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鄭嘉康和蘇敏回到鄭宅時已近深夜,張翠芝還坐在客廳等他們。

“可算回來了,阿彌陀佛,這臺風也太可怕了,鬼哭狼嚎的,吓死我啦。”張翠芝感嘆道。

“讓你操心了,嘉康找到我的時候,臺風已經登陸,外面風大雨急,我們也不敢貿然開車回來,只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停着,等風雨小些才又出發。”蘇敏看到張翠芝獨自等了他們大半夜,心裏不免有些欣慰,拉着她的手安撫着,“舅媽你快去睡吧,都夜深了。”

鄭嘉康向張翠芝打過招呼後,忙着對蘇敏交待:“你快回房間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了,小心感冒。”

“你也是,今天大家擔驚受累的,都早些休息吧,晚安。”蘇敏對着鄭嘉康點頭回應。

兩人相視一笑,神情間多了一份默契,站在一旁的張翠芝明顯感受到了這絲變化。

蘇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鄭嘉康找到自己後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放,帶給她的震撼超過這場驚心動魄的臺風。

總有人說蘇敏性子急、控制欲強,她從來只是笑笑不做回應,本來就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多年的獨立打拼使她更習慣于将情緒隐藏。但是在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的時候不是沒有抱怨過,誰不想心疼自己,可是也要有那個機會和福氣。每天一睜眼,面臨的是家裏的生活費、舅舅的醫藥費、弟妹的學費,怎麽還會有時間自憐自哀,也只能埋頭打算安排,竭盡全力把一切弄得井井有條,若不強勢些,如何生存下去。

有哪個女人不希望什麽事都有人幫忙考慮和打理,自己只管做一個翩翩淑女,随時擺出一副小鳥依人狀,凡事樂享其成。可是身邊并沒有這樣一個可以承擔的人,她把這份柔弱展示給誰看,不過是一種奢望罷了。

蘇敏發現自己和鄭嘉康是同一類人,身為家裏最大的孩子,要擔負起較多的家庭責任,又都有弟妹要照顧,只能逼着自己堅強早熟。太過于獨立和決斷的個性注定沒有可以深交的朋友,于是變得更加孤僻,越是熱鬧的地方覺得越寂寞,把心事都藏起來,漸漸地變成一個不真實的人,大家都覺得虛僞、不易接近,卻不知道他們內心的渴望,渴望身邊可以有人分擔和分享。

上一次被擁抱是什麽時候,蘇敏想不起來,似乎都已經忘記了被呵護、被關愛是一種什麽感覺,這個久違的擁抱帶給蘇敏溫馨的回憶,也給她帶來莫名的希望,她希望分擔鄭嘉康肩上的重負,也希望鄭嘉康分享她內心那些小小的夢想。

臺風過後,長州市一片狼藉,部分地區的交通和通訊等市政設施造到嚴重破壞,一時都還恢複不了。蘇敏考慮到自己腿腳不方便,這種情況去公司也做不成什麽事,就決定留在家裏做理療,而昨天也确實精力透支嚴重,需要好好休整一下。張翠芝幫着蘇敏安裝好理療器械,就坐在旁邊與她閑聊起來:“小敏,你還記得婷婷嗎?前兩天我還遇到她。”

“婷婷?記得呀,在西明市她住我們樓下,常常會跑上來向小萍請教功課。”蘇敏笑着問,“她也在長州市發展?”

“她是過來玩的,正巧被我碰上。”張翠芝看看蘇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她有說些什麽嗎?”蘇敏有些疑惑舅媽的态度。

“我本來也不想提的,只是在心裏又憋不住。”張翠芝頓了一頓,接着說道,“她說上個月秦铄到老房子那邊去找過你,發現我們都不在,還專門跑到樓下打聽。”

“秦铄?”蘇敏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找我做什麽?”

“也沒具體和婷婷說,只是留下了他的聯系方式,說是如果我們回來一定請她轉交到你手上,似乎很想找到你。”張翠芝注意着蘇敏的反應。

在飛揚高爾夫,蘇敏和秦铄曾經是一對男女朋友。秦铄是球場的管理人員,蘇敏當時雖說只是一名球僮,但樣貌出衆、做事大方得體,在業界也是很得到認可的,所以兩人的交往并不存在誰高攀誰,大家反而認為十分登對。

相處4年,也算情投意合,幾乎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秦铄突然提出想到英國愛姆伍德高爾夫學院進修管理課程,回來後就與蘇敏結婚。雖說有些舍不得,蘇敏還是全力支持,省吃儉用地幫他湊了部分學費。未曾料到秦铄到了國外,不到一年便娶了當地經商的華人,對于蘇敏甚至沒有給予任何交待。

