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外面忽然鑼鼓喧天,迎親的花轎到了。

何母急忙将蓋頭蒙在何小樓頭上,輕輕摟了下何小樓的肩膀,然後嘆了口氣走出去。

何小樓站起身來,心裏有點緊張。

過了一會兒,有人來牽着她,一路走過去,和柯守俊一起,給祖宗牌位和父母行禮,然後扶着她上了花轎。

震耳欲聾的喧鬧聲裏,她聽到母親壓抑的哭泣聲,不由紅了眼圈,握緊了拳頭。

大兆國有哭嫁的習俗,哭得越大聲兆頭越好。

可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沒幾個人會真的放開喉嚨哭喪一樣大哭,但喜悅之餘,悲傷也是難免的。

因為從此出嫁的女兒就要和父母分離,從今後是好是壞,由人不由已。

更有遠嫁者,恐怕終生很難再見上幾面。

所以嚎啕大哭者少見,但心酸啜泣卻也難免。

樂隊歡天喜地的在前面開路,後面是騎着高頭大馬的柯守俊,一身大紅喜服,更襯得他長身玉立,豐神俊朗。

花轎搖搖晃晃的跟在後頭,再後面是送親隊伍,一路鑼鼓喧天鋪紅灑翠的朝南門行去。

接下來的程序何小樓始終處于一種高度緊張和麻木之中。

額上甚至出了細密的汗。

好在蒙着蓋頭,無人察覺。

下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何小樓悲哀的想,無論結果如何,這禮儀一成,她到底,還是成了他的妻了。

柯守俊跟她招呼了一聲,便出去宴賓客了。她一個人坐在房內,感覺有些壓抑,那大紅喜燭散發的熱度也甚是烤人,于是扯掉蓋頭,看着燭花發呆。

“哎喲我的姑娘,怎麽能現在就拿掉蓋頭呢!”陪嫁過來的小意趕緊上前拿起那塊紅布就要往她頭上罩。

小意是她的貼身丫頭,自從五年前被買進何家便一直跟着她。

不過,何小樓記得,上輩子,在成親後,小意是生出了一些小心思的。

尤其是眼見小樓成親許久肚皮都沒有動靜,她更是每次見了柯守俊都眼波亂飛。

所以如今何小樓對她也不是很親密。

“小意,”她有些疲憊的說:“我心裏有些亂,想一個人呆着。你把待會兒要喝的酒準備好,就先出去吧。”

小意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一臉了然:“嘻嘻,亂,就對了。”

何小樓輕笑:“沒羞沒躁。”

她笑話小意一個小姑娘沒羞沒躁,全然忘了,按理說,自己也還是個閨女呢,竟然一幅過來人的口氣。

看來,即使可以重新活過,這心境,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到十七歲了。

待小意出去後,何小樓望着桌上紅漆描金托盤裏的兩只酒杯和一壺酒,深深的吸了口氣。

她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瓷瓶,朝門口望了望,确認小意不會突然進來後,将瓶中粉末悉數倒進壺裏,然後拿起酒壺搖晃了幾下。

真遺憾秦淮只給了她毒藥卻沒給解毒,等下少不得還要再廢些功夫。

又坐了許久,終于聽到柯守俊的腳步聲,和小意行禮問安的聲音,何小樓默默将蓋頭蒙到了頭上。

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随後,一只玉如意探到了蓋頭底下,輕輕将蓋頭挑了起來。

何小樓擡頭,對上柯守俊的眼睛。

短暫的沉默。

然後柯守俊輕輕笑了笑:“小樓,你真美。”

何小樓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們之前已經悄悄結過發,所以今天就不用再結了。”柯守俊将兩只酒杯斟滿,遞了一只到何小樓面前。

何小樓剛要去接,他卻又縮了回去,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在另一杯中又喝一口,放下酒杯,輕輕的,卻又有力的,一手扣住何小樓後腦,一手擡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

何小樓本能的咬盡牙關抗拒,何止抗拒,簡直是掙紮。

她本想喝了酒後悄悄将酒在吐到袖子裏,可現在……

柯守俊很輕易的就将她牙關撬開,把酒渡入她口中。

然後一臉笑意的看着她:“我一直覺得,這樣才算是交杯酒。”

“不要……”何小樓連連搖頭,咳了好幾聲,連嗆帶吓,眼淚都出來了。

柯守俊笑了笑,搖了搖酒壺:“果然裏面只兩杯酒,是怕我貪杯,還是怕你貪杯?”

他将杯中剩下的酒倒入壺中,混合到一起,然後再倒出來,舉起其中一杯向何小樓道:“這樣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何小樓趕緊接過:“我自己來。”

然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因為喝得太急,被嗆住,連連咳嗽,她趕緊用袖子掩住了口。

柯守俊笑了:“別人看了,還以為我要搶你的酒喝。”

“到你了。”何小樓掩着嘴邊咳邊說。

“那是自然,娘子都先幹為敬了,為夫怎能落後。”柯守俊說完便幹了那杯酒。

何小樓松了口氣。

她借着咳嗽将酒全部吐了出來,只是先前被柯守俊強行灌了點進去,不知道那一點的毒性有多大。

她可不想跟他同歸于盡啊。

柯守俊張開雙臂:“娘子,替為夫寬衣。”

何小樓屏住呼吸,伸手去解他的衣帶。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自己都有點心虛。

不過柯守俊并未起疑,畢竟,如果她上來就完全沒有羞澀感動作娴熟,那才奇怪。

柯小樓覺得自己渾身僵硬,手不受控制的抖着,後背開始潮濕,額上也冒出細密的汗珠。

終于,她如願以償的看到柯守俊忽然捂住胸口,晃了兩晃,然後咕咚一聲,倒了下去。

她兩腿一軟,也癱坐在他身邊。

殺人了,他終于逼得她殺人了。

接下來要怎麽辦?

