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音嗔怒道:“從今以後,許你吓着旁人,可不許吓我。”

作者有話要說:

☆、蒙冤

當晚,回去後我便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日正午方才在朱砂的一遍遍催促下醒來。起身下床時,朱砂已然打好洗臉水進來。我覺着侍女做到這個份上已是極為盡職,方要張口誇獎一番,眼前便掠過一道黑影,素衣墨裳,雖只是轉瞬,卻還是令人極為不爽。昨晚我悄聲嗔怒朱砂後,總覺得身後一道目光,直勾勾的打在我的背上,又似乎唇角微勾,莫名笑了一聲。那聲笑惹得我險些回身報複一把,倒是朱砂沒事狐一般,不冷不熱的說了一聲,“主人,你沉睡太久,可能影響了聽覺!”

為此,我當即施法将朱砂打回原形,并且施加封印,直到臨睡着時才解開封印。可是,直到睡夢中,我仿佛都還能聽見那一聲笑。淺淺的,耐人尋味。

此刻醒來,便又想起慕影那一身素衣墨裳的模樣,心下極是惱怒。怎會有這樣的人?竟然如此無禮的盯着一個神仙瞧,小心折了你的壽數。

朱砂瞧着我一臉愠怒,只待我洗過後,将毛巾遞與我,無謂道:“主人若是不喜歡這裏,我們大可換個住處。”

“呃?”我擦臉的動作微微怔住,任水滴落到衣服上,愣了會兒神,方才反應過來笑道:“無事。聽說那位大公子并不随他父親入了朝堂,是個常年經商之人,湮城內許多店鋪皆是經由他手打理,怕是沒有多長時間呆在家裏,素來碰不着,便也無事。”

“那便好。”朱砂拿過我手中的毛巾,不耐的替我抹了一把臉,便又将水端了出去。我愣愣地瞧着,最後方才得出一個結論。并非我一個人不喜歡冷若冰霜的慕影,我的小美人朱砂也是不喜歡慕影的。如此,我分外舒心,不愧是我的美人。

于是,我與朱砂便開始了在這慕府中悠哉悠哉的美妙生活。直到有一天,少夫人失蹤了。

是個月光透亮樹影搖曳的夜晚。突然就有奴仆婢子的喊聲突破一重重院落直達我的耳朵,自然,在這之前,朱砂已然将我從睡夢中叫醒。想是狐貍的耳朵本就聽得遠,抑或是她本就關注着前廳之事,總之,在往日裏那個常常候在門外嬌俏的小婢子叫門之前,我已然端端正正的坐好。

朱砂前去開門,小婢子的聲音急促而慌亂,“朱砂姐姐,你家公子在嗎?”

朱砂沒應聲,不過想也知道,朱砂小美人必定只是勾了勾眼,表示一下怎麽了。她素來比我更加懶怠得應付這些個瑣事,如今見着此番問話,自是給不了好臉色。

“少夫人不見了。”小婢子急急道,略下的聲音便低了些,低到若非我屏氣凝神去聽,便要白白浪費了我這萬兒八千年的修行。她道:“朱砂姐姐,若是你家公子不在,你也趕緊走吧,老爺馬上就會派人來問了。”

倒是個好心的丫頭。我暗自贊嘆時,朱砂已然回轉身,也打發了那小婢子離去。

“主人。”朱砂在我跟前站好,一雙眸子細細的打量着我,随後疑問道:“你可知你已然攪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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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長久地不作聲。其實,我甚是想笑,最好不受抑制的捂着肚子大笑,只消不傷了我的仙根就成。可叫喊聲已然越發臨近,我便忍了又忍,緊緊地閉着嘴。天知道,我心中經歷多久的輪回,方才将那股子笑意吞下去,然後,佯作鎮定詢問道:“你說那位少二夫人丁歆瑤?”

