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元威帝?不可能。元威帝再不待見這個皇子,也不會因為秦湛出類拔萃而怪責于他,只會讓他對秦湛刮目相看,從而看重這個兒子。那秦湛防的就是不想讓他在元威帝面前露臉的人。

不想讓一個皇子在皇上面前露臉的,只能是另外的皇子。

太子秦忟不可能,貴為一國太子,何必去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計較,皇長子秦成更不可能,自己的表哥程安了解,更何況慶貴妃興許連秦湛的名字都記不住。

剩下的那些個皇子,程安對他們還不熟悉,但是不管是誰,他們上頭還有太子和皇長子,對付秦湛是為什麽呢?

程安摳着指甲,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正在思緒紛亂時,身後的宮人們出現了小小的騷動。原來今天的課已經結束了,衆少年正在往這邊行來。

六皇子秦鄔,和那名被王翰林打哭的圓臉少年走在最前面,他倆一路說笑,不時又追逐兩步。秦鄔說了句什麽後,開始大笑着往出口飛奔,圓臉少年就一臉惱怒地追在後面。

秦鄔突然看見了程安,奔跑中腳下一頓,生生停住,被圓臉少年撲了個滿背,踉跄了兩步。

打開他放在肩膀上的手,秦鄔對着程安笑得見牙不見眼,“安妹妹,你在這啊。”說完對着程安走了過來,圓臉少年也一路跟上。

“安妹妹,你什麽時候在的?我都沒有看見你。”秦鄔有點遺憾道,“不然我就會帶你進去,好叫師傅也教你射箭,以後還能随着父皇一道去圍獵場,獵點兔兒鳥兒的。”

慶陽在旁邊冷哼一聲,“安妹妹安妹妹,叫得可真親熱,六皇兄可從來沒叫過我臻妹妹。”

慶陽的名字叫秦臻。

秦鄔對着慶陽無奈道:“好好好,臻妹妹。”慶陽扭過臉只是不理。秦鄔跟着轉了過去看她,慶陽又把頭扭回來,見她這噘嘴賭氣的樣子,秦鄔只好道:“我把那只鐵頭大将軍送給你可行?臻妹妹臻妹妹。”

慶陽這下繃不住了,一臉笑容使勁點頭。

秦鄔拉過身邊的圓臉少年對兩人介紹道:“這是王悅,王丞相之子。”王悅走出來拱手一揖,兩人也還了一禮。

原來這就是右丞相王在石的兒子王悅啊,那他以後就是慶陽的夫君。

程安心裏想着,瞄了一眼慶陽,發現慶陽對着王悅見完禮後就目視遠方,眼神放空,一臉的神情不屬,顯然還在想秦鄔答應送她的那只鐵頭大将軍。

說話間,秦湛也走了出來,慣常冷肅着一張臉。經過程安他們幾人時,程安對他微微一福,可秦湛眼風都不曾給她一個,就那樣目不斜視地走遠。

見程安一直注視着秦湛的背影,秦鄔撓撓頭對她道:“別上心,五皇兄就是這個脾氣,他不是針對你,對誰都那樣,他只是不愛和人打交道,沒有其他意思。”

程安不做聲,秦鄔只好又道:“他就愛獨來獨往,身邊連個伺候起居的太監都不要,宮人們都只做做平常事務。”

見程安點點頭,确實不甚在意的樣子,秦鄔才不再繼續解釋下去。

突然頭上被人用指節砰地敲了一下,程安哎喲一聲捂住頭。再看旁邊慶陽也捂着頭,怒氣騰騰地對着她們身後的秦成撲打了上去。

秦成挨了幾下後大笑着撈住慶陽,“行了行了,已經報仇了。兩位妹妹走,和皇兄一道回去。”

說罷,和秦鄔王悅二人道別,帶着程安和慶陽往缪秀宮而去。

慶陽邊走還邊扭頭喊道,“六皇兄,我的鐵頭大将軍別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下學交給你。”秦鄔也大聲回道。

三人回宮,先去見過慶貴妃。但見慶貴妃側躺在軟塌上,見到三人行禮後也不起身,只擡擡手有氣無力道:“你們快去用膳吧,本宮先躺會。”

慶陽和程安面面相觑,秦成笑着上前詢問。“母妃可是又被哪位娘娘給氣着了?”

