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落水
小女兒高興地又唱又跳的,農人常春可一點也笑不出來,他驚怔半晌,看小女兒還想去拉二公子身邊貴女的手,終于醒過來神來,忙上前将她拉到身邊,按着她一同磕頭下拜,戰戰兢兢、語無倫次道:“……小……小人,拜見二公子……不……不……拜見長樂公…… ”
相對于父親的緊張驚懼,女童阿秀,可就輕松歡愉多了,她望着身前玉潔冰清的“神仙姐姐”,歡歡喜喜地倒頭就拜,“阿秀拜見觀音娘娘~”
“哪裏敢受此拜”,蕭觀音上前将女童扶起道,“只是名字相同罷了。”
年幼的阿秀迷糊了,怔怔望着“神仙姐姐”問:“……不是觀音娘娘,那是誰啊?”
蕭觀音回說:“我是安善坊蕭家的女兒”,望了眼身邊的宇文泓,又道,“也是長樂公的妻子。”
長樂公本人,自下了馬車,就冷冰冰地板着一張臉,盯看得本就驚慌不已的農人常春,更是心魂欲裂,實在承受不了頭頂宛如鍘刀将落的冷視目光,再次朝地磕首,顫着嗓音道:“……一……一切都是小人的過錯……您要罰就罰小人,小人的家人是無辜的,都是小人一人之錯……”
蕭觀音不知這戶人家,就是當初宇文泓砸雞蛋、轉石磨的那家,遂也聽不明白農人口中的“過錯”是什麽,也就沒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單純善心泛濫,而是靜看事态發展,靜聽事情因由,再做判斷,再做選擇。
她看向冷着一張臉的宇文泓,見他負手俯視着農人,冷冰冰的嗓音裏,氣鼓鼓的,“你是錯了!!”
“是是是,是小人之錯”,農人常春忙不疊認錯磕頭,卻又聽長樂公忿忿不悅道:“說好了要給我飯吃,怎麽過了這麽久,都沒有請我吃飯?!”
常春磕頭的動作頓住,懵怔地想了片刻,才想起長樂公口中所指何事。
那時,他讓長樂公做工抵債,看長樂公也挺賣力,對他砸爛雞蛋一事的火氣也消了不少,想他這麽忙碌一下午,也頗耗氣力,定然腹饑,遂讓他磨完豆子後,與他家人一起吃完晚飯再走,但,晚飯還沒吃上,豆子還沒磨完,世子殿下就領兵找來,将長樂公帶走了,他所說的那頓晚飯,長樂公自然沒吃上。
……就……就為這個?
常春懵懵怔怔擡頭,見長樂公面上的冷怒之色,已淡了不少,改摻成感慨自己機智聰明的洋洋自得,“我記性好,還沒忘記這件事呢,你不主動守諾給我飯吃,那我就自己來讨了!”
原以為要丢性命,結果只是一頓飯而已,将差點吓裂的心,安然放回腹中的常春,連連向長樂公道歉,并讓小女兒阿秀,趕快去村頭溪邊,将正浣洗衣裳的妻子李氏喊回來,速速生火做飯,給長樂公夫婦享用。
李氏雖是鄉野農婦,常年受風吹日曬,膚色微黑,但眉眼間仍流露出幾分柔美,隐約可見年輕時應有一兩分姿色,做起事來,手腳也頗麻利,随女兒阿秀回來,聽丈夫說了此間事後,立決定“消財免災”,将家裏僅有的腌肉腌魚等,全都拿了出來,準備毫無保留地做頓“大餐”,送走長樂公這尊大佛,往後再不與雍王府牽扯半分。
然,家中清貧,盡管“毫無保留”,依然極為粗簡,擔心長樂公會心生不滿、難以善罷甘休的李氏,将目光投向了家中的母雞,常春一看即知她在想什麽,走至一旁,低聲勸道:“這雞不能殺,得留着下蛋給孩子吃呢。”
李氏拿眼瞪他,“當初你聽我的,放長樂公走不就沒事了,非要拘他下來做什麽農活”,說罷也怨自己,“也怪我那天發燒難受,和你說了一句就睡下了,沒盯着你把人放走……”
雖然妻子是他當初在山中撿救來的,平日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常春總莫名覺得她見識高于自己,聽她這樣說,連連歸罪自身,而後仍是道:“這雞不能殺,阿和如今身子虛得很,就靠雞蛋補身的,沒了雞蛋補養,那病好得更慢了……”
雖然阿和也是他從山中撿救回來,是妻子與從前丈夫的孩子,但常春對其視如己出,關心備至,盼着他早日強身病愈,李氏聽他這樣說,也不免有幾分猶豫,而那廂沉壁翻看了會這家人準備的食材,又看這對夫妻盯着一只雞叨叨咕咕,心中了然,走過來道:“不必忙這些葷食,主子平日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不在乎一兩頓雞鴨豬肉,且就準備些鄉野時新菜式就好。”
