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應許之地(七)

依舊是個燦爛的晴天,或者說,從到這裏的開始,天空就沒有一點要下雨的意思。林半夏三人整理好了行李,簡單的吃了早飯,便上路了。他們首先要通過眼前這條寬闊的,但不算深的河流,昨天林半夏下去抓魚的時候就在裏面探索過,這條河最深的地方,只到膝蓋,可以把行李背在背上,小心一點趟過去。

林半夏水性好,自告奮勇走在最前面,李稣在第二個,謝爾蓋在最後面。他脫了鞋襪,又卷起了褲腿,小心翼翼的踩着光滑的石頭走到了河對岸,對着李稣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到了白天,李稣再次全副武裝起來,墨鏡口罩一個不能少,和林半夏一樣,他也安全的到達了對岸。

到了謝爾蓋了,事實上,他是三人之中身體最為強壯的那一個,按理說通過眼前這條不算湍急的河根本不是難事。所以林半夏和李稣都沒有太過擔心,然而意外突然發生了。

走到河中間的謝爾蓋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摔倒在了河水裏,河水不深,他本來可以立馬站起來,誰知卻始終看不見他的人,只能看見不斷拍打掙紮的水花。

林半夏立馬反應過來不對勁,他毫不猶豫的飛撲進了河裏,一進去,就明白了謝爾蓋為什麽掙紮不起來。只見他的腳上,纏着幾條繩索狀的東西,起初林半夏以為那是水草或者是什麽,可當他游近了,才發現那居然是一條條細長的,如同蛇一般的人類的手。這些手的手臂已經變得細長,從河地的淤泥裏冒出來,像繩索一樣,死死的抓住了謝爾蓋,把他不斷的往下拖。謝爾蓋無力的掙紮着,嘴裏吐出一大串起泡,眼看就要不行了。林半夏抓住了那些東西,将綁在大腿外側的匕首拔了出來,不斷的割着那些細長如蛇般的手臂,萬幸,這些東西很快被清理掉,林半夏拖着謝爾蓋沉重的身體,努力的浮到了水面上,重重的咳嗽幾聲,喊道:“快——搭把手——他太重了——”

李稣趕緊伸手,把兩人依次拉了上來。

林半夏上了岸,坐在地上直喘氣,道:“謝爾蓋,你怎麽樣?”

他說的話,謝爾蓋顯然是聽不懂的,他趴在地上吐了好幾口水,才緩過勁兒來,嘴裏說了幾句俄語,聽語氣,像是在罵髒話。

“那河裏的東西,怎麽沒有攻擊我們兩個?”林半夏奇怪道,“難道是水土不服喜歡吃本地人?”

李稣哭笑不得:“這時候你就別說笑話了。”他和謝爾蓋交流了幾句,在得知他無恙後,才放下心。

不過謝爾蓋雖然活下來了,他的行李卻遭了秧,被河水沖到下游去了。身上都濕漉漉的,冷風一吹,林半夏打了個寒顫,道:“怎麽五月份了還這麽冷。”

“寶貝,這是俄羅斯。”李稣說,“先去生個火,把你們的衣服烤幹吧,可別發燒了,要是回去告訴別人隊友是死于重感冒,估計會被笑。”他說着,行動迅速的去找了些幹柴,升起了火堆。

林半夏又開始烤自己的衣服。

謝爾蓋緩過來後,對着林半夏連聲道謝,林半夏擺擺手:“你還是小心一點吧,感覺你的運氣不好。”

李稣幫林半夏翻譯了這話,謝爾蓋朝着身後的河流看了一眼,他說:“直到現在,我才确定你們兩個不是那種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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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昨天就這麽輕易的把獵槍給我了?”李稣挑眉。

“被獵槍打死也不算痛苦的死法。”謝爾蓋苦笑着說,“至少……我不想變成伊蓮娜那副模樣。”很久之前,他和伊蓮娜就有過約定,如果對方不幸在某次任務裏,變成了可怖的怪物,那麽作為搭檔的對方,請千萬不要手軟。因為此時的那人,精神世界或許已經被破壞了,不再是那個自己。既然如此,倒不如死了痛快。

他是如此履行承諾的,但他內心十分害怕自己變成那副模樣後,卻沒有人給他終結。

林半夏聽不懂他們說話,默默的在旁邊烤着衣服。

李稣見氣氛緩和下來,這才和林半夏開起了玩笑:“你知不知道剛才你拖着他往上游的樣子,像只小倉鼠努力的扛着一大塊餅幹。”

林半夏看了眼自己勉勉強強的不太明顯的六塊腹肌,又看了眼謝爾蓋滿是胸毛的胸口,蔫了:“那咋辦啊,我就這體格,就算瘦了點,也不至于說我是倉鼠吧?”

