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少帥鼓掌九
民國三十二年冬, 魯省軍首趙正和中風癱瘓,軍首之位暫時由其四子趙懷煜代為接管, 雖說趙四少才剛滿十八, 但魯軍上下卻并無多少反對之聲,抗議最強烈的趙二少趙懷森,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至于三少趙懷潮, 兩年前從軍校退學,重新考了京大,據說學了什麽物理系, 還進了沈二少的實驗室, 對軍中的事并不感興趣, 聽聞趙司令中風, 還專門趕回來支持趙四少。
四年過去,不論是趙懷煜還是趙懷潮都長大許多,趙懷潮探望完趙司令出來, 看到遠處廊檐下的趙懷煜,心中頗為感慨。
誰能想到他們兄弟幾個,卻是昔日唯唯諾諾的老四最終上了位,他這些年在京師開了眼界見識多了學的多了,也知道他這位四弟當初不過是隐忍假裝,然而能從八歲忍到十多歲,也非常人能及了。
謀大事者,忍為上,他這位四弟忍了, 成就了今天的地位。
少帥的名頭他不是沒有想過,當年父親送他進軍校,至少有七成的心思是想讓他繼承他的位子,可惜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帶兵謀政的料,于是兩年前退學考了京大,如今做些喜愛的研究,對他來說,比做什麽少帥要舒心的多。
他踱步過去,約莫聽到他的腳步,還離着段距離,老四便轉身看了過來。
十八歲的少年,卻已經完完全全是成年人的模樣,半點少年氣都沒有,暗綠色的軍裝外面套着同色大衣,戴着皮手套的手裏握着馬鞭,看樣子剛騎馬回來,一雙比尋常人深邃許多的眼睛看過來,像無波的深潭,窺不出半絲情緒,只靜靜站着,一身氣勢逼人。
“三哥。”
十四歲的趙懷煜對着趙懷潮,表面羨慕尊敬,其實嫉妒不屑,或許還有一絲他不願意承認的羨慕,而十八歲的趙懷煜,朝他淡淡颔首,神态自若,心中平靜無波。
“四弟。”
趙懷潮走上前,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不由贊道:“剛剛着急去探望父親,沒來得及仔細瞧你,不錯,這副樣子,确實是少帥了。”
趙懷煜淡淡道:“剛才多謝三哥出言撐腰。”
趙懷潮擺擺手:“你我兄弟,不說這些。”何況他心裏清楚,就算沒有他那幾句話,趙懷煜照樣該是少帥,他剛剛在大堂看得分明,那些副官根本沒有要反對的意思,也就趙懷森在那裏氣急敗壞了。
寒暄完,兩人一時失了聲,氣氛變得有些尴尬,畢竟兩人原本就不是什麽感情深厚的好兄弟,又許久沒有相處過,這四年也就過年匆匆見一兩面,說是兄弟,恐怕還不如跟身邊的随從來的親近。
最終還是趙懷潮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對着廊下的雪景,感懷的嘆了口氣:“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在這院子裏玩耍,轉眼一個個成家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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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懷煜眯眼瞧着樹上的落雪,沒心情聽他感慨懷舊,打斷他的話:“三哥有話直說。”
小時候玩耍的是趙懷森和趙懷潮,于他而言根本不是玩耍,是痛苦,被當馬騎當狗攆還要裝傻充愣的痛苦。
趙懷潮這時也反應過來,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表情有些尴尬:“那我便直說了,我想将我母親帶走,我這兩年做研究也攢了些錢,在京裏買了間公寓,所以想将我母親接過去。”
他沒有說的太明白,但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懂。
他母親只是一個姨太太,如今父親成了這個樣子,後宅的事自然全由了太太,他來的路上已經聽說太太打發了不少沒有生育的姨太太,母親留在家裏,以後太太還不知道要怎麽出手整治,當然,還有趙懷煜的原因。
他母親當初為了他,沒少打壓收拾趙懷煜,說他小人之心也好,怎麽也不能放任母親待在家裏,所以他想将母親接走,以後恐怕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之前在大堂上極力支持趙懷煜,幫他在一衆宗族面前壓制趙懷森,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這個。
趙懷煜挑了挑眉:“随你,只要太太那裏不反對就好。”
八姨太當初對他做的事,他可以不追究,或許因為他現在是勝利者,對她倒是沒有了當初那麽記恨,多年汲汲營營的目的落空,已經是最好的報複,但要他幫她,卻是絕對不可能,趙懷潮若能将八姨太從太太那裏帶走,那是他的本事。
趙懷潮心裏也清楚,朝他拱了拱手:“多謝,我先去我母親那裏一趟,得空再聊。”
走出兩步,又轉身,面帶歉疚:“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為我,也為我母親,對不起。”
說完才又快步離去。
趙懷煜略微怔了怔,而後心中一曬,朝旁邊一伸手,便有随從悄無聲息來到他身邊,遞上帽子,他接過來帶上,淡淡道:“去派人盯着點。”
