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哈,別去那裏,回來!”

楊帆用力拉住狗繩,把自家的狗從草坪上拉了回來。

那是條成年的哈士奇,典型的黑白色三把火,一雙藍眼睛熠熠生輝,看起來像極了狼這種馳騁在野外的生物,然而熟悉這種狗的人都知道,無論它看起來多麽英俊多麽靠譜,都改不了“撒手沒”的本質。

僅僅是一時半會沒有注意,狗狗便離開了視線範圍,去往草坪,擡起了一條後腿——

這動作的含義實在是太清晰了,除了撒尿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項,而此時,小哈附近還有個睡着的男生……

尴尬。

他沒醒吧?

楊帆心虛地看了一眼那個男生。

這是山林大學校園裏的偏僻角落,由于不久前有個女生在這裏自殺,最近根本沒人會到這兒來,如果不是哈士奇硬拽着她往這邊來,而成年的狗子力氣大不好硬來,她根本不會往這邊走的。

男生還閉着眼睛,似乎沒醒。

發現這點的時候,楊帆悄悄松了口氣。但随即,她的注意力便偏移了,一雙眼睛像是長在了那個男生身上——

他非常帥。

細碎的流海,長長的睫毛保護着阖起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淡粉色的嘴唇,看起來非常适合親吻,五官和臉型的搭配完美……楊帆的視線貪婪地在他的臉上盯了幾分鐘,戀戀不舍地向下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衣服看起來很廉價、不貼身,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掩蓋容貌的出色。

秒殺全場的那種。

或許是睡着的原因,他看起來有種恬靜的氣質,恍惚間不似真人。

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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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的貴公子?

不幸傷了翅膀的天使?

即使知道這些猜測都很不靠譜,楊帆還是控制不住地這樣想,另外,還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這種等級的帥哥,怎麽會沒聽說過呢?太奇怪了!難道是新生?可現在已經是下學期了,即使是大一新生,也應該很有名了才對啊……

“汪!”

“噓……”

被哈士奇的叫聲驚醒,楊帆緊張地看了一眼男生,見他還沒有反應,連忙拉着不安分的哈士奇,做賊心虛般離開了這個地方。

直到腳步聲遠去,莊錦才睜開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

他伸手放在眼前,五指張開,打量着自己的手。

沒有老繭。

所以……活過來了?

草坪旁邊,便是一條小河。

莊錦站起來,猶疑着走到河邊,看着水裏的倒影。

是自己沒錯。

更年輕的自己。

眸中掩蓋着複雜的情緒,不是訝異和疑惑,也不是驚喜與探究,某種讓人不寒而栗的色彩将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映照得勾魂攝魄,少年——不,青年捂着嘴,身體抖動起來。

他在笑。

起初是無聲的,然後斷斷續續猶如垂死之人的嗚咽,漸漸演變為正常人的大笑,再後來,就是瘋子一般的狂笑了。

“哈、哈哈……我回來了!”

是啊。

回來了。

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現在是哪一年?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一點,抑制住走出去問人的沖動,他看了看周圍的景色,看到了山林大學的标志性建築圖書館,又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很好,地攤上十元一件的T恤配上二十元一條的牛仔褲。

啊,知道時間了呢。

莊錦哭笑不得。

黑歷史。

對着河水,他理了理雜亂的頭發,讓特意留長的流海蓋住額頭和一部分眼睛,垮下肩膀,松松散散、步調誇張地走了出去。——像是社會上的小混混一樣,讓大學生們唯恐避之不及。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寝室,莊錦不出意料地發現,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在他的印象中,三位室友,一個早早就和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一個是學習狂人,到處串學院聽課,還有一個沉迷游戲,最大的愛好就是去網吧開黑。

莊錦打開窗戶通風,而後爬到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指紋解鎖後,他找到了時間:2036年4月1日。

哈,愚人節。

完美。

出門不帶手機,對于現在的人來說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一件事,而莊錦很了解自己。他知道,這時候的自己這樣做,代表着有很重的心事,因而去掉一切負擔,進行了一場自我放逐式的漫步。

結合時間來看的話,毫無疑問,這是那件事發生的時候——

“莊錦,你回來了!”穿着文化衫沖進門的室友跟他打了個招呼,“看見我耳機了嗎?網吧的耳機質量太次了,踩水的音效聽不見,Fuck!”