李氏聞言眼睛一亮,“這時節,山上春筍可挖,可涼拌可炒菜,野荠菜長得正鮮嫩,可包荠菜春卷,河裏鲫魚也已養了一冬,肥美得很,紅燒白湯都很好的,現抓現煮,可比菜市上買的滋味鮮美得多。”
當下想了幾道菜式,與沉璧議定之後,便與丈夫分工,一去挖荠菜春筍,一去捕河中鲫魚,宇文泓聽說要捉魚,似甚覺新鮮有趣,立跟常春走了,承安等男侍随行,蕭觀音遂與李氏和阿秀同行,與侍女們,一起去了山間,幫忙挖荠菜春筍。
她并不會做這些,但也不引以為苦,學着李氏的動作,慢慢摘挖,知道了夫君與這戶人家“淵源”的蕭觀音,自覺既在此叨擾用膳,理應幫分擔些,況春日裏山間風景清麗,阿秀又是極可愛的女孩子,一直在旁唱唱跳跳,一路行來,可感受到與平日靜居于室不一樣的活潑生機,是她從前未有過的鄉野經歷。
行至山花爛漫處時,尚是孩子的阿秀,忘記了此行目的,沉迷于漫山遍野的豔麗香花,采摘了許多編做花環,要與她戴上。
蕭觀音自不會拂逆孩子的心意,含笑躬身,任她将花環戴在她的頭頂,并誇她巧手,謝謝她的禮物,阿秀仰頭望着輕撫她頭頂的美麗夫人,忍不住由衷道:“夫人好像仙女啊”,她回頭看向娘親,“阿娘,夫人很像仙女是不是?”
李氏臂挽着一籃竹筍笑道:“是啊,我從沒見過夫人這般美麗的貴人”,語落一頓,沉默須臾,又自嘲地添了一句,“……我一鄉野婦人沒見識,尋常哪有機會見貴人呢。”
她不再多說,只道竹筍、荠菜等都已采挖好了,領着一行人下山,下山回家的路,正經過捕魚的河溪,李氏見魚籃裏的魚,已裝得滿滿當當的,可丈夫和長樂公等,卻仍涉足在溪中捕魚,不解地問是何故。
候在河邊的侍從道:“魚雖捕夠了,但公子還沒玩夠呢”,他們看向蕭觀音,恭聲請道:“不管我們怎麽勸,公子都不肯上來,不知夫人可否一試……”
蕭觀音遂走近喚了數聲,見溪中人似聽不着,又走近了些,在阿措的幫助下,站在了溪邊的白石上,朝水中人高聲喚道:“夫君!”
風傳清音,溪中的承安,随公子一起回身看去,見明媚春光下,頭戴花環的夫人,周身萦然有光,一襲妃紅長裙,随風輕揚,飄飄如仙,真清麗皎美,不可方物。
一瞬間,承安心中湧起習過的所有頌美詩詞,什麽“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什麽“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他在心中止不住地贊美着,見身前公子也似看夫人看呆了,手中捉住的魚“呲溜”滑下,在呆立片刻後,一步步涉水向夫人走去。
“好漂亮……”
這般喃喃贊美着的公子,攀站到夫人身前的白石上,眸光緊盯着夫人……發上的花環,将沾水的雙手,在衣上輕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摘下夫人的花環,戴到了自己頭上。
承安在後絕倒,而阿秀見傻哥哥來了,笑着問道:“上次哥哥來時,我問哥哥有沒有寶寶,哥哥說沒有,那現在成親了,是不是就要有了?我阿娘說,我就是成親了就有了。”
“不要不要”,宇文泓一邊調整着頭上的花環,一邊道,“生寶寶好麻煩的。”
阿秀天真地問:“哪裏麻煩呀?”
宇文泓道:“要對着一本好長好長的小人畫冊,把上面七七四十九種都這樣那樣來一遍,有的還要系繩子……”
蕭觀音聽他對一孩子說這些,輕推了下他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說,卻沒想宇文泓本就站在石頭邊邊上,她這一輕推,他立時重心不穩,像只白鵝張翅一樣,枉做掙紮地劃了兩下手臂,重重地向後倒去,“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二狗:我實力眼瞎
觀音:我送你下去洗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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