李稣哈哈大笑。

花了大半上午,兩人終于把衣服烤幹了,三人繼續上路,朝着荒原中部去了。

随着他們深入荒原,周圍的環境和李稣視頻裏的越來越相似,林半夏問了李稣好幾次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李稣都含糊的帶過了,若是林半夏還繼續追問,他則會無奈的表示:“半夏,不告訴你是有原因的,做我們這行……好奇真的不是好習慣。如果一定要問我,那我只能對你說,若是你發現了什麽小秘密,請你不要說出來,不然被那東西聽去了,或許會出現些別的什麽。”

“行吧。”林半夏見他死活不願松口,只好作罷。

謝爾蓋和林半夏他們雖然互相确認了對方人類的身份,可他的精神狀态似乎有些不太好,整個人看起來都魂不守舍,有時候李稣和他說點什麽,他都神情恍惚,好一會兒才會反應過來。

“你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李稣問謝爾蓋。

“沒、沒有,我挺好的。”謝爾蓋含糊的應着,整張臉卻無精打采的耷拉着,他本來生的高大,可莫名的給人一種頹廢的感覺,時不時朝着身後打望,好像身後有什麽東西跟着他們似得。

李稣和林半夏自然都注意到了,但現在他們是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身後如果跟着東西,轉頭就能看到,低矮的灌木叢不可能掩蓋住跟蹤者的行蹤。

當天晚上,生好篝火之後,李稣取出兩枚和宋輕羅用過的一模一樣的骰子,讓謝爾蓋進行一次精神檢測。

看到骰子,謝爾蓋居然慌亂起來,林半夏其實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他們會如此介意投骰子,甚至于好像眼前這兩枚骰子,比怪物還要可怕,之前在山村裏遇到的牟馨思就是如此,硬是在宋輕羅的逼迫下,她才不情願的骰了骰子。

謝爾蓋盯着骰子沒有伸手,喉結不住的上下吞動,朝着李稣投來了懇求的目光,始終不肯伸手拿過李稣手裏的骰子。

李稣也不急,就這麽平靜的等着。

“我應該沒什麽事的。”謝爾蓋說,“可不可以,不骰……”

“骰吧。”李稣溫聲道,他的脾氣似乎一向很好,即便是這種時候,也并不緊繃,反倒是如同潺潺的溪流,帶着安撫的味道,他說,“至少不要自己騙自己。”

謝爾蓋苦笑一下,最終是妥協了,他穩住了顫抖的手,緩緩的伸手拿過了骰子,接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将骰子扔到了地面上。咕嚕咕嚕,骰子轉了幾圈,停了下來,一白一黑,分別是7和6,合計76,沒有超過危險值。

“呼——”看到了這個結果,謝爾蓋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這已經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為什麽他們都那麽害怕?”林半夏奇怪道,“不是只是檢查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态嗎?”

李稣小心的把骰子收了起來,聽到林半夏的問話,聲音裏帶了點無奈,他說:“半夏,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的神經這樣遲鈍的,通常這個精神污染的數值一旦突破了危險點,就意味着一件事。”

林半夏說:“什麽?”

“意味着,你可能已經瘋掉了。”李稣語氣沉重,“或者,你已經變成了別的東西,這都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你就沒有想過,當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如果都是虛假的,該是多麽可怕的事?”他斟酌着詞語,想要盡量給林半夏說的更明白一些,“在某些情況下,如果你的精神值超過了界限,那麽你的同伴是有權力将你處決——你沒仔細看協議嗎?”

林半夏老實交代:“光顧着看工資和保險金了。”

李稣:“……”

林半夏幹笑幾聲想要緩解尴尬:“哈哈哈。”

李稣沉默了一會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最後憋出了一句:“宋輕羅這家夥真該去再上一次培訓課!!”

