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吃過晚飯,鄭嘉康回到書房,這是每天難得的輕松時光,他可以休閑地躺在沙發上,或是思考,或是閱讀,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可是今晚,他還沒有找到舒服的姿勢,電話就響了。才接通,那邊就傳來吳仲明急切的聲音:“嘉康,快來夜魅酒吧,嘉慧在這裏,喝得太多了,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鄭嘉康急沖沖地趕到酒吧,只見嘉慧伏在吧臺上,人事不醒,吳仲明在一旁守護着,周圍有幾個染着彩色頭發的年輕人虎視眈眈,似乎想随時走過來占點便宜。他走上前去扶起妹妹,心裏有些生氣,聲音不免嚴厲了些:“嘉慧,你看你像什麽樣子?快起來跟我回去!”
“你誰啊你?別碰我,我哪裏也不去。”鄭嘉慧一把推開他,自己又站不穩,差點跌倒,幸虧旁邊的吳仲明及時扶了一把。
“大叔,這種地方好像不适合你來。”那幾個年輕人走了過來,輕浮地笑,其中一個右手按住鄭嘉康的胳膊,左手準備去攬鄭嘉慧的腰,“這個小妞是我們先發現的,識相的就快點走開!”
鄭嘉康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說:“想找麻煩嗎?我保證你玩不起!”
那個年輕人愣住了,鄭嘉康不怒自威,淩厲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他猶豫了,心裏盤算片刻,估計這是一個自己惹不起的角色,手不由得松開了,幹笑兩聲,招呼身後的朋友:“走,咱們到別處找樂子去。”
鄭嘉康和吳仲明兩人好不容易将鄭嘉慧塞進車裏後,已是滿頭大汗。
“你是怎麽知道嘉慧在這裏的。”鄭嘉康累得大口喘氣。
“實際上這段時間她都流連于各種夜店,我陪着她玩也有好幾天了。”吳仲明也是筋疲力盡。
“嘉慧是喜歡熱鬧,以前卻也從未如此失态。”鄭嘉康還是不解。
“鄭老先生的遺囑公布後,她就沒有開心過。”吳仲明神色黯然,“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爸爸将股份留給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她想不通這是為什麽,所以夜夜喝得爛醉,其實心裏有很多苦。”
“爸爸的股份沒有留給她是有原因的。”鄭嘉康欲言又止,“或許她将來會明白。不過,我也沒想到爸爸的遺囑裏除了我們兄妹,會出現第4個人。仲明,依你看來,這個蘇敏到底與我爸爸有什麽淵源?”
“在此之前,鄭老先生從沒有跟我提過此人,他們之前的關系我并不确定。”吳仲明努力回憶着,“不過,在我向蘇敏說起鄭老先生的死訊時,她哭得很傷心,或許,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
“不管她與爸爸曾經發生過什麽,她的到來影響了每一個人,弄得雞犬不寧。”鄭嘉康回頭看看躺在車後座的鄭嘉慧,思忖着,“沒有人喜歡這樣的改變,我是否應該做點事情。”
第二天,鄭嘉康和女友一起吃午飯時,講起昨夜之事,依然忿忿不平:“嘉慧只知道胡鬧,再這樣下去,早晚出事。”
“嘉慧也是成年人了,自己有分寸,你不要管得太緊,物極必反。”餘姍姍好言相勸。
“她年紀是不小,可思想還似孩童一般,如果真出了什麽意外,我如何向爸爸交待。”鄭嘉康眉頭緊鎖。
鄭嘉慧從小嬌慣,已是蠻橫刁鑽,再加上這次鄭貫宇在遺産分配上讓她傷了心,因此行為上有些失常也是難免,餘姍姍知道這不是容易解開的結,看鄭嘉康煩憂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痛,她岔開話題問道:“你們《流光溢彩》改版啦?”
鄭嘉康愣了一下,點頭說:“嗯,做個嘗試。”
“效果蠻不錯的。”餘姍姍笑道,“昨天和小劉去外面做約好的采訪,只是等兩三分鐘的時間,她居然從包裏拿出本小的《流光溢彩》來看,我接過來翻翻,裏面全是廣告,還笑她買到的是盜版雜志。”
鄭嘉康也笑起來:“《流光溢彩》分成正副刊兩本了。”
“是啊,小劉還跟我說正刊沒有廣告,內容超充實;副刊裏吃、喝、玩、用樣樣齊全,是本寶典呢,最後還指着專門介紹酩尚閣的那頁逼我請吃飯。”
“年前你說不肯來《流光溢彩》幫忙,本來我是打算停刊的。”
“為什麽停刊啊,貫宇集團有本雜志做代言,一年能省不少宣傳費呢。嘉康,我很喜歡電視臺這份工作,電視臺不像雜志,新聞都是即時性的,更富有挑戰性,我覺得每天都很充實。其實我看《流光溢彩》這一幫人也挺能幫忙的,這次改版不就很好嗎?”
