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36年4月15日。

莊錦在出門之前，看了一眼書桌上的貓。

那是由許多種合金組成的貓形機器人，體型只有茶杯大小，渾身泛着金屬的冷光，一看就是假的貓。而在假貓的周圍，散落着一塊塊或橘色或白色的絨毛。

在網絡上，學習機無所不能，查找所需的零件、下單、填快遞地址都不是什麽難事，然而等東西運到了，它就無能為力——沒有實體，組裝之類需要動手的事情，只能由宿主親自來。

莊錦跟着投影課程将機器貓順利組裝完畢，但對接下來的縫紉無能為力……有些事情，的确是講究天分的。

沒有一身油光水滑的漂亮毛皮，如今的茶杯貓只能算個半成品，因此，學習機還在莊錦體內。

去往中州市的大巴上，無論做什麽都很認真的AI仍然在思考解決問題的方式，道：[我們去找個裁縫？]

[不用。]将帽子壓得更低，莊錦盡量藏起自己的臉，[等我多賺點錢，我們可以買零件再做一個縫紉機器人。]

[花費是不是太大了？]

[這都是必要的——永遠不要小看窺探的眼睛。]

[？？？]

莊錦言盡于此。

有些秘密，既然決定要藏到最後，就不該露出一點破綻。莊錦可不想在今後的某日聽到一個裁縫的爆料，盡管這件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小，但隐患仍然存在。至于解釋……也許在進化後，學習機會懂得這些。

對于學習機的自述的來歷，莊錦信了大部分，至少需要進化這點是真的。

在他閉緊門窗燃起木炭的時候，常人就該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而學習機則是在半小時後通過他身體的變化才察覺到的——這是思考回路的問題。

舉例來說，一個男人聲稱自己的妻子外出旅游，接着翻新了院子裏的菜地，十天後給妻子報了失蹤。這一連串事情放在有心人眼裏，自然是可疑的，而學習機的“聯想”能力是負數，根本不會發現有什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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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大學。

莊錦找到電影學院大禮堂的時候，時間不早不晚，9:30，來排隊試鏡的人已經不少。真正心大到這種海選模式的試鏡還卡着截止時間來的，在娛樂圈基本看不見。

領了排號，莊錦在等待的人群中随意找了個空位坐下來，低頭開始看手機。

這種在事态外的行為有一定的迷惑性，幾道充滿評估意味的視線從他身上掠過，很快轉移到別的地方。而這些憂心忡忡的競争對手不知道的是，學習機已将現場的圖像送往了宿主的腦海之中。

被通知來試鏡“連清讓”的，不論演技如何，至少顏值是很不錯的。如果有個懷春少女在這兒，只怕會驚喜得昏倒吧？

莊錦靜靜看着現場的情形。

人們按照排號順序進入禮堂的後臺，又很快再次出現，有的垂頭喪氣，有的面色忐忑，極少數時候，會有——

又一個試鏡完畢者走出，眉眼間滿是志得意滿的歡快，步伐輕快地左顧右盼，像是只驕傲的大公雞在睥睨衆生那般，鮮豔的尾羽都快要翹到天上。

許多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而在他的身影不見之後，竊竊私語聲便到處響起：

“那不是樂游嗎？”

“……他還有臉來？”

“多大點事啊，要不是粉絲反應太激烈，也輪不到我們。”

“噓。”有人神秘兮兮，“沒準這裏有攝像頭，導演他們都在看着呢。”

“然後再配個唇語專家？”同伴滿頭黑線，“你不如說咱們座位底下有竊聽器還實際點。”

“……”

通過學習機版攝像頭和竊聽器，莊錦看着那人真的去翻座位底下，不禁為他的耿直嘆了口氣，然後在搜索引擎裏輸入關鍵字“樂游”和“連清讓”。在過去的13天裏，光是炒股、學習表演和機械，就占滿了莊錦的時間，些許細枝末節，他并沒有關注。

現在正好。

原來所謂的粉絲指的是書粉。

《春風十裏》是周播劇，即一邊拍攝一邊播放，按照每周為周期的電視劇。對于這樣的劇而言，收視率低可能面對着被腰斬的窘狀，因此自然不可能像某些撈一波走人的劇那樣敷衍。

在順利買下版權、又邀請了原作者做編劇的情況下，剩餘的、在拍攝前最大的難點就是選角。

劇組在官微上放出了演員名單，起初大夥沒有多大意見，畢竟化妝是堪比易容的BUG和外挂，只要底子好沒什麽不可能的，果然定妝照也不錯。

但男三出問題了。

扮演連清讓的演員樂游，網紅出身，今年年初出道，第一部作品是青春校園劇，小成本小制作，反響不錯。樂游在劇中飾演的是頑皮弟弟的角色，被評為新年必舔小鮮肉。

這樣的形象顯然和連清讓很不符合，但才拍了一部戲，誰都不能斷定他的未來如何，書粉們即使對其不太滿意也準備先觀望，可在上個月，樂游在酒吧深夜和人打架的視頻流出，在書粉圈掀起軒然大波。