謝爾蓋通過了精神檢測,可是他依舊高興不起來,他以為自己瘋了,但骰子上的數值卻告訴他,自己離瘋掉還有一段距離,既然如此,他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謝爾蓋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自從離開河岸之後,他便感覺有東西在跟着他們,那東西看不見形狀,聽不見聲音,可謝爾蓋,就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有東西在跟着他,那東西長着一張和伊蓮娜一模一樣的臉,身體也是柔軟的,它似乎會将自己隐藏在看不見的沙塵裏,其他人根本對此毫無察覺。謝爾蓋在确定自己沒有瘋之後,反倒更痛苦了,因為一個瘋子是不用思考的,也不會感到痛苦,現在的他就好像被幽靈纏上了一樣,這幽靈看不見摸不着,而且只有他一人能夠感覺到。

夜幕降臨,荒原上的溫度下降的很快。

今天是林半夏和謝爾蓋守夜,李稣是個心大的人,早早的用荒草給自己鋪了一個軟軟的床鋪,便趴上去呼呼大睡起來。

現在才九點多,林半夏有點睡不着,便和謝爾蓋坐在火堆旁邊烤火。他見謝爾蓋精神不好,是想和他說兩句話的,但是奈何語言不通,只能操着五毛錢的英語,勉勉強強的say兩句。

謝爾蓋的英語也不太好,但他還是很願意和林半夏交流,畢竟和全副武裝看起來怪裏怪氣的李稣相比,林半夏在他們的标準裏更像一個正常人,而且看起來是很好相處的那種。

兩人斷斷續續的聊着,林半夏收獲頗豐,感覺自己五毛錢的英語貴了一毛,變六毛了。謝爾蓋顯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陪練英語的對象,覺得林半夏這人真好,不但救了自己,還努力的安慰自己。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林半夏感覺他精神不好,便想讓他多休息休息,想着自己多熬一會兒把今天熬過去算了,“有事我再叫你。”

“好。”謝爾蓋沒有逞強,躺到李稣的旁邊,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林半夏看守着篝火,聽着荒原中那呼嘯着的刺耳風聲。這裏沒有遮擋物,每到夜裏,風聲便如同嚎哭一般,在他們的頭頂盤旋。時不時有風滾草被大風裹挾着,一溜煙的從眼前滾過。荒涼,是這裏最貼切的形容詞。林半夏逮住了一只風滾草,把篝火添的更旺了一些,他擡頭看着明亮的夜空,竟是從這樣的景色裏,品出了一種異域的美感。

然而就在林半夏凝望天空時,原本明亮的星空突然暗了下來,起初,林半夏還以為是自己頭頂上飄來了一片陰雲,但當他耳邊傳來了密集的嗡嗡聲時,他才恍然驚覺——那是蟲群到來的聲音。

“李稣,謝爾蓋——快醒醒!!”在發現事情不對後,林半夏大聲的叫了起來,李稣立馬醒了,謝爾蓋雖然不知道林半夏在叫些什麽,但也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焦急的語調,從地上爬起來後,連問了幾聲怎麽了。

“好多蟲子——”林半夏焦急道,“不知道是什麽,你們起來!”

李稣也聽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嗡鳴聲,他擡起頭,看到了遮天蔽日的蟲群,這些蟲子如同沙塵暴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朝着他們蔓延而來。

“卧槽,哪裏來的,這他媽怎麽跑的掉!”經驗豐富的李稣迅速判斷了形勢,知道這會兒他們要是和蟲群賽跑,絕對是跑不過的,他大聲道:“快——把你的背包你的衣服全部裹在頭部,趴在地上,保持呼吸——”

林半夏趕緊照辦,雖然謝爾蓋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見周圍的環境和林半夏的動作,也算是明白了大半。他也學着李稣的模樣,用衣物把自己的口鼻遮掩住。

不過轉瞬間的功夫,那一片黑壓壓的蟲群便到了面前,林半夏只是感到一股強風刮過,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的砸了一下,接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膚,便感到了密密麻麻的癢意,顯然是蟲群的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稣知道他們自己的自救措施簡直是杯水車薪,只能祈求這些蟲子對肉不感興趣。萬幸,蟲群到來後,他雖然感到有東西落在身上,但是并沒有被啃咬的疼痛,至少說明,這些蟲子的确不吃人。

