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事

爆竹聲中,一歲又除,展眼十幾日過,便至立春節氣,時離驚蟄尚有月餘,天公未鳴春雷,卻有一訊,宛如一道陡然炸響的開年驚雷,在大業十四年初的料峭春寒中,轟隆隆滾傳遍北雍神都城。

雍王府的二公子宇文泓,真的要娶妻了!!

實際此事去年即有消息傳出,聞聽雍王妃将為次子張羅納婦,神都城中原本雲英未嫁的高門貴女,在短短數月之內,不是急嫁了般配的世家子弟,就是匆匆定下了門當戶對的婚事,生怕這“宇文二少夫人”的名頭,砸到自己的頭上。

宇文氏雖占半壁江山、大權在握,雍王府雖是北雍比皇宮更為煊赫的實權所在,但嫁入雍王府、做那宇文二公子的夫人,在世家貴女眼中,可算不上是天大的福事。

就連街頭小兒都知,這雍王府的宇文二公子泓,雖與一衆傑出的宇文氏兒郎稱兄道弟,卻是不折不扣的“二傻”一枚,不僅因病癡傻憨蠻,心性同如三歲小兒,還生得面目不佳,同一衆芝蘭玉樹般的宇文子弟倚立一處,直如混插|進了一根愣頭愣腦的青白大蔥,心智、相貌、儀禮、才學,樣樣一如雲端、一如泥潭,尋常女子或願為富貴名聲蹈泥攀附,諸高門貴女,怎肯将一生沉擲入爛泥之中?!

因而,自去歲秋冬消息傳出,雍王妃尚未覓定中意的兒媳人選,神都城內卻是婚嫁之樂常響,喜事連連,世家大族們互請喜酒,來往不停直至年底,而今開年立春,萬象更新,神都城中适齡的貴女,大都名花有主,宇文二公子的婚事,也終于定下,那些沒來得及定親嫁女的家族們,均暗松了口氣,而被這“好運”臨門”了的蕭家,則從上到下,一片愁雲慘霧,就連懸在房廊下的鹂雀,都似通人意,縮頭縮腦,不敢聒噪。

鹂雀不鳴,昭示主人心中急憂的靴聲,卻是響噪不停,青蓮居清雅前室中,蕭家大公子蕭羅什焦心如灼,冷面峻眉,負手繞室回走不止,欲急思良策為妹拒婚,然如是思走數圈,步伐愈發急躁,法子卻仍是半點沒有,心中如焚憂急更甚,幾如蹿跳的火舌,要将他吞沒殆盡,終迫得他僵停急步,發洩般狠狠一頓足道:“不能嫁!!”

他這一聲“不能”下來,又被巨大的無力感籠罩得透不過氣來,放眼北雍,何人能拒宇文之勢,縱是那金銮寶座上的年輕天子,亦不能對雍王宇文焘,說上半個“不”字。

想及體弱多病的天子,憂急無力的蕭羅什,忽地心念一動,轉面向屏風前各自端坐的雙親,眸光發亮,“父親母親,不若令妹妹就此稱病,‘纏綿病榻’一年半載,以拒此事?”

“……不妥,觀音這時候忽然病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其中關竅,更何況雍王爺與雍王妃?”

一家之主蕭道宣,人前總是如松柏挺直的脊背,此時似因被這突如其來的“喜事”,給壓沉地微微躬着,他半低着首,以手輕揉着緊鎖的眉心,嗓音啞沉,“若真依你所言,令觀音稱病拒婚,直似明晃晃地當着天下人的面,對雍王府行推诿欺上之事,如此行事,将為蕭家招禍……”

一直沉默未語的蕭夫人,聞聽此言,手中次第撥轉的菩提數珠慢慢頓住,幽涼的眸光,微擡起一線,無聲地閃掠過丈夫沉凝的面容,複又垂落在地上的青蓮花磚上,依舊靜默。

蕭羅什方才只是一時情急,才“亂投醫”似的想出“稱病”的法子,此時父親三言兩語即叫他醒覺,這法子如此明目張膽地“打臉”,極有可能會招致雍王府的怒火,世人皆知,雍王一怒,流血千裏,若真按他先前所言行事,他們蕭家十有八|九,将遭禍事,萬不可行。

但,這“稱病”的法子行不通,旁也再無辦法可想,難道真要叫他皎如天上琉璃月的好妹妹,嫁給那個成日玩泥巴、掏鳥窩的二傻子不成?!!

心急卻又無法的蕭羅什,忍不住跺腳嘆息,“早在去歲秋冬,我就請勸過父親母親,速為觀音定下婚事,若一時覓不得如意佳婿,與母親同宗的玉郎表弟,也是極佳人選,偏生父母親不聽兒言,遲遲未有舉動,若當時早将婚事定了,今日這火坑,也砸不到觀音面前來!”