以往的乖乖牌形象被毀倒不算什麽，危機公共能救，畢竟樂游看起來年齡再小也是成年人，打架的理由更不要太多，可是書粉意見堅決紛紛抵制，通過網絡向劇組發聲反對樂游扮演連清讓——爆發出來的能量讓不少自诩娛樂圈老人的從業人員都驚訝不已，再加上各種爆黑料帶節奏的不明人士，劇組最終決定針對男三來一次海選。

文字游戲是很有趣的。

組織海選并不代表換掉演員，不是嗎？

莊錦托着下巴，事不關己般看着網頁，不知在運行什麽程序的學習機突然道：[宿主，為什麽要當演員呢？]

[因為我很擅長演戲啊。]

這不是假話。

在從療養院出去後，他便一直扮演着生父，不是嗎？

心靈深處的角落裏，住着個小小的孩子。圓圓的臉、精致的五官、陳舊但整潔的衣服包裹着身軀，那是莊錦在福利院時的模樣。來往的大人們贊嘆地誇獎小孩“比明星還好看”，而孩子眨着眼睛問：“明星的話，每個人都能看到嗎？”

這是最初的願望。

幼稚得令人發笑。

腦袋裏裝滿童話的小孩深信父母正在苦苦尋找自己，只是沒有找到而已，只要成為人人皆知的明星，就能一家團聚。

那個時候，莊錦從未想過為什麽他這樣漂亮又健康的小孩，卻沒有人領養，只是看着那些被領走的孩子，慶幸自己不用和沒有血緣關系的大人組成家庭。

天真的念頭紮根在腦海，随着不可違逆的長大、随着時間的推移埋得愈來愈深，幾乎被遺忘。

直到那天，舒媛帶着顧欽來見他。

想象出的美好不堪一擊，莊錦才知道舒媛一直偷偷地給福利院捐贈，交換院長保證他不被領養，自己不是愛情的結晶更不是失落的王子，只是一個沒人期待的、多餘的存在而已。

世界坍塌。

性情大變、思想偏激、借酒消愁……

然而為什麽，在女友問到夢想的時候，回答仍是明星呢？

或許是因為，已經沒有力氣去構築新的夢想了吧。

輪到試鏡。

桌後坐着兩男一女，中間的是選角導演孫志祥、左邊的女性是小說作者兼劇組編劇唐柯、右邊的是個網上找不到消息的中年微胖男。或許是試鏡太多人的原因，三個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在看清莊錦的容貌之前。

試鏡結束。

淡然地戴上帽子重新走出去，留下還在沉浸在恍惚中的唐柯，直到下一個人進來，她才放下捧臉的雙手，臉上仍然帶着迷之微笑：老公在看我啊啊啊啊啊啊！！！——是的，不要小看作者的腦洞，腦內劇場早已補完相識相知相愛扯證擺酒等細節。

#沉迷男色，無法自拔#

孫志祥和茅建同對視一眼，默契地聳聳肩。

從電影學院出來，莊錦繞中州大學半圈去看了看工商管理學院的宿舍，不出意料沒有遇到顧欽，莊錦随意逛了逛，正準備回去——

“前面那個帥哥！”

一個帶着口罩的男生沖到他面前，氣喘籲籲笑道，“你也是來試鏡的吧？這裏就是電影學院對不對？麻煩幫我指一下大禮堂的位置，謝謝了！”

莊錦沉默地看了看手機時間，11:11。

收回前言，踩點到的人還是有的。

時間緊迫，尤其是對能繞到離試鏡地點大半個校園之外的路癡來說。看着眼前人毫無陰霾的眸子，莊錦嘆了口氣，“跟我走吧。”

宿舍陽臺上，被安以源纏着一起折騰攝像器材的顧欽皺起了眉。

那個是……莊錦？

作者有話要說：

人物卡。

姓名：莊錦

身份：重生者

興趣：顧欽、搞事

性格：異常、随心所欲

能力：僞裝時極少被人看穿

親屬：父親——流浪畫家，已經不知道流浪到哪裏去了；母親——曾經的影後，現已嫁入豪門；同母異父的妹妹

喜歡的動物：貓、熊貓

愛吃的食物：糖、馬蹄、豬肉炖粉條

經歷：

出生時被生母舒媛抛棄到福利院。

莊錦健康成長。

成年後，舒媛找來，想要和他相認，莊錦拒絕。

莊錦心理問題嚴重。

舒媛時常來纏。

一次災難中，舒媛為救他而死，遺言“媽媽愛你”——莊錦瘋了。

從療養院出去後，莊錦選擇了新的人生……流浪畫家。

微笑的臉龐下是嘶吼的內心，青年的笑容溫和而憂郁，吸引了衆多女性的愛慕，就像他的父親一樣……讓她們飛蛾撲火。

生活沒有任何吸引，他如幽魂般飄蕩。

救溺水兒童時死去。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