“文濤。”

這個名字生澀地從舌尖吐露出來的時候,莊錦有種難言的昏眩感,好像剛才一直在迷霧裏行走,恍恍惚惚不知真假幻夢,而現在,終于碰觸到了某種東西,和現實重新建立起了聯系。

文濤打了個激靈,“卧槽,你發燒了?告訴你,哥我雖然不歧視同性戀,但我不搞基!”

莊錦莫名其妙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文濤:“……”

他看着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室友,一陣牙疼。

作為一個開心說“卧槽”、驚訝說“卧槽”、憤怒說“卧槽”,偶爾趕時髦說個“Fuck”的男人,文濤的詞彙量十分貧乏,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室友剛才的那種聲音,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忽然靈光一閃,“我懂了,節日快樂!”

莊錦:“……”

雞同鴨講。

在枕頭下找到了自己的耳機——天知道他昨晚睡覺怎麽會沒發現的——文濤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寝室,最後留下的一句話是:“對了,你沒去約會?我先撤了,祝你成功上壘哈,兄弟!”

“……祝你躺贏。”

大三了。

莊錦記得很清楚,在愚人節之前,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明明是許多年前的記憶,随着重生,卻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實際上也就是昨天。

他還記得那個女孩的話:“如果明天說分手,你是不是會以為我在開玩笑?別天真了,莊錦。除了一張臉好看點,你還有什麽?我知道你想說你以後會是個成功的演員,可那只是理想,理想懂嗎?你該長大了。”

被甩了。

莊錦翻了翻自己的抽屜,從中找出了和大學寝室畫風非常不符的東西:紅酒和酒杯。

他打開瓶塞的動作很娴熟,甚至稱得上優雅,唇角含着奇妙的笑意看着殷紅的液體注入透明的杯中,而後舉杯,自語:“Cheers.”

的确值得慶祝。

如果重生的時間早一天,他就不得不應付一個分手場景,如果更早,那糟糕了,他得面對一個注定要分手的女友。現在,剛剛好。

“叮”,熱水器的聲音。

水已經準備好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仿佛要洗掉蛻去的舊皮,莊錦穿上睡衣,對着鏡子把過長的流海撩起,一個清清爽爽的小帥哥便出現了。頭發還是交給發型師吧,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先睡一覺。

寝室的布局,書桌和櫃子在下,床鋪在上,睡覺的時候,不會那麽容易被打擾。

夢境宛若現實的倒影。

莊錦短暫的一生匆匆而過,交織成無數畫面:

年幼的孩子拉着福利院院長的布裙,很大聲地吸着鼻子,淚汪汪的,“奶奶,小錦的爸爸媽媽呢?”

少年的神情痛苦,發狂般地沖着嬌小的女生怒吼:“什麽長大,你當我不知道你勾搭上了那個肥豬一樣的老板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說啊!”

雍容的婦人推開了他,倒在血泊裏,灰塵和鮮血沾上了她永遠精致的臉,她虛弱地努力露出微笑,“媽媽……是愛你的。”

療養院裏,白得刺目的天花板,穿着病號服的青年呆呆坐着,仿佛與整個世界割裂。

男人背着畫板,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行走,一陣喧嚣傳來,有人在打電話,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他們都望着一個落水的小男孩,神情焦急而關切,男人放下畫板,跳入河中,半晌,小男孩上來了,他卻再也沒有浮起來。

幕布拉下。

奇異的安然中,朦胧的思緒陡然清晰起來,莊錦記得,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機械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開始融合,10%……30%……46.5%………………100%!确認宿主,APTX0991啓動成功!]

[檢測宿主生平……]

[方案确定!APTX0991更名為“人生贏家學習機”!]

莊錦猛然驚醒。

他坐起身來,環顧一圈,發現寝室裏還是沒人,壓低了聲音道:“學習機?”

[宿主可直接在腦內對話,以免引起注意。]

[是你讓我重生的?]

[是。]

[你的目的是什麽?]

[讓宿主成為人生贏家。]

[……]天上掉的餡餅一般都能砸死人,莊錦陷入了難言的沉默,良久道,[說,你來藍星的目的是什麽?]

[被發現外星身份,差評,待改。不,這應該直接載入後臺,不能外放……系統自檢中……自檢完畢,錯誤已修複。]學習機似乎直接把剛才那一段給删除了,機械音毫無起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讓宿主成為人生贏家。]

莊錦:[……]

重生不到半天,莊錦深感前途無亮。

不過,其實也不用在乎前途的,不是嗎。青年的唇角,緩緩彎起奇異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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