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飯果真吃的雞湯面, 剛從菜田裏摘下來的小青菜又鮮又嫩,連顧奶奶都邊吃邊連聲稱贊安寧的手藝變得更好了。
顧爺爺剛開始看到這麽小的青菜都拔了還有點不高興, 只不過轉眼見顧奶奶津津有味地吃下了一大碗,他又高興起來,暗自在心裏琢磨着明天可以再拔一茬,或者幹脆過兩天再種上一波新的。
顧安寧洗了碗, 又将那個坑坑窪窪還缺了一口的蘋果放在案臺上。
她記得和蘇雪琪閑聊時, 曾聽對方提起過家裏有一個手特別巧的阿姨,連蘋果都要切成小兔子的模樣,每次都看得她心情複雜, 總覺着自己像是一個被哄着不準挑食的小朋友。
顧安寧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時蘇大小姐對蘋果兔子的描述, 拿着刀對着蘋果比劃兩下就開始動工,
這一動工就折騰了許久, 久到外間在陪顧奶奶說話的關星河都忍不住找過來。
“洗完了嗎,沒有的話我來……”關星河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口, 眼前顧安寧拿着菜刀這熱火朝天的模樣,顯然不是在洗碗。
“當當當當!”顧安寧一個轉身将盤子裏精雕細琢的大作端到關星河面前,“送給你的, 生日快樂呀關同學!”
顧安寧想的很簡單, 關小朋友在生日這天受了大委屈,又是差點被綁架又是想起糟糕的回憶,回來的時候人也悶悶的,所以還是要好好哄哄的。正巧他又那麽喜歡這個蘋果,正好拼一個小兔子來哄哄小朋友。
關星河沒想到顧安寧遲遲不出來是在折騰這個, 他傻愣愣地接過盤子,又見對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讷讷地道了一句“謝謝”,
說完又覺得這話聽着像是敷衍,于是在仔細觀摩了盤子的禮物後,十分真誠地開口誇贊道:“你拼的大黃可真像!”
顧安寧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這個像大黃?”
她的手裏還拿着未放下的菜刀,瞪着一雙無辜的圓鹿眼滿臉寫着“再給你一次機會看看清楚”。
關星河心裏一緊張,火速沒骨氣地矢口否認:“不像,一點都不想,是燈光太暗外加我眼花沒看清楚。”
顧安寧放下刀拉着他走到日光燈的正下方,繼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關星河簡直壓了山大,這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身子,兩只耳朵外加一個小尾巴,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辨別物種的明顯特征啊!
Advertisement
唯一可他們相熟最可能接近正确的大黃也被否定了,那會是什麽呢?
安寧說生日快樂,這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那麽……
“是小豬嗎?”關星河這一次沒敢用肯定句,只看着她的眼睛試探道,“我屬豬,你拼了一個我的屬相送給我?”
顧安寧簡直不敢置信對方竟然說自己拼的小兔子是豬,這哪裏像豬了,啊,到底哪裏像豬了?
關星河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沒猜對,他低下頭将手上的盤子轉了好幾個圈,實在不敢再懵第三次,只好垂着眼睛可憐兮兮道:“我從小就對認東西沒天分,美術特別差,小時候老師跟着畫狼,只有我堅持那是一只狗,為此還跟同學争論了好久……”
顧安寧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竟然是個手殘的巨大震驚中。她從小就聰明,學東西又快,學習也好,農活也罷,包括炒菜做飯,都是看兩遍都會了,萬萬沒想到今天竟然在一個蘋果拼盤上遭遇了滑鐵盧。
對面的關同學求生欲十分頑強:“……真的,你真的拼的很好,是我在認動物這方面太糟糕了。”
顧安寧強迫自己忘記這是一只兔子,盡量用客觀的眼光看了看盤子裏的動物,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是真的沒天賦,于是轉頭拿了個小叉子遞過去無奈道:“小豬就小豬,趕緊吃吧,要氧化了。”
關星河根本就舍不得對這一盤子蘋果下手,他拿手機咔咔拍了好幾張照片,又心癢癢的不好意思道:“你拼的是什麽,告訴我吧。”
這種情況下顧安寧根本不好意思說這是只小兔子。
但關星河不依不饒,叉一塊蘋果問一遍,吃一口又問一遍,到最後顧安寧不耐煩了,鼓着臉悶悶道:“被問了別問了……你真要知道……好吧我原本想給你拼個小兔叽、小兔子,是小兔子!”
