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床頭的燈光着實太亮了,将床上這一隅照得清清楚楚,所有暗波流動都袒露無餘,暧熱在空氣中彌漫游動,化作一條無形的綢帶,從胸口裹到腳踝,一處都沒落下。

小雨飄落,将玻璃窗熏染模糊,水漬凝聚在上面,再緩慢滑落,輕輕觸碰一下,就沾上了水。

這個時節陰冷,伴随着一陣一陣的雨,風勢漸大,吹得小區樓下的樹木輕輕晃動,枝葉沾着細密的雨水,層層交疊,晃動得厲害了,夾在葉子間的水珠就順着細長的枝幹往下流,侵染、潮濕。

昏黃的路燈燈光照着,照出樹枝搖擺輕晃的影子,地面泥濘不堪,潤濕到泛濫。

天幕黑沉沉,連一點雲朵的樣子的樣子都顯現不出來,夜色濃郁無邊,天與地交接在一處,密不可分,烏黑吞食着白,像渴得太久了,一點都不放過,不讓脫逃。

雨夜的江城靜谧而沉寂,所有事物都消弭在這場曠日已久的雨中,密密匝匝的雨點愈下愈大,雨聲響落不停。床鋪有些亂,喬西已然沒有力氣,軟趴趴地伏在厚實柔軟的枕頭上,她尋不到着落點,像樓下随風搖動的樹木,背後的扶桑花好似越開越豔,紅火而熱烈,一下又一下地扭動着。

烏發變得有點亂,些許落在光潔如玉的背上,些許拂過白皙的頸間垂落在手臂上,瓷白的肌膚與如墨的發絲對比,襯得膚色更白了。

她動了動腰身,臀部稍稍擡起,平坦結實的小腹收緊,下巴微仰劃出一道漂亮的曲線,手抓住床單緊緊攥着,密集的雨點猶如豆大的小珠子,落個不停,愈發狂肆而放縱,侵襲着這一片沉寂的土地。

樓下昏黃暗沉的燈光,随時都要被風雨打滅,搖搖欲墜,與房間內的光亮截然不同。

光線實在太晃眼,喬西很是不适應,許久,終于擡手想把燈關了,結果被攔下。

“別關……”

下了雨,卻沒閃電打雷,水汽在空氣中凝集,霧蒙蒙一片,從窗戶中往外看,都看不到遠處的景象,只有朦胧氤氲的水霧。

收回手,不由自主地曲起指節,一會兒,喬西合上了眼,還是能感受到面前過于明亮的光,但好受多了。

她的下颚線清晰,頸部線條柔美,甫一揚起,紅唇便輕輕張合着,煞是好看,白皙光滑的皮膚使得她像是剛從殼裏剝出來的成熟果實,飽滿緊實,整個人都透着甜蜜的氣息。

耳畔的雨聲一直不停歇,連帶着綿密的呼吸,好似落到了心上,無限放大,喬西被這些聲音侵擾着,不得平靜。

不多時,雨漸漸轉小,緩慢停歇下來,餘留四處的狼藉與淩亂,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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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樓的樓層高,聽不到雨打地面的聲音,狂風忽然吹動,浸染過大雨的樹木不受控制地搖動抖擺,葉子間的水珠猛地落下,将土地浸濕。

天地逐漸歸于平靜,遠處出現一抹白,将交合在一起的天與地重新分隔開。

房間內的燈在這時被關上,黑得什麽都看不見。

喬西心頭生出空落落的感覺,情動退卻過後就是空寂,木然地望了會兒天花板,眼睛久久無神。手機再次響動,屏幕突地亮起,在靜谧的夜裏尤為刺眼,她偏了偏頭,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手機,而是側躺在一旁的傅北。