他們三個人趴在地上,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蟲子,此時,林半夏才近距離的看清楚了這些蟲子的模樣,居然是一只只黑色的蛾子,顏色深棕,背上有着奇怪的花紋,林半夏起初以為這只是普通的飛蛾,直到某只飛蛾飛到了林半夏眼前,雖然光線很暗,但鬼使神差之間,林半夏忽然辨識出了飛蛾後背上那些奇怪的花紋——這些花紋看上去,像一張女人的臉,林半夏再仔細觀察,竟是覺得這張臉和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伊蓮娜十分相似,但五官扭曲了許多,乍看上去,就好像是她在張開嘴嚎叫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耳旁的嗡鳴聲漸漸小了,林半夏感到壓着身體的阻力也在減輕,于是勉強的站起來,看到蟲群已經遠去。他抖了抖身體,把附着在他衣服上的蛾子全都抖落了下來,視野四處觀望,想要找到李稣和謝爾蓋。

“咳咳咳咳——”在離他不遠處,李稣也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捂着口鼻,道,“惡心死了,惡心死了。”

林半夏說:“你怕蟲子?”

“不怕蟲子,怕蛾子。”他一個勁的抖動身體,“你快幫我拍下來,惡心死我了——謝爾蓋人呢?”

林半夏說:“那兒呢。”

他手一指,卻發現本來也該站起來的謝爾蓋依舊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林半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怎麽了?”

“不知道,我去問問。”李稣一邊抖着自己身上的蟲子,一邊朝着謝爾蓋走了過去。他走到了謝爾蓋身旁,小聲的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謝爾蓋沒有應聲。

“謝爾蓋?你沒事吧?”李稣彎下腰,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爾蓋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緩緩的擡起臉,只見他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蛾子,根本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李稣本來就害怕蛾子,被謝爾蓋這模樣吓了一大跳,雞皮疙瘩瞬間層層密布整個手臂,忙對着林半夏叫道:“快快快,快來幫幫他——”

林半夏大步跨過來,伸出手把謝爾蓋臉上那些一動不動的蛾子拍了下來,拍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些蛾子對待他和謝爾蓋似乎有些不同,準确的說,蛾子在他們身邊只是像路過,到了謝爾蓋這裏,竟然好像是沖着他來的,甚至有些蛾子還試圖鑽進謝爾蓋的耳朵裏,萬幸的是,它們體型過大,沒能鑽進去,但也足夠讓人毛骨悚然了。

林半夏花了好些時間,才把這些蛾子全都拍幹淨了,再看謝爾蓋,整個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像尊石雕,連眼珠子都沒有挪一下。

“老兄,你沒事吧?”林半夏擔憂的問他。

李稣也問了一句,他的眼皮才猛地抖動一下,如夢初醒一般,嘴裏念叨着林半夏聽不懂的詞句,李稣說了一些話,似乎是在勸慰謝爾蓋,不知道有沒有用處,但至少,謝爾蓋的喃喃自語停下了。

蟲群雖然過去了,可依舊滿地的蛾子在荒涼的沙石上爬行蠕動,林半夏點起篝火,盡量把蟲群驅趕開,空出一塊可以休息的地方。整個過程裏,謝爾蓋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忽的對着李稣開了口,似乎是問出了一個問題。

李稣聽完後,卻沒有回答。

林半夏聽不懂,便問李稣謝爾蓋問了些什麽,李稣看了林半夏一眼,說:“你最渴望的是什麽?最害怕的,又是什麽?”

林半夏思量片刻,正欲回答,李稣便做了個住口的手勢,從兜裏掏出了一張美元,拍到了林半夏胸口,道:“算了,我知道你怕什麽——乖,你去把篝火點起來。”

“好嘞李哥!”林半夏啥也不怕了,美滋滋的點火去了。

沒一會兒,火點起來了,三人都睡不着,謝爾蓋和李稣蹲在火堆旁邊聊天,林半夏則借着火光,認真的研究着手裏的鈔票。謝爾蓋身上的蛾子雖然拍幹淨了,可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創傷,他目光幽幽的盯着眼前的火光,嘴裏說了一些自己和伊蓮娜的故事。