自打那日救了她之後,我可是連面都未同她見過。方才那個小丫頭前來報信,不過就是那位當家的官老爺誤以為是我将他的兒媳拐跑了,可朱砂萬萬不該這麽想的。我覺着,這一回的冤情,來得忒不實在。

“是那個小丫頭。”朱砂言罷,微微側過身,無奈的阖下眼。她每每氣急無語時便是這個動作,我瞧着,正想說美人要不要換一個動作,這麽個深沉法,實在像個男人。話還未出口,便聽朱砂繼續道:“方才小蘭來報信時,你可是未見着那番模樣,嬌滴滴淚盈盈。”

“是麽?”我輕聲反問,倒是忘了我此刻是個男兒身了。可這般樣貌?我伸手取了口中琉璃珠,化為鏡面,仔細審視着鏡中男子。堪堪算是個器宇軒昂之人,濃眉大眼,鼻峰挺拔,額頭寬闊,一眼望去便是個走天涯的憨物,沒幾分腦子。若非白日裏衣着打扮光鮮亮麗些,整日裏又那把折扇做武器充數,怕也不會有人聲聲少俠的叫着。

“朱砂姑娘,朱砂姑娘!”

門外忽的傳來叫聲,我略辨了辨,曉得是慕楓的聲音,便着朱砂去開門。

“朱砂姑娘,請問慕少俠此刻可在房內?”慕楓邊說一邊就要進來查看,看他額頭出得那層薄汗,想來也是真的急了。

我掀了珠簾緩緩踱步走出去,方才搖着折扇不急不緩道:“不知二公子深夜前來找慕曉何事?”

慕楓明顯是驚了一驚,但畢竟是随他父親在官場打混過幾年,雖不得其精髓,這點眼力和判斷還是通曉的。當下便轉口道:“打攪少俠休息了。實在是有下人來報,說是見着慕少俠攜裹內人翻牆離去。在下也是急昏了頭,錯信了那奴才的話,還望少俠不要介意才好。”

我不說話,直直的盯着他,直到他未做賊便有些心虛時方才啪的一聲合了折扇,轉身回房。自有朱砂打發他遠離我這個房間。慕楓說的話原是不錯,初衷也是好的。可我又是不知為何,心內竟是極度不喜這種被人誤解的感覺。不過,面對那樣一個男子,雖是不喜被人誤解,也是不喜解釋的。但道別這種事,還是留在明日天亮的好。

我回身倚在床邊,卻是再沒了睡意。真相擺在眼前,稍稍動些腦筋便能明白。“朱砂,現在可以說了吧!”

“主人。”朱砂微微垂首,坦言道:“是朱砂化作主人的模樣将丁歆瑤擄走,但請主人責罰。”

“為何?”我挑眉睨向她,只話剛出口,便又道:“罷了,明日我們便向慕二少爺辭行,過些日子,你找個适當的方式便将丁歆瑤送回來吧!”朱砂方才的話寓意已然明了,她是寧可承受責罰也是不會将原因告訴我的。如此一來,便離去吧,反正這院子呆着也沒甚意思了。

朱砂聞言又是怔了一怔,不曉得是驚訝于我這腦筋的反應速度,還是意外着我對此事的處理方式。罷了罷了,再不濟也是我帶在身邊長久歲月的小美人,縱是果真瞞了我一些事,想來也是為了我好。

不過之後,朱砂到底是同我細細敘述了整件事的由來。

卻原來,丁歆瑤嫁與慕二少爺之前,也是位官家小姐,父親官至三品,打小家教良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這份姻緣都是合了門當戶對方才定下。只偏偏在丁小姐十五歲那年,遇着位英雄,自此心心念念不能遺忘。十六歲那年,婚事倒能照常進行,一顆芳心便也沒了着落。如此,每每凝着自個的相公百般溫柔缱绻,便愈發想念,愈發自責。朱砂此舉,卻是成全了她,從今以後,自在生活,只看她如何抉擇了。

我凝神聽着朱砂講完,曉得她仍是略去為何化作我的模樣一事,我也不再多問,只等天亮換個地方生活。這些天在慕府呆着,雖是惬意,卻還是覺得仿佛少了些什麽,如此下來,到現今倒也沒了幾分興致。甚而對于人間種種,也沒了幾分探究的心思,不曉得那些個呆在人間的散仙是如何想的,哪怕是仙山廟宇,又怎抵得過天上自在?

