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為少帥鼓掌八

沈家平日并沒有必須全家湊到一起吃飯的規矩, 畢竟大家都忙, 很少能湊得齊,而且現在不比舊時,幾個少奶奶除了大少奶奶外都在外有工作, 所以往常都是各吃各的。

但如今是過年, 大家都閑在家, 便聚在一起來吃飯。

沈家人全部到齊,加上孩子足有近二十個人,一個桌子顯然放不下, 大太太發話, 男人們坐一桌,女人們坐一桌,這個男女連小孩都分了。

沈七抱着最小的小侄子鬥金,這小名一聽就知道是沈老三家的,他給大兒子起的小名更俗,叫富貴, 沒少被其他人吐槽。

趙懷煜坐在他身邊, 一副大人們最喜歡的腼腆乖巧懂事孩子的模樣。

沈七懶得戳穿他,反正下午帶他去見沈總統幾人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模樣,其實這樣也不為過,畢竟長輩們都喜歡自己孩子交個懂事的三好學生做朋友。

至少大太太就很喜歡趙懷煜這個模樣,拉着他的手念叨了好一會兒,沒辦法, 誰讓家裏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精明強勢,上回一個胡小寶已經讓這些女人們稀罕不已,趙懷煜數年演技刻入骨髓出神入化,裝起柔弱乖巧的小白花來,半點不違和。

等人坐齊了,沈七将鬥金放到了他和趙懷煜中間的兒童椅上,鬥金兩歲,遺傳自沈家的聰明早慧,已經能自己握着小勺子吃飯。

沈七一邊自己吃一邊照顧鬥金,幫他夾一些能吃的菜放到碗裏,動作熟練又妥帖,放下碗,餘光一瞥,看到趙懷煜投來的目光,仿佛在看什麽稀罕物,十分稀奇的模樣。

他挑了挑眉,夾了一筷紅燒肉放到趙懷煜的碗裏,下巴點了點:吃吧。

趙懷煜迅速收回目光,帶着一絲慌張,低下了頭去。

沈七覺得有趣,又接二連三夾菜給他,趙懷煜一直低着頭,仿佛要将自己埋到碗裏去。

這副模樣,叫沈七大感新奇,這還是頭一次,狼崽子不敢直視他,頓時來了興致,一邊夾菜一邊道:“怎麽?不喜歡這些菜?”他用狼外婆引誘小孩子的語氣,“你喜歡什麽告訴我,我幫你夾。”

趙懷煜不敢擡頭,怕暴露自己的想法。

七少爺剛剛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賢妻良母四個字,這個念頭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總覺得一旦被看出來,後果會非常嚴重!

沈七難得見趙懷煜在他面前露出這副鹌鹑模樣,不是那種假裝的忐忑,新奇之餘起了逗弄的心思,一個勁兒給他夾菜:“喜歡這個嗎?這個呢?嘗嘗這個,還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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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餘光瞥過來,就皺起了眉:“老七你別欺負懷煜,懷煜你別理他,安心吃你的。”

沈七登時無語:“我哪裏欺負他了,我幫他夾菜而已。”

大太太斜睨了他一眼:“我還不知道你,出去外面欺負欺負別人就行了,在家還胡鬧,懷煜膽小,你當哥哥的多照顧着點他,別吓着他。”

“我……”沈七對上沈老爹和幾個兄弟幸災樂禍的眼神,說不出話來。

趙懷煜轉頭看向大太太,期期艾艾道:“伯母誤會了,七少爺沒有欺負我……”說着小心而迅速的瞥了沈七一眼,“真的。”

大太太就一臉我懂我明白的表情,瞪了沈七一眼:“你瞧懷煜多懂事,還為你說話,你還當哥哥呢,羞不羞,以後多照顧着點懷煜,懷煜也是,以後要老七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收拾他!”

沈七:……

到底誰是誰親媽!