伊蓮娜是他相處的最久的一位搭檔,兩人很合拍,甚至私下還有聯系,他以為,他很了解她,然而知道伊蓮娜死去,他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姑娘一無所知,他甚至不知道她懷孕了。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會讓她來接下這次任務,等到他出去了,一定要找到伊蓮娜那個不負責任的男友,把他狠狠的揍一頓,狠狠的揍一頓,他把這句話說了好多遍,光從神情裏,便能看出他的後悔和痛楚。

李稣就在旁邊聽着,并沒有嘗試給出什麽過來人的建議,他做這行很久了,見慣了這種事,不光是記錄者,就連天賦異禀的監視者都死傷無數,異端之物帶來的危險沒有人能預料到,能抵抗它的,唯有強悍的精神和敏銳的判斷。

可擁有強悍精神的人又有多少呢,李稣想,大部分人,也不過是勉強經受過一些考驗的普通人罷了。

伊蓮娜是普通人,阿列克謝也是普通人,所以他們都死了,甚至沒人搞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麽死的。

謝爾蓋聲音裏的哀愁越發濃郁,他說:“你覺得伊蓮娜死前,有沒有怪過我。”

李稣道:“如果她真的是描述中的那個女孩,我想她是不會責怪你的。”

“可是我一直感覺她在我的身後。”謝爾蓋壓低了嗓音,語氣裏帶了惶恐的味道,“一直……在跟着我。”

李稣蹙眉,昨天他才給謝爾蓋做完了精神測試,确定謝爾蓋沒有瘋,那麽一個沒有瘋掉的人,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今天的天,亮的格外的慢。

朝陽艱難的從地平線上緩緩而起,噴薄而出的光芒,卻并沒有讓人感到溫暖。荒原裏的風更大了,篝火旁,鋪滿了飛蛾被烤焦的屍體,它們曾經試圖撲向光明,卻沒有意識到火光是假象,等到真正的光明來臨時,已然無法觸及。

三人又上路了。

前方一望無際皆是荒涼,看不到終點在何處。

林半夏不知道他們還要這樣繼續走多久,這條沒有盡頭的旅程越發的讓人感覺到絕望個折磨,自從飛蛾來了一趟之後,謝爾蓋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高大的身軀逐漸佝偻,經常時不時的回頭不斷的張望。可他們的身後只有一片荒土,沒人知道,謝爾蓋到底在找什麽。

就這樣走了五六天,在某個傍晚,荒原裏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裹挾着風沙,遮住了他們的視野。三人被迫停下,就地紮營。

在這幾天裏,林半夏不斷的嘗試詢問李稣他們的目的地到底在哪裏,可李稣卻死活不肯回答,只是告訴林半夏,到了那裏,他就知道了。林半夏無法,只能作罷。

沙塵飛了一晚,三人都沒怎麽睡好,直到天亮時,沙塵才漸漸褪去。守夜的林半夏忽的在沙塵的那一頭,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建築,他起初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等到沙塵徹底的停下後,才确信自己的确不是出現了幻覺,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居然真的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城市。

李稣,李稣!!”林半夏把李稣推醒,叫道,“你快醒醒。”

李稣迷迷糊糊的醒來,道:“怎麽了?”

林半夏說:“你看,你看!”

李稣朝着林半夏指的地方看去,眼前一亮,林半夏道:“這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那東西就在裏面?”

“噓。”李稣做了噤聲的手勢,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麽,他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熟睡的謝爾蓋,道,“我們得過去。”

林半夏見他神情嚴肅,心裏有些奇怪,這小城看起來離他們的距離并不遠,為什麽李稣的語氣這樣沉重,就好像到達小城,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在林半夏這麽想的時候,李稣輕輕的把謝爾蓋叫醒了。

“謝爾蓋。”李稣說,“你還好嗎?”

謝爾蓋睜開眼,眼神裏的茫然很快褪去了,聽見李稣的問話,點了點頭。

“你想和我們一起過去嗎?不想也沒有關系。”李稣說,“我們給你多留一些食物,你就在這裏等着我們……”

謝爾蓋說:“我要和你們一起。”

李稣說:“你确定?”