身為蕭家長子的蕭羅什,平素裏頗為孝順雙親,言辭間極少有違逆雙親之語,但今日卻因妹妹觀音之事,急火攻心,禁不住語露出幾分怨怼之意,他妻子裴氏,與他成親已近兩載,深知丈夫這一急躁就會有些口不擇言的性子,轉眸看公公婆婆因丈夫這句怨語,原本凝重的面色,更似如染秋霜,忙在旁溫言寬解道:

“當時衛家表弟尚且有孝在身,不宜議親,觀音妹妹那樣的好品貌,又豈能倉促随便地就嫁了人,你愛惜妹妹,父親母親同樣愛惜女兒,定要花時間心力細細挑選佳婿,只沒想到時不待人,這婚事來得這樣快,姑姑竟偏巧挑中了觀音妹妹……”

裴明姝本意是消解丈夫怨語,不致令公婆聞言心傷,因此事産生争執而致家中不和,卻不想丈夫因她一聲“姑姑”,将“火力”移轉到她身上來,目光隐怒地注視着她問:“是‘偏巧’還是‘有意’?可是你曾在雍王妃面前提說過什麽?”

好心勸解的裴明姝,見丈夫不領情就罷了,竟還生出疑她之意,頓覺委屈,眼圈兒霎時泛紅,氣性也跟着上來,絞擰着手中帕子,忍怒對望着蕭羅什道:“我能提說些什麽?!我雖喚雍王妃一聲‘姑姑’,可不過是裴氏旁支出身,平日裏都見不得姑姑一面,根本說不上話,只逢年過節時,會随着裴氏族人一同拜見、飲宴一回罷了……”

她說至此處,忽地想起今年正月初一,随裴氏同宗去往雍王府賀歲,正在府內花園中,與一衆親友和王府女眷宴飲賞梅時,忽地撲啦啦幾只白鵝揚翅飛闖入宴,她與參宴衆人俱驚怔擡首,一同望見了一個十七八歲、袍發淩亂的少公子,手抓着一根枯樹枝,同一群白鵝認真打架的古怪場景。

匆匆趕來的王府侍仆,說是二公子未和其他公子一道随雍王殿下赴元日朝會,而是獨自跑進了府裏的廚房,将那些待宰入菜的群鵝放出栅欄,與之嬉戲,卻玩着玩着,也不知怎麽惹惱了那群禽畜,呼啦啦一群白鵝直追着二公子嘶咬,仆役們追趕不及,而二公子就近撿了根樹枝,邊打邊退,就這麽同群鵝打到這處梅林來了。

原先绮美的歡宴,被四處撲騰的白鵝攪得碗倒碟翻,園中如雲似霞的重疊梅枝,也被撲落得花枝搖亂、落紅紛飛,但,姑姑正如傳言所說,最是寵愛二公子,不僅半點沒有責怪她的“癡兒”,還關心地将他拉至身邊,為他整理蓬亂的頭發、松垮的衣袍,細看他可有被白鵝啄傷,又讓府內仆從将那些白鵝通通拔毛宰了,一個不留,選出其中肉質最為肥美的,為二公子做呈他喜愛的醬悶鵝吃。

姑姑此舉,是像哄小孩兒般幫二公子解心頭之恨,但二公子卻攔着不讓宰吃,道他與衆鵝尚未分出勝負,那道醬悶鵝,留待他打贏衆鵝、五月十三過壽誕時再與衆人一起慶祝享用。

說着還緊攥起拳頭,目光炯炯道:“兒定能在五月十三前,打贏這些白毛畜牲!”

一名十七八歲、生得高大勁健的少公子,說話做事卻如三歲小兒一般,二公子這樣行止言語,自是引得衆人心中暗暗發笑,卻又因姑姑在場之故不敢笑出,忍得辛苦,而她心中禁不住浮起笑意的同時,忽地想起,五月十三,正也是觀音妹妹的生辰,她為這巧合微微怔住,偏被眼尖的姑姑望見,問她道:“怎麽了?”

她聽姑姑嗓音微冷,生怕姑姑認為她是在嘲笑二公子,連忙解釋道:“我是忽地想起夫家妹妹也是五月十三這日生辰,真是巧了。”

旁便有族內女眷問道:“你說的可是容徳甚美的蕭家大姑娘,抓周時萬物不取,偏将供在家中觀音像玉淨瓶裏的楊柳枝,緊緊抓攥在手中,從而被取名為‘觀音’的那位小姐?”

她知觀音妹妹幼時這樁奇事在外有所流傳,含笑點頭道是,僅此而已,當時旁人并沒再問什麽,她也沒再說什麽,姑姑直至宴終也未再提及此事,更沒有留下她細問觀音之事,觀音妹妹現下這樁火坑婚事,應與她那日那句話,沒有什麽幹系吧……

……真的毫無關系嗎?

