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狂風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又黑又長的小道仿佛望不到盡頭。

顧安寧舉手示意了好幾次,表示她完全可以下來自己走,只不過全被關星河一把摁住了。

關星河也算發現了,這小矮子在暗處根本就不是什麽看不太清,而是兩眼一抹黑完全看不見。

他忍不住去想,要是今天他沒有因為蘇雪琪一番鬼扯跟上來,在這樣的鬼天氣裏,這個小矮子孤身一人要怎麽辦?

她會一個人傻乎乎等在大雨中,還是磕磕絆絆獨自走在這條黑暗的小道,連摔倒都沒人會扶她一把?

算了算了,總之多虧他今天心情好日行一善……

“光!”趴在背上的顧安寧突然叫了一聲,“關星河你看你看,那是不是車燈的光?”

顧安寧眼中灰暗又模糊的世界裏突然出現了兩束亮光,激動使勁搖了搖關星河的肩膀:“讓我下來下來,我去路上攔車!”

關星河這會兒自然也看到了越來越近的燈光,他将顧安寧從背上放下來,然後将人摁在路邊,又把傘塞到她手裏:“乖乖呆在這。”

顧安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鬼使神差地真的就乖乖聽了話。

她站在傘下,看着遠處的燈光照在關星河的身上,看到她這個出生大富大貴之家怕是從來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同桌在磅礴的大雨中,拼命蹦跶起來揮着手示意路上有人。

真好啊,這樣刮風下雨又冷又黑的晚上,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可真好啊。

來的正是兩人等了一個多小時的那一輛公交車。

司機師傅看到這大雨天的路上突然冒出來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被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踩了剎車。

渾身上下全部濕透了的兩人終于坐上了車。

加上司機師傅,車上一共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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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寧從書包裏将那件外套掏出來,她低頭看了一眼從裏到外濕透了的自己,又默默地将外套塞回去,順便給她的獎學金又加了一層保護。

司機師傅一邊開着車一邊從車內的後視鏡看這個兩個落湯雞,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語重心長地開口勸道:“你們年紀還小,有時候做事情不要那麽沖動,家裏該急壞了,先報個平安吧。”

關星河一頭霧水,倒是顧安寧反應極快,順口接話道:“師父,我們家裏人怕是着急了,能不能麻煩把手機借我們一下,打個電話?”

司機師傅此時恰好将車停在他們等了許久的那個站臺,他回過頭看了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将手機遞過去。

顧安寧很乖道了謝,然後轉頭将手機塞到關星河手裏:“我們家那到市裏一天只有一班車,你找人過來接你一下,就說到安坪村的老顧家。”

關星河拿着手機沒有動作。

“至少報個平安吧。”顧安寧軟着嗓子勸道,“你家裏該急壞了。”

事實上關家上下确實快急瘋了。

這不是關星河第一次晚回家,他和家裏關系僵,有時候整夜不着家也是有的。

但關星河比起一般叛逆的小孩還有一點好,就是他不會故意鬧失蹤,他的電話永遠是暢通的,他甚至默認了關父關母在他手機裏裝了定位的行為。

可這一次,在這樣少見的暴雨天,關星河卻突然沒了蹤跡。

電話不通,定位無效。

慘烈的往事歷歷在目,關國棟和嚴一素已經急的準備直接報警,恰在此時,嚴一素的手裏響了起來。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她的握着手機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當年,當年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沒有音訊的孩子,完全陌生的號碼,一通電話從此将整個關家的平靜徹底粉碎,只留下滿地稀碎。

嚴一素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接通電話,手裏的手機卻被另一只手接過去。

關國棟對着自己夫人安撫性地笑了笑,可沒人知道這個慣常出現在各種財經雜志上的有名富豪,手心裏也微微沁了汗。

電話終于被接通了。

關星河一貫冷冷淡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這兩天去同學家了,不用擔心。”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終于讓見慣了風浪的關國棟和嚴一素長松了一口氣。

“那我給星海打個電話,讓他不用找了。”

平常精明能幹的嚴一素在失而複得的孩子面前,也不過是一個關心則亂的母親罷了。

她和自己大兒子通完電話,才終于覺得不對勁來:“秦昊那孩子說星河不在他家,那星河說的同學,又是哪個同學呢?”