慶貴妃瞬間有了精神,兩眼發亮騰身坐起,怒氣沖沖道:“還不是麗妃,今天我親手熬了一鍋荷葉蓮子粥,盛了一碗送去禦書房給陛下嘗嘗,沒想到那個賤人也在,說什麽如今秋季正要進補,荷葉性寒不宜多食。果然陛下嘗了一口就讓人端走了。”

“結果她也是來給陛下送吃食的,見我的粥被撤走,她趕緊端出一碗破八寶粥,還說她就是每天一碗,頭發才又黑又亮。”

“關鍵陛下還全都吃光了。”慶貴妃越說越激動,手裏死死擰着帕子,好似擰的是麗妃的頭發。

“原來是一碗破粥啊,瞧把我母妃氣得,嗨!可把兒臣給心疼死了。”秦成笑着邊說邊前去,還丢了個眼風給慶陽程安二人,示意她們趕緊溜走。

慶陽拉着程安順着牆根溜了出來,向着兩人自己的房間而去。一路上,慶陽用手扯着路邊的草葉,表情有點落寞,程安也低着頭不說話。

慶陽突然開口道:“程安,我覺得母妃這樣太難受了,天天和其他娘娘生氣,就是為了争搶父皇。”

她停住腳步,轉身看着程安,“我不想嫁人,但是如果非要嫁人的話,我要找一個只有我一人的夫君,沒有其他女子和我争搶。”

程安定定注視着慶陽,看着她微蹙的眉頭和滿臉的愁容,這個只知道捏泥巴的小女孩,她也有自己的憂思,她也在慢慢地長大。

程安看着慶陽的眼,認真說道:“你會的,慶陽。你的夫君會只有你一人,和你和和美美相守相伴。”

前世慶陽嫁給王悅以後夫妻和鳴,直到最後,王悅也沒有納妾過,始終只有慶陽一人。

慶陽聽聞展顏一笑,拉住程安的手,“你也一樣。”

說完,牽着程安往前而去。

是嗎?我也一樣嗎?程安暗暗問自己。

是的,我也一樣,這一世我不會再和劉志明糾纏不清,我已經重新開始,我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我進了學堂,遇到了少時的秦湛,他還好好活着,沒有中箭也沒有墜入深崖。就算他對我兇又怎樣呢?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他,看他過得好好的,不再忍受欺淩就行。

一路走着,程安只覺越來越暢快,前世的那些抑郁悲苦已離她遠去,剩下的,只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她覺得心裏鼓蕩着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就快要從腔子裏噴湧出來。

她牽着慶陽的手,撩起裙擺在草地上一路奔跑,兩人追逐打鬧着,飄出了一串大笑。

。。。。。。

第二日,學堂裏。

王翰林閉着眼,坐在條案後自顧自地講着大學,語調平淡空氣沉悶。慶陽照樣打着瞌睡,瑞陽不耐地動來動去,程安在努力死記硬背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下學,大家歡呼着沖去了恭房,各自在學堂外候着的宮人又開始一路路地把食盒提了進去,程安一邊吃着自己的飯菜,一邊瞄秦湛的案幾。上面和昨天一樣,就放着一個紅木雕花食盒,提食盒的大圓臉宮女放下就徑直離開。

不一會兒,秦湛就提着食盒去了昨天用膳那個小溪旁。

程安用筷子戳着碗裏的銀絲米飯,食不下咽,一會兒就往窗外望一下。

忽然她咬咬牙,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騰地起身,把兩盤還沒用過的菜放進食盒,再提着向屋外快步走去。

程安低着頭,徑直走到小溪邊,把食盒放在秦湛面前的石桌上,一聲不吭,秦湛停下筷子,慢慢咽下了嘴裏的飯食,擡起了頭,目光冷峻地注視着程安。

“你到底想幹什麽?”秦湛想了想又道:“或者說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都沒有。”

“如果你是因為上一次的事情,從而覺得我可憐,就像看見一只流浪貓狗,想給他們喂食一樣,我告訴你,我不需要。”

“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或者什麽目的接近我,我現在不關心。別把你那假惺惺的同情心用在我身上,我不吃那一套。”

“程安,我不是什麽好人,你再來招惹我,我就要你好看。”

很好,終于不叫我小賊,還記着我叫程安了。

程安在心裏不停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千萬不要哭!忍住,不能一激動就開始哭,你明知道他是個什麽德行,和他計較做什麽。

深呼吸幾次,程安擡起頭,也板着一張臉,道:“随便你怎麽想,反正我每天都給你送菜。”

“既然不管我怎麽想,有什麽目的,你都不關心,那你直接吃了就是。吃了我就走,不然就天天這樣來一遭。”

說完,程安就在石桌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也不去看秦湛,側身執拗地看着遠方,一聲不吭。

秦湛也不再說話,兩人就沉默地對坐着。

過了一會兒,程安聽見秦湛繼續動筷進食的聲音,以及後來合上食盒蓋子離開的腳步聲。

程安這才轉頭看向石桌。

看到自己的食盒依然未曾動過,孤零零地放在中間,程安看着秦湛遠去的背影,大喊一聲,“明天我還來。”

秦湛的腳步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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