着周林回娘家暫住一周,喬西回了兩次大院。
喬建良的生意并沒有出任何問題,一切都有條不紊,先前的擔憂沒有成真,幸好。
“我就想着要去看你,結果你回來了。”喬建良笑眯眯的,“最近比較清閑,都挺好的。”
“公司最近在幹什麽?”喬西問。
她很少主動問這個,是以喬建良微微驚訝,還以為她是對做生意感興趣了。喬西真要是有那個意思,他肯定高興,巴不得喬西能進自家公司。
“研發了一款新的湯品,正在過質檢,就等那邊的消息了,妥了就準備批量生産。”
邊說,喬建良邊觀察女兒的反應,可喬西臉上淡淡的,看起來不像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随口一問罷了。他随即有點失望,暗自嘆嘆氣,想跟喬西聊聊又憋住了。
喬西有點心不在焉的,留在這裏吃了一頓午飯。幫傭阿姨還是上回那兩個,倍有眼力勁兒,對她好得不行,也不時明裏暗裏幫喬建良說好話。她不大想聽這些,一概不回應,喬建良偷偷關注着這邊,見這樣不免又失落兩分。
“她倆回去做什麽?”喬西忽地問,問的周美荷和周林,以前回來幾乎次次都能遇見周美荷,這次沒見到人倒有點不習慣。
喬建良說:“老爺子生病了,回去看看。”
周家老爺子即周美荷親爹,周林的親外公,只有周美荷與喬建良結婚那陣子才來過這裏,喬西都快記不起他,想了想,對方好像是個身子骨挺硬朗的精神老頭兒,怎麽突然就病了。
她問:“什麽病?”
“小病,老了三高,頭暈頭痛不舒服,非得讓周林回去。”
喬西頓了頓,感覺哪裏怪怪的,可想不出來。
喬建良叨叨不絕,不敢在她面前說太多周姓母子倆的事,倒是不時講講大院幾家人的八卦,還說到了陳碩要結婚的事。
喬西才知道這個,還怔了怔。
喬家的車庫裏,那輛布加迪威龍早已沒了,被喬建良轉手賣掉,沒給周林。喬西亦對此保持沉默,喬建良二婚,她沒任何意見,會跟周美荷怎麽過更不會管,上次确實心裏不太舒服,布加迪威龍可是上千萬的車,一出手就這麽闊綽,喬家又不是頂級豪門,如今車沒到周林手上,她既不會高興,也不會不高興,反正就那樣。
喬建良提到了傅北,說這人幫了自己的忙,牽橋搭線給他介紹了一個外地的大老板。
“小北心不錯,挺好的。”喬建良這麽評價,估計還不知道當年那些事情。
“有嗎?”喬西挑挑眉。
“有,鄰裏鄰居這麽多年,真是從小優秀到大,做什麽都行。”喬建良贊不絕口。
喬西沒了聲。
離開大院,開車回去的路上,記起那晚在紋身店裏,真剪不斷理還亂。
或許是傅北真的太過誠懇,用低到塵埃裏的态度求和,或許是她魔怔了,一時腦子不清醒,對方湊過來的時候,她并沒有拒絕。
後來關了店門進了休息間,她亦沒有拒絕。
她們自始至終沒有開燈,荒唐在黑暗中無盡蔓延,愉悅與糾葛,悉數攪做一團,亂不可分。
傅北托着她的臀,輕輕叫她的名字,柔和得不像話,都快讓喬西産生沉溺的錯覺,以前要是對方這麽溫柔地對待她,她肯定會高興到半夜都睡不着,可那晚心裏卻平靜得要命。
是非對錯,喬西都明白,知道有些事情應該怎麽處理,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可心裏的不甘亦或許某種特殊的感情作祟,致使她沒有選擇最簡單幹脆的方式,而是随心所欲了。
她沒有應答那句話,是否給個機會沒有明說。
其實在選擇默然的那一瞬間,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可傅北當這是同意。
這人摟抱着她,做出要親吮她敏感耳尖的樣子,低聲地說着話。
喬西攀着傅北的肩頭,而後只是把自己都抵在對方頸窩裏。
黑色仿佛沉沉壓着,壓得人喘不過氣,夜半的街道喧鬧散去,與這間逼仄的休息間一樣沉寂,扶桑花暴露在微冷幹燥的空氣裏,搖曳生姿,像沒有定點的浮萍,随波搖動沒有停歇,又像岸邊被風吹拂的細長柔柳,不住地一晃一晃。
與夢境裏一樣,修長分明的手再次撫上了扶桑花的中間,濕濕的,只是沒有滑落的汗珠兒。
乏累地躺在單人床上,喬西終于尋到了定點,傅北環着她的後背,安撫地親了親她的臉和白皙細長的脖頸。
“為什麽又要回來找我?”喬西吊着眼梢問,伏趴着。
前兩年一直都是她在找,可是找不到,肯定是傅北在躲着,不然哪會尋不着,但後來怎麽想通了,轉變這麽大。喬西知曉她找過自己,那時已經失望,故意不讓找到。
興許有諸多解釋,傅北沉思了下,只說:“想你了。”
喬西信都不信,枕在胳膊上沒動。
傅北湊過來要吻她,她不着痕跡偏頭,躲開了。
原不原諒,能否釋懷,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兩天,有關周家的一些小道消息傳出,周老爺子的病似乎另有隐情,是給氣的,活活氣得病倒了。
周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聽說是産品質檢不合格,本來可以妥善處理,好像是得罪了人,直接被點名批評了,事情發生得突然都來不及防範,而更倒黴的是好像有人要搞周家,把這事往網上發了,噱頭整得挺足的,直擊質量與健康問題。
網絡最容易以訛傳訛,一件小事都能傳到撼天動地的民生大新聞,周家為此花了大價錢趕緊壓這事。
喬西在網上搜了搜,沒有搜到相關的新聞報道,十分好奇到底怎麽回事。
難不成跟梁晉城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