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顧安寧這個動作顯然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到了。

尤其是嚴一素, 她還以為顧安寧不清楚情況,急急忙忙開口解釋道:“星河狀态不對, 鎮定劑可以幫他……”

“嚴董。”顧安寧卻是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這兩個人是您找來綁架我們的嗎?還故意讓他們裝扮成當年那兩個綁匪的模樣?”

嚴一素此刻簡直焦頭爛額,整件事情的發展遠遠超乎了她的預計。

一方面她萬萬沒想到這自己精挑細選找來的人竟然如此廢物,不僅沒能幹淨利落的将人帶去制定的地方, 反倒被兩個孩子死死壓制甚至差點弄出人命來, 逼得她不得不打亂計劃收拾殘局。

另一方面顧安寧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銳更加難以控制。此刻的顧安寧像是一只被惹怒的貓崽子,亮出爪子死死将關星河護在身後,仿佛她面對的不是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 而是一個需要警惕和防備的敵人。

“這件事解釋起來很複雜, 這是星河病情治療的一部分。”嚴一素解釋了一句,見顧安寧根本沒有讓開的意思, 不自居地加重了語氣,“他現在需要鎮定劑和專業的醫生, 我是他的母親,我難道還會害他不成嗎?”

這話說的很重,顧安寧忍不住回頭看了關星河一眼。

這一看可不得了, 殷紅的血從關星河緊握的指縫中滴落,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肉裏,不用看就知道此刻他的手心已經血肉模糊。

“關星河!你快松手!”顧安寧差點被他這般自虐的舉動吓死,想要掰開他的手又怕弄疼他,急的只能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她的手碰到了關星河的指尖,那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觸感讓她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只能繼續開口哄他:“你疼不疼,先松手好不好?”

好在這一次關星河似乎終于聽見了她的話,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顧安寧看了許久,然後像是終于認出眼前的人是誰,乖乖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手心裏全是深深的指甲痕跡,好幾個印子全出了血,最深的一個甚至能看到翻露出來的裏肉。

顧安寧看着他手上的傷,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星河他受傷了?”嚴一素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不可忽視的焦急與心疼,“快讓醫生給他包紮一下!”

顧安寧卻是下意識地帶着關星河又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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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董說你現在需要鎮定劑。”顧安寧看了一眼那個醫生模樣的男人,然後才對着關星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關星河,你要不要打鎮定劑?”

“他現在情緒不受控制,根本無法自我判斷,安寧你不要鬧了快讓開!”

“我不打。”

顧安寧可以清楚感受到關星河的手在不停的顫抖,這種顫抖随着嚴一素帶着醫生靠近愈發明顯。

關星河誰也沒看,他盯着自己手心的血跡,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不要打!”

顧安寧幾乎是下意識接着他的話飛速道:“那就不打!”

她握着關星河的手腕,扭頭大喊一聲:“大黃過來!”

忠誠又機敏的大黃從完美地執行了小主人的命令,它沖着狗群“汪汪”了兩聲,一大群野狗家狗就飛揚着塵土沖到顧安寧和關星河面前,充當了他們兩人和對面那群成年人之間天然的屏障。

嚴一素想不通事情為什麽變成了這個地步,看到這一大群狗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大聲呵斥:“你幹什麽!星河他怕狗!”

“他不怕大黃!”顧安寧梗着脖子吼了回去,“他怕打針!怕被人綁架!”

嚴一素像是被她這兩句話徹底激怒了,直接對身後的人比了個手勢,然後對着顧安寧冷言道:“你以為你是在護着他嗎,你是在害他!害他在發病的時候得不到專業的救治!”

跟随嚴一素上山來的人不少,嚴一素一個手勢,他們就朝着顧安寧和關星河緩緩逼近。

大黃弓着身子沖着對方兇狠的叫,它的叫聲仿佛是一個開戰前的信號,一群野狗跟着它汪汪大叫,仿佛面前的人再進一步,它們就會撲上去撕碎對方。

顧安寧整個身體都是冰涼的,在今天之前,她絕對不沒想過自己會跟嚴一素如此僵持。

嚴一素是誰,那是她的恩人,她的長腿阿姨,是她曾經下定決心要拼命報答的人。

退一萬步說,她還是關星河的母親,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不會害她的兒子。

可是關星河的手在抖啊,他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和不安,顧安寧甚至出現了幻聽,她聽到關星河化作一個小人在她的腦子裏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那聲音又沙又啞,那小人的模樣突然與多年前的那個小骷髅重合。