“是。”
魯省軍權交接,作為新一任軍首,雖然礙于趙司令沒有真正去世,挂着一個副字,但該做的交接還是得做,譬如進京彙報授銜。
等魯省這邊一切平靜下來,已經是一月中旬,新任少帥趙懷煜與其兄趙懷潮一起坐火車進了京。
與此同時,沈七正在相親。
确切說,是參加名義上沈三少舉辦的實際上為他特地準備的賞梅相親宴。
華總統當初定下法規,男女皆滿二十之後才能登記結婚,二十之前一律屬于違法,所以盡管這時的少男少女十四五歲就開始宣告戀愛,但一般滿十八才會訂婚,到二十正式結婚。
四年過去,沈七二十二,已經超過法定結婚年齡兩年,上到他親娘總統夫人大太太,下到六歲的侄子鬥金,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婚事上。
沈七從過了二十開始,就扛不住,在外面置辦了別院,一個月有大半在別院度過。
大太太不是不開明,但在這個大環境下,不結婚至少先定下來也好,可沈七愣是至今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表示過好感。
就在大太太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的時候,沈七無奈,只好坦白,自己只對男人感興趣,并且表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要跟女人結婚的打算。
這下捅了馬蜂窩,別說大太太,連一向對他寬容放任他成長的沈總統都扳起了臉,在他心目中,沈七将來是要繼承沈家這片家業,甚至是要繼續傳承他這個頭銜的,寧可他花心風流一點,也不能不結婚啊。
拉鋸戰持續了近一年,夫妻兩各種手段齊上陣,沈七無可奈何,幹脆自己通過電臺,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出了櫃。
估摸着日後歷史上,民國第一出櫃人這個名號他是摘不掉了。
這下沈家夫妻不得不偃旗息鼓,幫他善後,不過沈七早有預謀,他并不想裝模作樣的過一輩子,只要他有絕對的實力,這些怕什麽,往上數此間歷史上不也有公開性向的皇帝,甚至還有險些立了男後的,不也照樣是大權在握,便是這些軍閥裏,也有不少養着戲子男寵的。
再者沈家現在風頭正盛,沈家四個兒子,前三個大家已經知道沒有希望,不少人的視線全落在他身上,下一個五年上位的必定不會是沈父,他的年紀又太輕,這樣一公開,那些投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會減少許多。
而且他年輕,年輕人輕狂風流,誰又能說對與錯呢。
這一鬧,沈總統和大太太不得不接受,然而沈七小看了這個時代人的接受能力,大太太态度一變,雷厲風行給他選起了未婚夫。
用大太太的話說,不跟女人結婚,喜歡男人,好,那就給你找個男媳婦,不管是海選還是舉薦,必須成家。
饒是沈七在外再威風再霸氣側漏,對着老娘,還是得氣弱。
至于沈總統,沈總統表示他聽夫人的。
于是乎,所謂賞梅宴便辦了起來,而且已經不是第一回 ,而明着暗着,大家都知道這宴會是為了什麽,不管是真的對沈七有愛慕,還是單純為了利益,還真來了不少人。
沈七被沈三哥壓着坐在亭子裏,下面梅林裏一衆青蔥秀美的少年,從十四歲到十八歲,各色各樣,應有盡有。
沈七覺得,大太太大約弄錯了一件事,他是喜歡男人,但他沒說他是上面的,當然這種事事關面子,他絕對不會宣揚出去,就讓大家這麽誤會好了。
“你看那個怎麽樣?”沈三哥大冬天拿着把扇子裝風雅,指着一棵梅樹下靜立的少年,穿着青色長衫,頗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太瘦。”沈七支着下巴漫不經心。
“那那個呢?”沈三哥扇柄一轉,又落到了梅林裏西裝大衣,笑得分外燦爛的一個少年身上。
“太矮。”
“那那個?”沈三哥毫不氣餒,他就不信,他海選了這麽多天選出來的三十二個人,就沒有一個能成功的。
然而沈七毫不客氣,一一否決,他對沈三哥的品味已經絕望了,這一個比一個受,是要他含淚做攻嗎?
他無奈扶額,看來只能怪他這些年對外展示的形象太強勢了,連自家人都這麽認為,何況外人。
正想含蓄的點撥幾句,沈安上前來在他耳邊低語:“七爺,趙四少來京了,而且直接找了過來,就在園子外面。”
沈七瞬間眯起了眼,正想吩咐去安排,腦海裏忽然浮現起四年前那一個吻,心頭一動,有了主意:“叫他直接來見我。”
“是。”
對上沈三哥好奇的視線,他勾起唇:“三哥叫這些人都回去吧,我已經有人選了。”
“是誰?”沈三哥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呶,人來了。”沈七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下面。
昨夜下過雪,整個園子被雪覆蓋,出于雅致,除了走道上,其餘的積雪都沒有動,潔白的雪,豔紅的梅,随意擡眼望去就是一幅畫。
而眼下這幅畫卷中,走來一個筆直堅挺的身影,仿佛一把鋒利的劍,劈開了畫卷中的安逸,顯出冬日的肅殺。
等彼此能看清容貌的時候,身影腳步一頓,擡頭,一雙深邃的眼透過帽檐,直勾勾朝沈七看來。
沈七支着下巴居高臨下回望過去,唇畔是漫不經心的笑。
四周紅梅綻放。
一如當年初見。
作者有話要說:
趙懷煜:相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