“這次改版是蘇敏做的,實際上這一期的《流光溢彩》成本增加三成,收入卻沒有明顯變化。”
“蘇敏?沒想到她還挺有想法。”餘姍姍勸慰男友,“改版後的收益,肯定不會立竿見影,但至少我覺得分成正副兩本刊這個噱頭還是很吸引人的。這麽一說,我突然很想認識一下她呢,怎麽樣,鄭先生,什麽時候安排我們來個偶遇?”
“還要安排偶遇?”鄭嘉康笑着握握女友的手說,“你想要見見她,來公司也好,來家裏也行,什麽時候都可以。”
午夜,鄭嘉康還在書房處理文件,有人敲門,他打開一看,只見蘇敏站在門外,神色疲憊,精神有些恍惚的樣子,不禁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我已經睡了的。”蘇敏聲音十分小,且語速緩慢,顯得有氣無力,“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今天晚上必須來和你說明。”
“進來吧。”鄭嘉康把蘇敏引到書桌旁的沙發坐下,輕聲問,“要喝水嗎?”
“不用了。”蘇敏坐下後,不由自主地绻起身體,手抱雙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嘉康,《流光溢彩》停刊吧,改版這一期給公司造成了損失,我很抱歉,但是讓我賠償,我也賠不起,我把3%的股權還給你們兄妹。”
“蘇敏!你怎麽了?”鄭嘉康對她這樣的轉變十分詫異,“昨天早上那股堅定的信心去哪裏了?”
蘇敏垂下眼睛,兩滴眼淚落了下來,她迅速把它們抹去,低聲說道:“我剛才睡覺時做了一個夢,我夢到10多年前那場車禍。其實一開始是爸爸受的傷比較嚴重,但他求生意識強烈,一直硬撐着,醫生說,只要再堅持一個晚上,渡過危險期,就可以漸漸康複,可是那個晚上,媽媽的病情突然惡化,竟然先走了。随後,不知道爸爸從哪裏得到消息,他把我叫到床邊,艱難且小聲地在我耳邊說——敏敏,你媽媽不在了,爸爸撐不下去,對不起,以後只能你照顧自己了。當夜,爸爸也離開了我,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這樣自私?他只說自己撐不下去,有沒有想過我也撐不下去,留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再也得不到父母的親吻和擁抱,我又如何撐下去……”蘇敏聲音哽咽,無法再繼續述說,她用雙手捂住臉,眼淚源源不斷地從指縫裏流出來。
關于蘇敏的身世,鄭嘉康是清楚的,在吳仲明宣讀遺囑的當天他就派人去調查過了,但現在突然聽她親口說出那一段往事,他還是有些動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有遞過去兩張紙巾。
蘇敏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接着說:“我撐不下去,10多年前,我沒有選擇的權力,只有咬牙挺住,可是今天,《流光溢彩》我真的撐不下去,而且,我也完全沒有必要堅持。我在西明市,生活簡單卻開心,有喜愛的工作,有滿意的收入,一班同事和和氣氣,不管做什麽事都有商有量,舅媽身體不錯,弟弟、妹妹也基本獨立了,我每天都過得那麽愉快。可是這裏——毫無生氣的家、充滿敵視的合作夥伴、群起圍攻、惡意的指責。我為什麽要面對這一切?貫宇集團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何苦來?”
“蘇敏,我首先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鄭嘉康望着眼前這名柔弱的女子,不禁有些憐惜,聲音也柔和起來,“昨天在會議室裏發生的一切,确實很過分。我承認,從第一天認識你開始,我已經下意識對你産生排斥,這也影響了我的判斷,凡事涉及到你,我不再理智,現在來看,真是非常不公平。但剛才,就在你進來之前,我一直在看新一期的《流光溢彩》,客觀來講,我覺得這次改版是成功的,這一期收益沒有明顯增加,但我相信下一期改版的效果帶給我們的一定是驚喜。”
“嘉康……”蘇敏擡起眼來看住他,有些不可置信。
“你聽我說。”鄭嘉康打斷她的話,“爸爸把3%留給你,就說明他和你有關系,貫宇集團和你有關系,這3%是你的,你再不能輕易地說要給別人或是還回來。坦白來講,我和嘉良的關系有些微妙,但現在至少還可以平衡發展,如果你此時把3%拿出來,不管給我或是嘉良,勢必都會引起整個貫宇集團的巨大變動,到時所産生的影響恐怕不是我能估計和控制的。”
“可是,我想回西明市。”蘇敏喃喃地說,情緒還是十分低落。
“蘇敏,公司同事對你的态度,多半是受我影響,這個我會去協調。家這邊就暫時無法改善了,但我真的希望你留下來,再做兩期《流光溢彩》,就像你當初計劃好的那樣,這樣對我有個交待,對你自己也有個交待,好嗎?”
“或許只能這樣了。”蘇敏考慮了半天,嘆口氣說,“今天真是有些失态,打擾你休息不好意思。”
送走蘇敏,鄭嘉康回到書桌旁,眼前的《流光溢彩》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這個他曾經要刻意邊緣化的女子,今天卻偏又是自己苦苦挽留下來,真是世事難料,個中變化,全不由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