這人直直看着她,在她想要翻身去拿手機的時候,把她整個人都攔腰抱住,湊上去親。

先前是先前,喬西樂意了就讓親,現在不樂意了就不讓,便側開腦袋躲了躲,不過還是晚了一步,薄唇還是挨到了嘴角,微涼和潤濕襲來。

“讓開些。”喬西推開傅北,全然不領情。

傅北抱着她不放,甚至任由對方半邊身子都壓着自己。喬西遲疑了一瞬,有那麽一兩秒糾結,然而還是支着身子把手機拿過來。

“這麽晚了,誰找你?”傅北問,當做之前什麽都沒看到。

解鎖屏幕,全是秦肆發的,還以為大晚上的會有要緊的事,孰知只是些無用的消息,問她入冬後要不要去小佛山看雪。喬西半跪坐起來,低眼看了看傅北,就那麽坐着先回複消息,回了,再說:“不是要緊事。”

答非所問,直接避開了問題,不願意告訴對方。

放下手機,由于冷,鑽進被子裏躺了下去。傅北要摟着她,被推開。

“別挨着,不舒服。”

都那樣了,摟一下會怎麽,到底是不是不舒服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過了就不認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傅北像是聽不懂話,将人勾進懷裏,力道有些大,手掌用力按在腰肢後,掌控着。喬西不自在地掙了掙,又被按住,幾乎整個身子都緊緊抵着對方,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

喬西眉頭一擰,又忍住,不跟她計較,不動了,良久,感覺到對方的手正在往上攀,就抓住了,記起自己的正事,問:“周家的事,你知道麽?”

雖然周喬兩家這兩年生意往來不算多,但周美荷畢竟嫁進了喬家,周家真出了事,多多少少還是會牽扯到喬建良,且到時候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管,全然置身事外,畢竟夫妻一場。喬西管不着喬建良他們,可不容許周家的火燒到喬家,一點都不行,坐以待斃肯定是不會的,她不懂生意場上那些彎彎繞繞,但傅北懂。

這麽做倒不是利不利用,只是問問,何況這件事的起由還是傅北給她提的醒。

喬西再沒心沒肺,有些事還是拎得清。

傅北對這番問話毫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

“知道。”

“他們找誰走了關系?”

問得可真夠直接,拐彎抹角都省了,要是當着其他人的面,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嚴格來講周家也不算走關系,上頭真要拿周家開刀,那怎麽都無力回天,周老爺子不過是讓人去探探口風,其它的什麽都不敢做,現在上頭的意思都摸不準,哪敢輕舉妄動,反正現在是低調到極致,盡量減少存在感,慢慢等着。

傅北停了停,修長的手指在她微凸的肩胛骨上撫了撫。觸感似有若無,喬西不太自在,躲避似的往她懷裏拱,低聲輕斥了句:“別動手動腳的。”

方才就不這麽說,可真是分得清清楚楚。

“沒找關系,只是找人問了問。”傅北回道,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兩人之間短暫地平和了下來,先前還僵持如寒冬臘月的冰塊,現在躺一堆談事簡直和諧。喬西的性子就注定了不會低頭,太傲,讓誰都不好過,可她心底裏還是有一條線在,傅北便摸到了那條線,暫緩兩人的關系。

喬家不是喬西的軟肋,但也能算得上心底裏的一處柔軟,她不可能坐視不管,尤其是喬建良當年跌得那麽狠,如今做生意事事都要小心謹慎。

“那邊什麽意思,會不會單拎周家出來?”喬西疑惑,壓着胳膊十分難受,久了酸痛,她現在身體有點脹脹的感覺,又沒力氣,就這麽躺了會兒,不顧忌地趴傅北身上。

她倒是挺會享受的,一點不管對方的感受,跟沒長骨頭似的,整個人全壓上去。傅北蹙眉,低頭,險些碰到她的下巴,喬西向來不太自覺,攏攏被子裹着。

“應該不會,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喬西挑挑眉,想着要真會單拎出來,就打電話提醒一下喬建良,現在是不必了。

“你舅舅呢,這兩天有什麽動向,幫沒幫周家?”

傅北薄唇一抿,心知她今晚是為了什麽,半晌沒言語,手掌在她瘦削的背後,才說:“他在忙着自己公司的事,顧不上周家,怎麽?”