還沒吐槽完就聽耳邊傳來提示音:“幸福值+1。”

沈七:……

沈七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吃完飯出了餐廳,他看也沒看趙懷煜一眼,直接披了外套朝自己的院子去。

趙懷煜也不在意,似乎心情極好,腳步輕快地跟上。

一路上路燈明亮,映照出兩個人的影子,安靜的空間裏,一會兒重疊一會兒分開,趙懷煜低頭瞧着,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情緒,好像剛剛被大太太那樣維護時一樣,卻又有着不同。

他轉過身伸開手,腳下的影子也伸出了手,輕而易舉地将那個影子抓到了手裏。

想要。

心裏模模糊糊升起一個念頭,盡管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想要什麽,但就是想要。

大約是想要留在這裏和和樂樂一起熱鬧吃飯,或者是想要留在沈七少身邊,得到賞識提拔,不用再回去趙家過仆人不如的日子,不用再擔心太太和那些姨娘對他的不懷好意,總之,想要。

可是要怎麽留住呢?

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失去的趙懷煜這一刻有一瞬間的迷茫,所幸他很聰明,心裏很快就有了主意。

沈七倒是沒有想到短短一段路會讓狼崽子想了這麽多,他确實生氣,還有郁悶,他好不容易在狼崽子面前建立起來的絕對威信被自家親娘給戳破了一角,怎麽能不生氣。

而且還讓狼崽子看了笑話。

想起那個幸福值+1,他冷笑了一下,進了門直接朝沈安道:“帶趙四去客房,樓下那間。”

然後看也不看趙懷煜,上了二樓。

進了卧室沖完澡出來,又後悔了,倒不是後悔将狼崽子打發走,而是後悔自己剛剛的意氣沖動。

提起毛筆默寫了一篇經文,很快,心情平靜了下來。

嗯,這個世界他可是要幹大事的男人,要冷靜,要克制,要做到臨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自我催眠鞏固了一下人設,沈七熄燈安睡。

臘月二十九,按照習俗要祭宗祠,沈家遵循老習俗,祭祀在下午,一套流程下來要到晚上。

于是從早上起來,整個宅子就忙忙碌碌熱火朝天,沈家的宗祠自然不在這裏,在南方老家,以沈總統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千裏迢迢回去老家祭祖,萬一途中鬧出個刺殺什麽的誰來負責,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華總統建立民國初期,沒少被各方甚至各國派來的人行刺。

所以便暫時在新華宮中改建了一處,用作祭祖,有趣的是,這座宗祠不但裝着沈家先祖,還有華家先祖的牌位在,依照華總統的說法,他父母早亡一介孤兒,早年多虧沈總統幫助才能安心上學,又和沈總統結為兄弟,雙方便是一家人,一起祭祖就是。

當年上位的賈總統是京師人,宗祠就在京師,自然不用搬牌位進來,于是乎新華宮的宗祠裏,就只有沈華兩家的先祖。

沈七覺得,要不是他親眼看到華總統對身邊的夫人和姨太太親昵有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暗戀他老爹了,老實說,其實私底下這樣猜測的人不少,只是暗戳戳沒有人敢明說出來罷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時代,新與舊交彙,在這裏能看到依舊固守陳舊腐朽到骨子裏的頑固,也能看到新潮到讓現代人都汗顏的思想。

再加上華總統帶來的沖擊,每時每刻都有許許多多讓人驚訝稀奇的事情在發生。

或許對那些擁戴新式思想的人們來說,只要不抽大煙,沒有什麽不能接受。

華總統建立民國二十多年,便堅持禁煙禁了二十多年,一道道法律條文越來越嚴苛,對于犯了禁煙法的人判刑也越來越嚴重,不厭其煩的宣傳,政府帶頭堅決的打壓,終于達到了如今的效果。

單憑這一點,沈七便可以不介意他那些小私心,何況死者為大,華總統給這個世界帶來的,畢竟是益大于弊。

雖說倭國以及其它各國還在虎視眈眈,但只要這幾十年內能凝聚住不鬧內讧,就不用怕。

沈家祭祖,參與的自然全是沈家人,趙懷煜便被留在了家和園裏,沈七十分好心的,派人去将趙懷潮接了過來。

沈七穿上大衣,拍拍趙懷煜的肩膀,笑得一臉和善:“既然母親讓我照顧你,我當然不能放你孤單單一個,正好你也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家人了,跟你三哥好好敘敘舊。”