何小樓心怦怦怦的跳,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一種緊張害怕又惡心的奇異感覺席卷了她,她腦子裏亂成一團,渾身衣裳都被汗濕透。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就這樣過了許久,何小樓才跪坐起來,看着熟睡一般的柯守俊,心裏複雜難言。

他還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就這樣被她殺死,或許有點冤枉。

可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真要等到他動手,她肯定無力回擊也無從躲避,到時不管是自己還是父母都會死于非命。

所以盡管不忍,她也非如此不可。

“對不起。”她低聲說。

當初被他害死時,她曾想,如果有機會,她剝其皮噬其骨都不解恨。

可真的殺了他時,才發現心裏竟如此難受。

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只有害怕,內疚,還有惡心。

她甚至喉嚨發酸,有種想哭的沖動,而眼眶,也确實濕了。

這或許是因為,她殺的畢竟不是那個曾經殺死自己的柯守俊,算不得報仇,只是為了防止悲劇重演而不得不先下手為強。

她先去檢查了一遍門是否栓好,然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柯守俊弄上床,把大紅喜被抖開,蓋在他的身上。

手摸到了被角的花生,她愣了一下,終于忍不住,撲在床邊,哭出聲來。

怕被門外的人聽到,她哭得極其壓抑,然而越是壓抑,情緒釋放需要的時間越長。

所以,何小樓斷斷續續哭了好久,才擡起頭來,再次對着床上的柯守俊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又坐了半晌,她起身到窗前,悄悄往外看去。

院子裏還有些下人在走動,許多都是何府過來幫忙的,過幾天還會回去。

她回到床邊想坐下,然而看了看柯守俊的屍體,心裏有說不出的不适,于是拿了凳子,遠遠的坐到窗下。

又過了一會,外面逐漸沒了動靜。

何小樓換了身利落的衣裳,走到外間,在一堆嫁妝箱子裏翻來翻去,想找些能随身攜帶而又方便換錢的。

這些“嫁妝”,其實也說不清是給她的,還是給柯守俊的。

雖說是柯守俊入贅,以後生了孩子要姓何,但他們卻又并不住在何家,而是住到外面來。并且何父說了,如果孩子多,只要保證有一兒一女姓何,剩下的想姓柯也可以。

何家真的為柯守俊考慮太多,沒想到卻養出了一頭白眼狼。

這樣一想,何小樓心裏的愧疚感減少了一些,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嫁妝雖多,但符合她現在要求的并不多。

有把金制的龍鳳喜剪,這個很好,可以防身,必要時也可以換錢,于是她拿紅布包了,揣到懷裏。

還有只金算盤,她很想拿着,但是有點大,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找了個包袱皮,攤開,先放了幾件衣服上去,又将算盤裹進衣服裏。

最後是一些首飾,她看也沒看,一股腦兒全倒了進去,然後将包袱系緊。

何小樓看着那一排箱子,有些心疼,逃命是要用錢的,可是這許多好東西,都沒辦法帶走啊。

忽然想起還有一個挑蓋頭用的玉如意,她趕緊去拿了放在包袱裏。

說到玉,她不由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那塊,嗯,那是塊好玉,戴了五年了,越來越潤,必要的時候,也能換不少錢。

一切收拾妥當,她走到門口,發現小意居然還守在那裏。

她說:“你去睡吧。這麽晚了。”

“不不!”小意說:“今兒個夜裏,奴婢一定要守一整夜。”

“……”何小樓無語。

她想起上一世,小意的确是守了一夜,估計自己很難讓她改變主意了。

于是她說:“那你去取些熱水來。”

小意又露出了然的笑容,歡天喜地的去了。

何小樓背着包袱,貼着牆根,悄悄往院子西北角走去。

她被抓回來,迫不得已同意了婚事時,便趁着沒人,來到城南這宅子,乘人不注意放了張矮梯在牆角。

她相信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即使被看到,也不會有人想要去動它。

一路小跑着走近一看,果然梯子好端端的立在那裏。

她左右看了一番,踩着梯子爬上了牆頭,然後費力的将梯子提起,放到外面,又踩着它落了地。

胸口很悶,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所致。

何小樓微張着嘴,用力的吸着氣,往南城門方向走去。

她得在城門附近找個地方躲一躲,天亮城門一開就立刻出城。

希望他們晚一點才發現柯守俊的死亡。

然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頓時渾身僵硬,腦門上都冒出汗來。

當時為了快點支開小意,就叫她去取熱水,小意取了熱水回來,必然會進房,然後……

何小樓頓時如墜冰窟。

怎麽會……如此大意!

不知是不是一時情急,她覺得胸口更悶了,一口氣堵在那裏,怎麽都上不來,她張大了嘴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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