當晚,我與朱砂稍稍相商,便決定次日前往某一座仙山瞧瞧。我一心想着直接飛往海外仙山去,想來那裏的神仙法力會高深些,我的日子便也不會如此沒勁。可朱砂偏偏講究個一步步來,擺明了态度不想我去蓬萊方丈以及瀛洲。如此,我便只得以在昆侖峨眉同普陀陵陽中擇選一個。我不曉得從前我去過哪裏,只單看名字,然後選了淩陽山。是西方梵境那位佛爺坐下地藏王菩薩的道場。

“朱砂,若是地藏王的哪個弟子認出你來,可如何是好?”我定定地瞅着她,眼見着朱砂的纖眉怵了一怵。為此,我滿意的笑了笑,躺下身來頃刻便進入睡眠。自打出了東皇鐘,朱砂每一日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我想起當時往事,如今我選了這個離她自個過去最近的地方,夠她驚上一驚了。不過,這位地藏王菩薩,倒是個特別的主。他曾言道:“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如此,于朱砂而言,算得近,卻也是遠。

然而我還是錯估了一件事,一個平常凡人的心裏,連同朱砂,怕是都要生生受着早晚都要來臨的天譴。

那位原先楚楚動人的丁家小姐,現而今端莊大方的慕少夫人,于這一夜間,故于荒郊野外。

作者有話要說:

☆、忘川河

我與朱砂知曉之時,慕二少爺已然取回丁歆瑤的屍體,衣着破爛,另沾有太多泥土,倒是那副面容,仿若死前是解脫釋然的姿态。我瞧着丁歆瑤那張臉,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天理循環來。朱砂此舉,到底是釀成禍端。

于是乎,我與朱砂當即便隐了身形,直至抵達鬼君的地界方才顯露了身形。我對這段黃泉路倒也是熟悉得很,不需朱砂在頭前帶路,就已是快速循着奈何橋邊走去。及至岔路口,方才猛地站住,剛要開口問一聲朱砂,是我去知會一聲鬼君,還是她去。不想,朱砂倒是更快一步顧自行了那條直行向下的路。

直待我趕到奈何橋上,眼見着零星的幾個人排成一條散亂的隊伍,等待孟婆施湯借以忘掉前塵過往,方才暗暗放了一直懸着的半顆心。我一一檢視排隊的這幾人,卻是全然沒有丁歆瑤的影子,倒是那位被稱作孟婆的女子,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看,直能将我的臉蛋給瞧出一個窟窿來。

是了是了,我與朱砂皆是以着真身來到此處,竟是忘了沉睡在東皇鐘之前也還是活了許久的。認識個把地府的人,倒也不足為奇。可現下我瞅着孟婆的樣貌,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原說,我望見一個人,一樣物事,便也能将有關他的一切想起,如今不記得,怕是我從前素未見過孟婆吧!

“孟……”我乍一開口,又覺得不妥,眼前的女子雖也是端着自忘川河底部取來的水,那是孟婆湯不錯,但叫她一聲孟婆,委實對不起她這張年輕少艾的臉。

倒是她兀自回神,身子略略後退一步,低低問道:“姑娘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我聽着她此般嘶啞年邁的嗓音略驚了驚,想着慕楓尤在人間痛哭哀悼,便直言道:“不知孟婆可有看見一位年方二十的女子,她叫丁歆瑤,是湮城慕家的少夫人。”

“見了。”孟婆愣了一愣,回答的倒也幹脆。“她已被無常二人領去三生殿。”

“三生殿?”我素來曉得這鬼君處有塊三生石,有個閻羅殿,卻不清曉何時又多建了處三生殿。

未啓唇便是年輕的女子仰起臉,瞧着我,仿若我不該有此一問,但瞬息間又是平靜沒有波瀾的眼眸。我險些擡手揉一揉眼睛,到底作罷。孟婆微微啓唇,依是那般裂開的音調,“原是閻羅殿,數萬年前改作三生殿了。”

這一回我便不大急了。順着來時的路走回,亦是因着不急,方才看清方才不曾注意的忘川河水。我不曉得它平日裏是何種情形,但我經過這一刻,它是安靜的,宛若河中洶湧是不存在一般。忘川河素年來積累冤魂無數,上空本應飄着無數鬼魄,時不時的驚着初來乍到的死者。這一次,我見着它,倒是生生的有些不大适應。甚至我往河邊一站,竟能清晰的瞧見我在水中的倒影,而不是個別冤魂的模樣。