趙懷煜已經隐隐摸到他的脾氣,選擇保持沉默。

見他面不改色,沈七就嘆了口氣,狼崽子越來越會控制情緒,也越來越不可愛了。

一套祭祖的程序下來,沈家人都累極,沈七根本顧不上跟趙懷煜和趙懷潮打招呼,直接收拾收拾睡了,第二天是除夕,還有的忙。

沈家身份不同,放在過去是皇室,放在現在是領導,除夕自然也過得不同。

一大清早,沈總統開始往外派發福字和對聯,凡是跟他親近的屬下都有,至于那些軍閥,提早郵寄了,估計也正好這個時候收到。

家和園在昨天就已經裝扮了起來,門神對聯挂牌桃符,煥然一新。

各國領事館開始陸續來上門送賀禮,雖說租界被收回了,但并不禁止各國國民來往,商人學者等等仍舊交際往來,大街上時常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洋人。

趁着這個時候,沈家上下,包括才會說話的鬥金在內,都必須通過電臺,通過錄音機,給全國人民拜年,說祝福詞。

這個電臺祝福是沈七想出來的,按照他的想法,這麽重要的時刻,自然是要在人民群衆中刷一波存在感和聲望值,也讓人民知道是誰在領導他們,加深他們的印象。

通俗一點,叫接地氣。

在沒有網絡的時代,如今收音機是最快速且有效的傳播手段。

從沈總統開始,祝福詞不可能是簡單的幾句話,總要回顧一下過去,含蓄而委婉的告訴大家他這個總統今年又為大家做了哪些哪些好事,再展望一下未來,明年會繼續為大家做哪些哪些好事。

人民群衆聽着廣播熱淚盈眶:好人吶,好領導。

各随時磨刀準備上位的軍閥: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發言完畢,是慶賀新春晚會,從傍晚七點開始,到十一點結束,之後是守歲宴會,會一直持續到十二點,一聽就知道是華總統搞出來的,上臺表演的全部都是當世的大師,咳,當然美女不會少,華總統曾經的兩房姨太太就是這麽認識的。

沈總統端坐,沈七和三個大哥負責招待來賓,他将趙懷煜帶在了身邊,趙懷潮交給了沈二哥,他們比較有共同話題。

宴會上沈七端着酒,觥籌交錯,寒暄交際,趙懷煜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每每被介紹,都是一副腼腆單純的模樣。

接近十二點,沈七才脫身出來,上了休息的閣樓,他褪去外衣,接過沈安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蒸騰的熱氣讓他渾身舒坦,放下毛巾,睨了一眼旁邊的趙懷煜,懶懶散散的在沙發上歪躺下來:“說說你現在的想法,感受如何?”

他帶着他一晚,可不是讓他蹭吃蹭喝的。

趙懷煜已經從最初的驚訝和忐忑中恢複過來,畢竟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能夠從頭到尾保持得體,已經算很不錯了。

短短不到兩個月,從遇到沈七少,被他看中,被送到軍營,到這幾天所見所聞,他被迫如此強勢而迅速地打開了眼界,看到了未曾看過的世界,也看到曾經短視狹隘的自己。

他不笨,相反十分聰明,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沈七少這麽做的意思,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看着面前被酒氣熏染,面帶薄紅的沈七少,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單膝跪下來,奉上自己的忠誠,沒有言語,卻用肢體表達了全部的意思。

沈七非常滿意,滿意他的聰明,滿意他的選擇,更滿意他這副完全臣服的姿态,尤其他的臣服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不管他心裏有沒有別的想法,更甚者是否藏着相反的念頭,但他表現出來的這種臣服,還是給了他極大的滿足。

“很好。”他勾了勾手指,那向他臣服的狼崽,便單膝挪到了他面前,他擡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不喜歡聽過程,只看結果,四年,我給你四年時間,不管你用什麽方式方法,将趙正和的魯軍拿到手,否則不用再來見我。”

趙懷煜只覺骨子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是激烈,是激動,眼裏瞬間浮起了一層腥紅,藏在心裏異想天開的隐秘心思被掀開,但攤開給眼前的人,他并不覺得窘迫,也不覺得慌張,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刺激,讓他熱血沸騰。

“去吧。”沈七收回手,微醺的酒意上頭,手抵着下巴懶懶的笑,帶着一些漫不經心,“希望四年後還能再見到你。”

趙懷煜覺得全身都在燃燒,他擡頭,一雙泛紅的眼直勾勾凝着沙發上的人,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倏地起身,撲上去,急促的,笨拙的,對着那張錯愕的,豔若桃李的臉親了下去,或者說咬了下去。

一觸即分。

然後倉皇的、飛速的,卻又身姿筆挺的離開。

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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