裴明姝原本篤定自己清白,可這樣反複一想,也不由懷疑起來,若真是她那句提及觀音生辰的話,令姑姑動了納觀音為兒媳的心思,那……那她豈不是……

盡管事情真相不明,但裴明姝因自我懷疑越發灼心,原本因委屈泛紅的眼眶,一下子急悔得簌簌掉下來淚來。

蕭羅什與妻子成親近兩載,平日裏有時話說急了,夫妻間紅臉拌幾句嘴也是常有的事,還從未見她這樣被他說哭過,一時倒看怔住了,想要張口為先前之言道歉,可妹妹的婚事像座沉重的大山,堵在他的心口,令他僵着唇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是蕭道宣見兒子兒媳不睦,勸和地說了一句,“我們蕭家雖不勢盛,但也并不是小門小戶,觀音早有聲名在外,許是先前就已傳到了雍王妃耳中……”

他一語未盡,就聽長久沉默的妻子低促地冷笑一聲,蕭道宣轉首看去,見妻子泠泠望着他道:“這聲名也是需經營的,觀音生來性子沉靜,極少外出宴游,不是安居閨中,就是入寺禮佛,難為你這做父親的,令蕭家長女‘容徳甚美’芳名廣傳,如今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攀上了雍王府這座大山,可是遂你心意了?”

蕭道宣望着容如冷霜的妻子,嘴唇無聲地翕張了兩下,終又緊阖,未辯一字,卻也沒有否定。

蕭羅什本一為妹妹婚事焦心,二為妻子落淚心亂,又見多年來關系僵冷的雙親如此,真真是身心疲乏至極,無力再如從前那般巧言斡旋父母親之間的關系,滞足僵立,沉默不語,偌大的青蓮居前室,一時氣氛僵凝,直如一潭死水,溺得人幾要喘不過氣來。

一直安靜站在母親身後的次女蕭妙蓮,自驚聞姐姐要嫁與宇文二公子,淚花兒就一直在眼裏打轉兒,此時見阿兄憂頹沉默,阿嫂無聲啜泣,多年來關系冷淡的父親母親面色嚴寒,家人如此不睦而阿姐的婚事,又無可回旋的餘地,一顆本就驚凄悲傷的心,更是揪絞得難受。

她默默走背過身去,行向通往內室的垂簾,擡手搴簾,悄看阿姐情狀,見應聽得前室争執之聲的阿姐,并非如常調箜篌、閱詩書,而是寂寂無聲地跪坐在窗下,微微仰首,漫望着窗外紅梅白雪。

紛茫的飛雪覆得天地銀白,似也揚揚落積在阿姐的眸底,覆得一片空茫,不見天光,蕭妙蓮望着這樣的阿姐,心中強抑的酸楚驟然間全往上湧,隐忍多時的淚水,一瞬間全數滾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封面先湊活吧,過兩天換,第一章 鋪下背景和女主娘家,接下來兩章男女主出場并成親,就是這麽地速度!

【本文提示,涉及一丢丢劇透,最好看下,不看後面踩雷之類的我不管我不管】

1 放松之作,定位狗血小言,主寫狗血感情,其他陰謀時勢之類一切從簡,基調酸酸甜甜,he。

2 女主前期佛得比較溫善,啥愛都能有一點,就是在男女情愛方面是顆石頭心,後期性格脾氣随着石頭裂縫開花而日漸見長變爆(這個爆不是跟普通人做對比,而是對比她之前的自己,爆的對象主要是她的狗男人),男主前期外狗內狼,後期外狼內狗,總體是個二哈狼狗子在逃不過真香定律的同時、發現一堆外敵在饞他老婆、一邊趕情敵奪江山、一邊苦兮兮地追老婆的俗套故事,內有一定的情節波折,雖然作者覺得還好,毛毛雨不算什麽,但鑒于作者有一定抗虐力,而每個人承受力不同,讀者具體觀感如何不保證,反正結局是光明的,讀者根據個人觀感,合則看不合則退,總體來說,應該是作者目前寫過的文裏相對最甜的一本。

3 是作者目前寫過的文裏相對最甜的一本,但內有彎彎繞繞,應該不算當下的純粹甜文,作者也沒有加任何甜爽蘇寵文類別的标簽,請不要以此類标簽來嚴苛要求本文,另仇女者勿入、對男性百般寬容卻對女性無比苛刻者勿入。

4 女主原型李祖娥,本文整體架空,雖有部分史事借鑒,但不會一一對應史實,相關風俗亦架空,不必較真,較真也不改。

5 不會因為評論改動大綱半個字。

6 喜歡在作話叨叨叨,不看可直接屏蔽作話,晉江有這個功能,作話有兩種,一種随便開開玩笑,一笑了之就算了,一種是稍微劇透下後面的劇情,比如說會有死亡就真的會有死亡,這種千萬當真。

最後衷心感謝贈送的營養液小夥伴,小丸子73,若涼88,機智的大橘19,我在秋天種蘑菇20,啵哩海苔2,“”10,面包姐姐30,夭7,崔1~

感謝贈送地雷的小夥伴,小丸子扔了4個,燕麥片真好吃1個一族扔了1個,淺胡桃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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