她怎麽不知道,她這個脾氣冷硬的小兒子身邊,突然有了這樣一位關系好到可以借住兩天的同學?

而此時的顧安寧也在糾結這個問題,她将手機還給司機師傅後,就開始猶猶豫豫地小聲問道:“你不回去?要在我家住兩天?”

關星河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不說話。

這幅标準的關校霸模樣本該是又冷又酷的,如果不是他整個人都濕漉漉的,頭發上甚至還在不停地滴落水珠的話。

弄成如此狼狽的模樣到底有自己的一大半原因,顧安寧良心上過不去了,湊到他身邊小小聲解釋道:“我不是不歡迎你啊,只是我家小,實在沒有多餘的房間讓你住。”

關星河也沒回頭看她,只是不輕不重地反問了一句:“聽說蘇雪琪本來是要到你家去過十一的?”

“她過來自然是和我睡啊,你總不能……”顧安寧及時止了話頭,她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然後才假裝若無其事道,“算了,先回去吧,到時候再看。”

傾盆大雨不停,載着兩名乘客的公交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像是一葉飄蕩在汪洋大海裏的孤帆。

離安坪村還有很遠的路,車內的燈光昏暗下來,顧安寧抱着書包眼皮子上下打架,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歪倒在關星河的肩旁上。

前頭的司機師傅從車內後視鏡裏看到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全是睜不開的困意,被雨淋濕的頭發一絡一絡黏在額頭上,在心裏暗暗道了一聲作孽,然後盡力将車開的平穩了些。

關星河其實還在思考自己怎麽突然就成了如此狼狽的模樣,冷不丁突然感覺肩膀一沉。

他一偏頭,就看到要為今夜這事負大半責任的罪魁禍首正靠在他的肩上睡的沒心沒肺。

那睡相特別乖,可能是因為有點小鼻塞,顧安寧睡着的時候嘴巴微微張開,熱熱的呼吸一下一下灑在關星河的胸前,像是冬天裏沖熱茶裏冒出的暖氣。

關星河楞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顧安寧搖了兩下,直到對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又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不好意思啊,昨天刷卷子刷的太晚了。”顧安寧又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安坪村是終點站,還有好一段路。”

眼看這人又要睡過去,生怕她穿着濕衣服睡覺感冒的關星河連忙開口道:“等等,你先別睡。”

顧安寧勉強睜開眼睛朝他看了一眼。

“我……”關星河頓了一下,然後才假裝十分自然地繼續道,“你還沒有和我說說你家的情況,我這樣貿然登門,會不會很失禮?”

顧安寧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個和嚴董關系都處的十分僵硬的同桌竟然在糾結這個事,于是困意醒了一大半,清了清嗓子道:“我家裏還有我爺爺奶奶,我奶奶人特別好,慈祥和藹善解人意,你不用擔心啦。至于我爺爺,他以前打過仗,越南戰争知道吧,爺爺就是在那場戰争後負傷退役的。他脾氣硬,不過只要我奶奶同意的,爺爺都不會反對。”

關星河聽到講完爺爺奶奶就沒有再繼續下去,也沒多嘴問人父母,只是有些好奇是怎樣的兩個老人,才能在安坪村那種山溝溝裏養出個顧平寧這樣的大學霸。

反倒是顧安寧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壓低嗓子提醒道:“如果當時候我爺爺說了什麽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嘴硬心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的。”

這話裏的信息量不少,關星河倒也沒着急追根問底,而是繼續順勢問了些村裏的風景習俗,以及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有人陪着說話顧安寧的困意顯然退下去許多,她腦子有些昏沉,因此也沒察覺出這個一直主動找話題的的關星河有多難得,而是順着話題将村子裏有趣的事物講了個七七八八,順帶着說了不少自己幼時的趣事。

關星河終于對安坪村有了一絲絲興趣,那個網上有名的貧困村,和顧安寧口中生動有趣又美食甚多的故鄉,聽上去真不像是同一個地方。

就在兩人的絮絮叨叨的聊天中,搖搖晃晃開了一路的公交車終于停了下來。

司機師傅摘了手套,回過頭沖着聊的興高采烈的兩人吼了一嗓子:“終點站安坪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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