我不自覺地蹲下身來,将将是忘了還有丁歆瑤一事待我處理,還陽一事本不十分艱難,可若是錯過了時辰,便是逆天改命,朱砂因此而受的責罰将會加重數倍。

水中女子的模樣與我一般無二,只她勾扯嘴角,微微一笑的模樣實在是絕色傾城。而我,分明并不曾微笑。我不自覺伸出手去撫摸,這水乍然間清澈,連帶着水面上的霧氣都一同氤氲旖旎來。

似乎我也應和着笑了笑。甚而耳邊傳來的尖叫聲或是吼聲也不曾入耳。

是主人?還是梵兒?

我整個人被吸進一個巨大的漩渦還渾然未覺,不曉得朱砂在岸上該如何打撈。這忘川河素年來都是非鬼君同孟婆外再無人懂得出入之境,尋常神仙觸了河水便如同受着九重天雷霆之刑一般,生死兩難。

不想忘川河底,竟是另一番景象。河底深處,曲折迂回,便得以望見一個碧波清潭。潭水清澈見底,放佛孟婆每日裏端的那碗孟婆湯。我略略靠近嗅了嗅,沒敢真放在唇邊喝一口,前塵往事我雖是不記得了,可不想連着我的小美人也給忘了。潭水清新,氣味淡薄卻又在吸入鼻腔之時,通透到底,“确是孟婆湯的味道。”我撫掌輕輕贊道,身後事已是抛卻的一幹二淨。

“呵呵……”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我轉過身,看見方才出現在水中的那個女子。與我一般模樣,卻又不一樣。她繼而淺笑道:“原來梵音忘了一切,倒還記得這水的味道。”

我靜靜地看着她,心底并不害怕,往事如潮,掙紮擁擠着就要擠進腦海中,那位女子聞着聲音便擡頭向上望了望,我乍然閉眼,便被人抱回了岸上,連同方才那一幕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清澈記得自個路過這裏不小心跌進水裏之事。

“你沒事吧!”朱砂将我放在岸上,眼眸裏一片焦急。我瞧着她,心裏甚是欣慰,便略略寬慰了她幾句,并且承諾再不會這麽不小心了。想來我與朱砂,這幾萬年來算得上是相依為命,彼此間,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之前不曾多想,這會兒念及孟婆的話,便已然知曉,我在東皇鐘內睡了至少數萬年。不然,不會連閻羅殿更名一事都不清楚。 至于究竟幾萬年,便不得而知了。

朱砂仔細檢查了我全身,确認我并無大礙時,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瞧着她額頭上出得那層薄薄的汗水,心裏暖暖的。待她将我扶起之後,便緊緊地擁住她,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又如此深得我心,我真是有眼力的很!

朱砂全身皆是一僵,直待我望見遠處那個背影,淚水不自覺地流落,她都未曾回過神來。

“怎麽了?”許是察覺到淚水滴落在她肩上的潮濕,朱砂輕輕放開我,低低詢問。

我無法應答,只定定的望着遠處的那道背影,淚水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流落。那人似是在與對面的人說着什麽,而他對面那人,我是曉得的。正是三生殿的那位鬼君。全不如世人假想的那般,兇殘暴戾,只是數萬年來皆恪守規矩,面目也是冷靜深邃的。可我一心凝着那道背影,并不曾注意鬼君射過來的目光摻雜些意外的東西。

那道颀長的背影,恍若單單那般立着,便足以牽動我所有的心緒。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可我仍不肯閉眼,只定定的瞅着,只覺得這樣的身形是刻在心底深處的烙印,只覺得他的發一定梳得一絲不茍。是拈了法術打理。我猶自清曉,卻不明白這樣一個男子與我何幹。