當時舅舅陳保已病入膏肓,靠着高價的醫藥保命,每日的治療費用壓得蘇敏喘不過氣來,加上秦铄的背叛,這雙重打擊幾乎要将她擊垮。舅媽為着舅舅的病愁眉不展,弟妹學業繁重,身邊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或傾訴的人。蘇敏壓抑住內心的傷痛,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卻徹夜不眠,整個人迅速消瘦,頭發大把大把地脫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蘇敏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樣挺過來的,往事不堪回首,她從來不願意去想起這段經歷。

其實圈子那麽小,蘇敏在西明市不用刻意去打聽,秦铄的近況總會有意無意地落入她的耳中——離婚、回國、創業、小有成就,似乎過得不賴,蘇敏并不想去了解,但她知道,秦铄一直在找機會與自己重新接觸。

幸好在他還沒有采取行動前,鄭老先生一紙遺囑把她召來長州市,否則蘇敏也無法想像與秦铄重逢會是什麽境況。本來是秦铄虧欠她,現在搞得倒像是蘇敏怕了他,當年的傷害太重,蘇敏自問做不到平靜面對此人。

“我想他八成是來求複合的。”張翠芝小心地觀察着蘇敏的表情,“聽說他現在好像發展得還不錯,我倒覺得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考慮?”蘇敏冷笑着問,“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誰為我考慮過!”

“小敏,我只是随便說說,你發什麽火,有些話也是當你親生女兒才會說。”張翠芝看蘇敏動了怒氣,換了一個話題,“再過兩年你都三十歲了,看看你以前那些同學、朋友,一個個早就結婚生子,你自己的個人問題也真的是時候好好打算打算。”

蘇敏低頭看着在做理療的左腳,只是不說話。

張翠芝接着說:“你爸媽死的早,這些事情我不得不替你操心,舅媽總盼着你找個好的歸宿,就算不是秦铄,也得有個人來照顧你,你總要把心思多往這上面放一放。”

蘇敏感激地握住張翠芝的手:“這種事着急也沒用,強求不來的,還得靠緣分。”

“我聽小萍提過她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也是單身,大你幾歲,說是各方面都很優秀,為着工作才耽誤到現在,我感覺挺合适,不如哪天讓小萍安排你們見個面?”張翠芝積極推薦。

蘇敏笑着推脫“不要,我才不去相親呢,感覺怪怪的,舅媽你饒了我吧,我答應你自己會朝這方面努力的。”

“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推三阻四的,是在想着鄭嘉康吧?”張翠芝有些着急了,脫口而出。

蘇敏盯住張翠芝,過幾秒才問:“關嘉康什麽事?”

張翠芝自覺失言,打着哈哈說:“我看你和鄭嘉康走得太近,怕你做錯事。”

蘇敏已經預感到張翠芝在想什麽,有些心涼,卻又不甘心,追問道:“做錯事?我會做錯什麽事?”

“小敏,你是個聰明孩子,現在又裝什麽糊塗?”張翠芝被蘇敏盯得不自在,索性放開了說,“你如果去和那個鄭嘉康談戀愛,那就是連倫理道德都不顧了,雖然現在社會開放,可我們一家都是傳統的人,這種事我是堅決不能讓你做的。”

“我和嘉康走得近些,怎麽就上升到倫理道德的高度了?”蘇敏聲音都變了。

“難道不是嗎?你和他爸爸……”

“我和鄭老先生怎麽了?我們之間清清白白!”蘇敏氣得發抖,“別人都不相信,難道舅媽你還不知道我嗎?”

“你那時都是住在球場,我怎麽……”一看蘇敏已經變了臉色,張翠芝忙改口道,“我相信有什麽用,外面的人可不這麽認為,也別說其他人了,就連鄭嘉康,他心裏怕也是有猜忌的吧,我看他對着你總是表情複雜,似乎很為難呢。”

蘇敏扯掉腳上的理療機械,冷冷地說:“舅媽,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橫豎你拿了老子的遺産,就不要再想着和兒子有什麽發展。話醜理正,我都是為你好,從小把你養大,關鍵時候總得提醒你一下,不能看着你走歪路。”張翠芝也不管蘇敏的感受,兀自喋喋不休的講下去,“沒錯,鄭嘉康條件是很好,可我們總不能為着這一點,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即使你不在意周遭人的眼光,可這始終是鄭嘉康心裏的一個結,你們勉強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蘇敏突然明白過來,就憑舅媽的文化與見識,是萬萬說不出這些話的,定是陳浩萍教了一夜的結果。想到這點,只覺心灰意懶,臉上血色全無:“舅媽你出去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上,我真的要睡了。你呆會兒記得去跟小萍說一聲,我的事就不勞她再費心,有時間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去應承鄭家二公子,免得一不小心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給甩了也不知道找誰哭去。”說完,也不看張翠芝,自己躺下拉條薄被蓋在身上。

張翠芝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見蘇敏沒什麽動靜,只得離開。

待房門關上那一刻,蘇敏渾身發起抖來,她忙又拉過床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可是卻無濟于事,這種透心、徹骨的寒冷勝過昨夜那場臺風,她再也暖和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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