喬西動動筆直細長的腿,說:“沒怎麽,就問問而已。”

她身子熱乎乎的,只比剛剛好些,一年四季都這樣,冬天抱着就像天然的暖爐,在這種陰冷的夜晚抱着亦舒适暖和。傅北摸索着,用臉挨挨她敏感的頸間,手往下走了走,她太敏銳,受不住地立即躲開,還不能自控地顫了顫。

“癢……”她縮了縮,“別碰……”

傅北抵過去,湊到她頸間,往上親了親她的臉廓。喬西便揚揚下巴,而後又飛快避開,不讓繼續。傅北攬住了她,不容有任何退縮,興許是心底裏有一種按耐不住的焦躁在作祟,尤其是想到喬西現在的态度,手下就箍得更緊了。

喬西半是承受半是抗拒,終究還是擋住了她的另一只造次的手,卻不料對方早已預料到,在抵擋的時候扣住了她的手,與之十指相扣,用力地扣着不放開。喬西抽了抽,沒能抽開。

“喬西。”

“嗯。”

“就這些事麽?”傅北問。

喬西不喜歡這樣被桎梏着,不知道她想幹嘛,于是想也不想地回道:“就這些。”

有那麽一瞬間,傅北僵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她真這麽絕情,先前再怎麽親密無間,甚至喬西主動獻吻,以為今天會有不同,其實沒有,喬西現在就是無事不找人,找人必有事。

說白了,今晚就是為了問問這些事,适才的種種只是順帶而已。喬西好似壓根不在意,真沒血肉一樣,之前那會兒能輕易就做了,現在亦能毫無芥蒂,仿佛只要她高興她願意就行,無關是否在乎和真心。

随即,還是恢複如常。

摟緊這個沒心的,傅北湊過去吻了吻她的鬓發,再記起秦肆這個人,便有些用力地揉了揉喬西,想要移過去尋喬西的唇。

“周末有空嗎?”她輕聲問。

喬西知曉她要幹嘛,往被子裏縮了些,成心不讓碰到,“幹什麽?”

“我訂了一家餐廳,一起吃個飯,行嗎?”傅北松開了她的手,摸到她的臉側鉗着下巴,不讓她再躲閃。

喬西直接拒絕:“沒有空。”

可惜嘴上拒絕了這個,卻躲不過接下的吻,傅北用力把她制住,幾乎沒留給她反抗的餘地。喬西唔了一聲,一來氣,掙紮了兩下,然後擡起手捶打她的肩頭,然而對方無動于衷,發了狠要深深索取這個吻。

外頭的雨徹底停了,被洗刷過的天地格外清新,涼意在黑夜中蔓延,遠處的燈光昏暗,孤零零的,晚上這時候全小區的人家都歇了燈。

一夜沉靜到天明。

醒來的時候,某人并沒有離開,這還是頭一回,喬西還以為她會自己走,結果動一下就碰到了旁邊的暖熱身子。

衣服亂糟糟落在地上,不知何時掉下去的,兩人的貼身衣物正好落在一處。一睜眼,喬西就瞧見了,登時感覺哪裏怪怪的,甫一偏頭,發現傅北早就醒了。

“早。”

喬西沒有吭聲,紅唇都快抿成一條線,看都沒看一眼,只問:“你怎麽還不走,今天沒課?”

傅北從背後抱住她,“下午才有。”

天亮了,從床上就能看見沾滿水霧的玻璃,亮光從外面照進來,今天依然沒有太陽,應當是個陰天。

喬西懶散,沒打算馬上起床,就這麽側身背對着躺下,合上眼睛,不管身後的人。

但很快,頸後便傳來潤濕的溫熱感。

傅北中午一點才離開小區,喬西并沒有留她吃飯,連一句有一丁點挽留意思的話都沒有,下午還有課,必須回學校。

下過雨的江城清新而自然,到處都充斥着水汽,這個時間點正值午休,江大校園裏空寂,回校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邱主任。

邱主任辦公室裏還有另一位客人。

撞見那一刻,秦肆眼尖地捕捉到傅北鎖骨一側的微青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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