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激流
體育館早就沒什麽人了， 林淺到的時候，整個一層只有琴房那裏還亮着燈。
她還沒走進去，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激烈清脆的琴聲。
密密麻麻的音符交織在一起， 宛如要掀起巨浪一樣攀援而上， 而節奏越來越快， 正像是表達着此刻彈琴人的心境。
他好像是遇到了什麽無法逾越的山峰， 在其中奔走撞擊，回旋沖撞， 像是被困于籠中的猛獸，只能發出痛苦的低號。
林淺站在琴房門前，安靜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最後一個音符塵埃落定，才開了口。
“肖邦的《激流》。”
許深背對着她， 手指仍放在琴鍵上：“嗯。”
林淺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走了上去， 站在了他身旁。
“秦老師，和我提起了你之前的一些事情，只是你媽媽不讓你參加課外活動，不是打架那件事。他遵守你們的約定， 沒有告訴我。”
林淺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小心看着許深的表情，生怕哪裏說得不對，再傷害到他。
“你也覺得我媽才是對的？”
林淺趕忙搖頭：“不是的，你和你媽媽， 可能有些誤會吧。”
“她那個人， 一向自以為是，也不是很在意我的想法。”
“她如果不在意你， 又怎麽會來到學校呢？你媽媽很愛你的，只是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可能她的方式有一點激烈吧。”
“那你呢？”許深突然擡起頭來，問她。
“我？”林淺一時間沒能明白他的意思。
Advertisement
“你的感情又是什麽樣的呢？”
“我……”
林淺緩緩垂下眼簾，她其實理解許深的意思，可越是理解，卻又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高三啊，高考倒計時牌都已經挂在班裏了，這個時候，她又能回答什麽呢？
“林淺，我媽今天說話不太好聽，對不起。”
“沒事啦，跟我道歉幹嘛，你媽媽也沒有惡意。”
“本來不應該讓你卷進這件事的。”
“咱們都坐了一年多的同桌了，只要能幫到你學習的事，對我來說，就不是無關的事。你說這種話，難道是不信任林老師處理問題的能力？”
許深笑了一下：“我只是……”
“你不要想太多，不管是打架還是天文社，那些事情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被它給禁锢了，不是嗎？”
“如果當年他也遇到一個你這樣的人，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
“對，一個很聰明，很有天賦的人。”
那天晚上，在琴房略顯清冷的白色燈光裏，林淺聽到了關于許深的過去的故事。
知道了他曾經有一個很好朋友叫肖傾。
許深口中，肖傾是一個在數學上天賦異禀的人。那時候，他們是針鋒相對的競争對手，但境遇卻迥然不同。
許深家境優渥，長得又帥，是不少女孩子追捧的“偶像”，肖傾卻沉默寡言，除了數學，做什麽事都顯得唯唯諾諾。
他家條件不好，上初一的時候就有人欺負他，等到初二，那些人變本加厲，終于在一次期中考試之後徹底爆發了。
那次肖傾是年級唯一一個數學滿分，而那些人卻在他滿分的卷子上塗塗畫畫，還羞辱他。他沒忍住，打了其中一個人一拳，沒想到，放學了就被一群高中生給圍堵了。
那時候許深原本是生氣了，想要找他理論最後一道題的解法，沒想到他跟着肖傾卻看到了一群人要打他。
他當然二話不說就上去跟那些人幹了起來，因為學過一點散打又學過一點擒拿，許深一個人打了對面三個人，還把其中一個的鼻子打骨折了，然後這事就被學校知道了。
“那你為什麽不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們呢？”
“我不能。他一直很少說話，我不能讓別人再嘲笑他。你應該知道，流言會與事實之間有多大的差別吧？”
林淺當然知道，她剛轉來的時候，因為許深的事被傳了多少個版本的傳言，數都數不清。
“你怕別人會編出各種各樣的事情，讓他更難受？”
“他數學真的很好，不應該被那種垃圾耽誤。”
“可你呢？”
“我無所謂啊，他們想打我，就随便來啊。”
“所以你就去當所有人眼中那個‘壞孩子’，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肖傾轉學的真正原因，他就永遠是數學特別好的肖同學。”
“是啊，不會有人再打擾他了。”
“所以你媽媽不讓你進天文社，是因為肖傾以前就是天文社的？”
“她以為我跟天文社的人學壞了，随她怎麽想吧。”
“你怎麽這麽傻啊？”
許深扭頭看向她，卻看見她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特別愛哭？”許深從校服口袋裏摸出一包紙巾，放到她手裏。
“有啊，我媽天天說我愛哭。又不是我想哭的。我只是覺得你這樣一個人把所有事都承擔下來，太累了。”
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為什麽要承擔所有的誤會和非議呢？
“我才不是一個人。”
“嗯？”
“我還有你啊。”
他濃長的睫毛投下的一點陰影裏，林淺看見他眼中好似跳動着星火。
那裏澄澈而幹淨，有少年人所獨有的意氣風發。
他不是那個總在睡覺的、懶散的許深，他一直是堅強而勇敢的許深。
“為什麽這麽相信我？”林淺問他。
“因為你是林老師啊。”許深幾乎未加思考就脫口而出。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
“你都不問是什麽事嗎？”
“你說。”
“我一定要考到T大去的，不只是因為它夠好，它是我爸媽認識的地方。你，能不能……”
“好，我也去。”
那是一個少年人懷着最為認真的心思許下的諾言。盡管當時的林淺根本未曾想過這樣一個目标他能不能達到，有他這句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許深的媽媽沒再來過學校了，秦老師也沒有再提過換座位的事情。
那天之後，所有老師都驚訝地發現，許深竟然開始學習了。
他會給所有的作業題都寫上答案，雖然過程寫得像草稿；上課也不再睡覺了，雖然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在聽。
就連同學們都驚訝地發現，許深似乎沒有那麽生人勿近了。
天氣開始暖和起來了，高考倒計時的數字也越來越小。就在林淺以為他們可以安安心心維持這種平衡一直到考試結束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個特殊的好友請求。
準确的說，不是好友請求，而是一封邀約。
“我們見一面吧。——季雲”
許深的媽媽在好友請求的理由裏如是寫道。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我深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