拼了一個四不像還禿嚕了嘴,顧安寧內心羞憤,板着臉故作淡定,一把搶過空盤子和叉子,跑到一邊洗盤子去了。
背着身的顧安寧沒看到關星河偷偷摸摸将剛剛的照片命名為“蘋果小兔叽”,也沒看到顧奶奶在房門外看着她兩捂着嘴樂呵。
這漫長又豐富多彩的一天終于過去,顧安寧揮揮手趕關星河去二虎子家睡覺,暗地裏卻不放心地給二虎子發了消息,讓他晚上多注意點動靜,有什麽不對勁的就給她打電話。
二虎子原本看到這信息的時候還很不屑,城裏的小白臉就是事多,在他家借宿睡個覺能有什麽事,更何況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沒想到淩晨一點,他剛剛關掉游戲準備上床睡覺,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陣痛苦的叫喊聲。
二虎子心裏一驚,急急忙忙推門而入,然後就看到這個精致到幾乎漂亮的城裏大少爺緊緊閉着眼,整個額頭布滿冷汗,神情痛苦而壓抑。
“喂!喂!”二虎子猶豫着上前喊了兩聲,非但沒把人叫醒,這位大少爺似乎更加難受了,死死拽着被子邊緣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這情景實在太過古怪,二虎子沒敢上手直接将人弄醒,回想起顧安寧睡前特意給自己發的信息,趕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顧安寧來的很快。
在這初冬的晚上,她只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羽絨服就匆匆跑過來,一見關星河這幅明顯夢魇的樣子顧不上和二虎子解釋,直接跑到床邊上輕聲叫道:“星河,關星河,醒醒,快醒醒!”
關星河沒醒,因為太過用力,他右手上的傷口已經再次裂開,從紗布裏滲出紅色的血跡。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顧安寧一狠心,直接将自己被冷風吹的冰涼的手貼到他出了不少汗的額頭,同時加大嗓音叫道:“關星河你醒醒!”
關星河被這一聲喊得整個人從床上直直蹦起來,捂着自己的心髒大口大口喘氣,就像是一條在岸上瀕臨死亡的魚。
他的眼底還殘留着驚恐的痕跡,顧安寧輕輕拍着他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好一會兒關星河才終于從這種極度恐懼的情緒裏走出來,他看着眼前的顧安寧和二虎子,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二虎子,給我一杯水,最好是溫的。”
“啊?”二虎子這大晚上的被吓得夠嗆,聽到顧安寧的聲音才反應過來,“哦,我去倒水。”
房間裏只剩下關星河和顧安寧兩個人。
“幾點了?”關星河啞着嗓子去拿床頭的手機,“你怎麽過來了,我沒事。”
顧安寧擰着眉頭攔住了他那只滲血的右手:“先吃藥,等你吃完藥我去拿醫藥箱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說着起身将關星河放在桌子上的書包拿過來:“藥放在哪兒?”
關星河指了指書包的邊格,顧安寧打開手機對着嚴一素白天發過來的服藥說明挑出兩瓶藥,又各自倒了一粒放在手心。
此時二虎子正好拿着水回來,顧安寧将水杯放到關星河傷口沒裂開的左手,又将自己的手心的兩粒藥遞到他的嘴邊。
“張嘴。”
關星河看着散落在白嫩嫩手心上的藥片,垂下眼睑,乖乖張了嘴。
顧安寧冰涼的手抵在他的寡淡的唇上,手心一擡,兩粒藥落了下去,關星河往嘴裏送了兩口水,順利将藥片吞下。
二虎子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恍惚間覺得自己不應該在房裏,而應該在房底。
“那啥,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叫我。”
二虎子撓了撓頭,往外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回頭對着和自己一塊兒長大的小青梅道:“你晚上不準留這兒,否則我媽和顧爺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說罷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房門口繼續打游戲,大有陪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好在二虎子雖然像個門神守在門口,但好歹記得帶上了門。
屋子內重新安靜下來。
“你不要回去拿醫藥箱了,太晚了,早點回去睡吧。”關星河歪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沒覺得疼,因此渾不在意道:“我手沒事,這就睡了。”
顧安寧看着他躺下,順手替他掖好被子:“剛剛是做噩夢了嗎?”
她問的自然,關星河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嗯”了一聲。
“明天早上想吃什麽?昨天爺爺摘了南瓜,喝南瓜粥好不好?”
關星河腦子亂的很,聞言愣愣點頭。
“這個時候的南瓜最甜也最适合熬粥,粥熬得稠稠的一直變成金黃色,一勺子舀下去,又香又糯,一口吞下去,整個胃連帶着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顧安寧刻意放軟了嗓子,将像是講床頭故事一樣描述着明天的早飯:“然後我再烙兩個餅,打上雞蛋,餅要烙的脆脆的,放上一大把剛從地裏拔起來的小蔥,再加上奶奶腌的小脆瓜。蔥花雞蛋餅搭配上南瓜粥,能讓整個早上都暖洋洋的明亮起來。”
關星河耳邊的聲音仿佛又輕了一些,金燦燦甜糯糯的南瓜粥和蔥香四溢的雞蛋餅似乎沖淡原本萦繞在他鼻尖散不去的血腥味兒,連帶着黑色的噩夢也換了一種顏色。
“睡吧,今晚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