顧安寧說不上來為什麽,她只是憑着一種野獸般的直覺,知道自己不能任由嚴一素違背關星河的意願,将那一管鎮靜劑紮進去。

好像只要她現在松了手,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因此她沒有阻止大黃威脅似的低吼,而是重新擡頭對着嚴一素道:“您應該沒忘記今天是他的生日吧,他今天一早吃了長壽面,胃口很好,全吃完了連湯都沒剩下。心情也很好,大黃撒嬌要和我們一起來安陽村他也同意了。我們還找到了七年前的那棵蘋果樹,摘了樹上的最後一個蘋果,他雖然沒說但看得出來很高興……”

顧安寧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她用手指輕輕摩挲關星河手腕,似乎借此獲得說接下來那番話的勇氣。

“您找人假扮當年的綁匪對他動手,讓他情緒徹底失控差點殺人,現在又裝聽不見他的抗拒給他注射鎮定劑……我知道您想說您做這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是為了他好,可是為什麽要選今天呢?他今天過生日啊,您為什麽要選這樣一個日子做這些事,您難道不害怕他從今以後歲歲年年每個生日,都會想起被再一次綁架的陰影嗎?您真的不害怕,也不心疼嗎?”

嚴一素被顧安寧的這一番質問問的說不出話來。

她要怎麽說,說選在今日完全只是一個巧合嗎?

權威的心理醫生曾說失憶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被遺忘的應當是對關星河來說最慘烈最痛苦的一段記憶,這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年幼的關星河因為忘記這段記憶而不至于因為刺激過大直接精神崩潰,而壞處則是這成為了關星河永遠的心結和心魔,只要他一天不能直接面對這件事,他的病症就永遠無法痊愈。

這些被塵封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會像一個可怖的黑洞,一點點吞噬他的內心,直到有一天全然轟塌。

這一次關星河決定找回記憶,所有的心理醫生都認為這是一個明顯的心态上的進步。前段時間他們重新換了關星河服用的藥物,而關星河的狀态比他們預估的還要好。

也正是這種平穩進步的情況才讓他們下定決心推他一把。

大腦選擇性封村的記憶不是那麽容易解封的,這中間需要有效的、不斷的刺激,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這一次關星河決定和顧安寧回這座山就地重游簡直是天賜良機。

根據關心琦提供的畫像,嚴一素弄來了兩個山寨綁匪。

在原來的計劃中,這兩人只是露一面給關星河的記憶一點刺激,然後直接将他帶到下一個場景。當然為了盡量避免關星河情緒直接失控,能明顯安撫關星河的顧安寧也必須同在現場。

可他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暴怒狀态下關星河的武力值遠遠超出了預計。

在行動之前嚴一素曾嚴厲警告那兩人千萬不能傷害到關星河和顧安寧,一根汗毛都不能傷。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兩個孩子反倒将兩個成年人壓制住了,顧安寧要報警,關星河直接下死手,嚴一素将身邊的心理醫生罵了個半死,不得不在事情變得無法控制前跑出來終止這一次失敗的計劃。

可事情再一次脫軌了。

顧安寧,那個懂事、乖巧又聰明的孩子,像是被踩到了底線,護犢子一樣死死護着關星河,甚至不惜對出亮出稚嫩的爪子。

“我相信您不會害他,可我還是希望您能尊重他的意願。”那個孩子還在對着她大喊,“您聽到的,他說了不願意打針,說了兩次。今天是他的生日,過生日的人最大,就算是因為這個,您也不能這樣逼他。”

嚴一素這一刻甚至說不清她內心的想法。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好,這一點誰都不能懷疑。

可現在,她的孩子手上流着血,低着頭不願意看她。

而顧安寧說,他本來在正在高高興興過生日,有長壽面,和紅蘋果。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因為嚴一素沒有啃聲,原本朝着關星河逼近的人也聽了下來。

空氣中只剩下冷風吹起枯葉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想起來了。如您所願,那些事,我都想起來了。”關星河突然出聲,他依舊誰也沒看,只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聲音像是摻進了十二月的寒冰,“在我情緒再一次失控前,請您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星河當年被綁架的那段往事終于要揭開了~

感謝“A'。 雲滿”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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