謝爾蓋道:“确定。”他的眼神固執且堅定,毫不猶豫的回答了李稣的提問。

“好。”李稣說,“那我們出發吧。”

三人便背着行李繼續往前,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靜,李稣似乎不太想說話,作為唯一的翻譯,他不說了,林半夏和謝爾蓋自然也不可能聊的起來。

随着離小城的距離越來越近,林半夏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建築。這是一片大塊大塊的石頭砌的建築,上面布滿了青色的苔藓,并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從建築造型上來看,這不像是居民區,倒更像是廟宇之類的東西,但因為年代久遠,似乎已經破舊不堪,周圍圍着許多圓形的長柱,入口是一扇高大的拱形門,上面畫着繁複精致的花紋,看得出制作這扇拱門的工匠有着高超的技藝。

到了門口,一直神經緊繃的李稣,突然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他道:“終于進來了——”

林半夏說:“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李稣道:“因為我們之前的隊伍,也曾經看到過這座小城。”

林半夏奇道:“那為什麽你們沒能進來?”

李稣說:“因為隊伍裏,有人不想進來。”

林半夏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李稣的意思,他在這裏經歷了這些事,也隐隐約約的感到了這個地方的詭異之處,好像阿列克謝用黃金引誘他一般,這個地方,似乎會出現人類心中最為期待的東西。可人心那般複雜,最渴望之物,卻又可能随時随地都在變化,李稣的隊伍裏,也曾經嘗試進入這個建築。然而還未靠近,便被隊伍裏某一個人的想法改變了。

“不想進去,不想靠近這裏,害怕,想要回去——”渴望的念頭形成了實質,等到李稣他們反應過來時,他們面前的建築消失了,再次回到了那片奇怪的森林裏,所做的一切,全都功虧一篑。

也難怪李稣不肯告訴林半夏真相,從見到這座城池時,就顯得那樣緊張。

謝爾蓋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他也不在乎這個,他确定前面沒有危險之後,便率先走了進去。

“這裏好像是個祭壇。”謝爾蓋觀察着周圍,道,“在地圖上,這裏……應該是座小城吧?”

李稣看着地圖,道:“應該是。”

他往裏面走了幾步,忽的停住了,他說:“那是什麽?”

林半夏順着李稣的目光看去,竟是在地上看到一大片血漬,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片血漬居然是新鮮的,有人在他們之前不久,到過這裏!!

“會不會是你的隊伍?或者是宋輕羅他們?”林半夏來了精神。

“走,過去看看。”李稣順着血漬一路往前。

這血漬一直往前延續,直到到了某個建築的前方才突然斷了,林半夏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地面,驚喜道:“這地上好像是中空的——”他用力敲了敲,“底下應該有暗道。”

“我來。”李稣說。

林半夏本來以為他要用什麽技巧打開這個機關,誰知李稣拿起謝爾蓋的獵槍就上了膛,然後砰砰對着地下開了兩槍。石板直接被他打了個對穿,後面露出了一條黑黝黝的隧道。

隧道裏充斥的濃烈血腥味一下子湧入了他們的鼻腔,林半夏正打算問李稣要不要下去,便感到腳下一空——他們腳下的石板竟然也是空的,李稣一槍下去,直接起了連鎖效應,讓他們踩着的石板也全都碎了。

“卧槽——”嘴裏驚呼一聲,林半夏來不及反應,便直接掉了下去,他感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條狹長的通道,身體不斷的和牆壁撞擊,最終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心裏正在慶幸還好自己有背包做緩沖,便感到一個重物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啊——”是謝爾蓋的叫聲。

“快,快從我身上下去,我要被你砸死了——”林半夏發出慘叫。

謝爾蓋雖然不知道林半夏在叫什麽,但也能從他凄涼的叫聲裏明白他被自己砸的不輕,于是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林半夏捂着肚子,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肋骨被砸斷了,周遭一片黑暗,空氣裏充斥着潮濕和血腥的味道,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他扶着牆壁站起來,叫着:“李稣,李稣,你在哪兒呢?”

李稣沒有回應。

林半夏聽到了耳旁傳來了滴滴答答的響聲,有什麽東西在不斷的落到他的額頭和臉上,他伸手一抹,便嗅到了手心裏的濃郁的血腥味,林半夏僵硬的擡頭,看向自己頭頂上的那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李稣:來俄羅斯收獲很多吧?

林半夏:是啊,練了好久的英語還拿了一美元的消費真是賺到了,我一定要和宋輕羅好好彙報一下。

李稣:……咱能不告狀嗎?

宋輕羅正在提刀趕來的路上。

哈哈哈哈夕陽是作者寫錯啦,不是伏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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