遠處的男子同那鬼君到底是款款走來,是深埋于心的記憶。我就這般瞧着,終是在望見那張臉之後,淚水戛然而止。

慕影。竟是慕影。我頃刻化去一臉的淚痕,獨獨留了水盈盈的眼睛。

“怎麽是你?”縱是我再冷靜無謂,也該有這麽些微的好奇心。如此一問,慕影卻不開口應答,倒是他旁邊的那位鬼君險些沖着朱砂撲了過來,明顯一顆芳心乍然有了着落的情景。此情此景,我覺得昔日朱砂美人定是不小心勾了這位鬼君的魂了,亦是明白,方才朱砂去見鬼君,十成十沒用着自個的樣貌。抑或是瞧見慕影在,便又化了在慕府時普通侍女模樣。為此,我的得意将将又升了一重。

朱砂冷着臉輕巧的躲過他那一撲,便又立在我身旁代那慕影解釋道:“主人,慕影慕公子年少時曾師從昆侖,學過些穿行之術。”對于朱砂知曉平常凡人前生後世之事,我只覺得平常。西方梵境的那位佛爺便是能夠通曉古今,預知未來。我于他手中要來的靈狐,自然也不會太差。區區凡間之事,便是我,稍稍費血心思,也不難知道。

如此,便也不問慕影了,只側過身子詢問朱砂。“丁歆瑤之事可辦妥了?”

“已經辦妥。”

“還陽了?”我眨巴下眼睛,還陽這種事,于咱們輕巧,與凡人不是還要費些周折嗎?總要先弄個號稱能夠起死回生的神醫過去,如此,才稍稍可信一些。

“沒有。”朱砂聞言,極是冷靜的搖搖頭,而後又道:“丁歆瑤陽壽已盡,有沒有那一回事,她也是到了盡頭。”

我瞥一眼立在對面的兩名男子,一個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另一個,則是欲火翻滾,生生是對不起他自個那張冷峻嚴苛的臉龐。“可你終歸是推了一把。”我不覺嘆息一聲,“這天譴遲早要來,不妨我便代你受了吧!”

“不可!”這一回卻是三人同氣連聲,我下意識的瞥過對面兩人,眼見着他們別過眼,一副與我何幹的模樣,我亦懶得揪扯,當下便轉過眼等着朱砂解釋。

“主人想是忘了,天譴之事,素來躲不得。即使今日主人代朱砂受了,等到別日,也會以其他更重的方式降到朱砂身上。”

“哦!”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只覺得心思混沌,一時理不清個頭緒來。待瞅一眼朱砂,輕聲囑咐道:“到我懷中來吧。”

“是,主人。”朱砂應下,望也沒望一眼一直眼巴巴盯着她的鬼君,便化了原形窩在我的懷中。

鬼君定定的瞅着,那般神情,真是恨不得伸手上來撫摸。我颔首笑笑,不疾不徐道別,“鬼君,慕公子,我與朱砂這便去了。”說罷,便抱着朱砂起身飛起,掠到半空時,突然想起什麽,驀地垂下頭,全不顧那兩人是個什麽樣表情,只輕笑道:“噢,對了,後會無期。”

作者有話要說:

☆、将離

直待我悠哉悠哉的立在雲頭,懷中的小狐貍都還是不噤聲,我便笑着調侃道:“朱砂,你這番模樣可是不舍得方才那位鬼君?我瞧他雖不如你的樣貌,倒也是個俊俏之人,就是有一點,你們這一對璧人,兩個都不愛說話,将來可如何是好呢?”

小狐貍伸出爪子揪了揪我的袖子表示抗議。“主人,你……為何不問鬼君,他可曾認識你?又為何不問,我與鬼君的關系如何?甚而是……”

“朱砂!”我出言打斷她,握住她的小爪子放在掌心。“你不是不想我知道麽?這些天我也想過了,既是我當初想要抛卻的東西,今日裏哪怕空缺,也是不該撿起的。何必自添煩惱呢?”

朱砂又不說話了,我懊惱的扁扁嘴,和這麽個小美人溝通,委實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只是有關鬼界那位鬼君,許多事,我卻是在望見他的那一眼,便頃刻間想起來了。只是朱砂不願我記起,那便仍舊當做沒想起吧。就像是有關朱砂,我每日裏瞧着她這張臉,竟是想不起任何有關她的過去。卻原來,記憶這回事,也是挑人的。

鬼君不過是個稱謂,卻也是有名字的。他叫将離。約摸是數萬年前的七百年前,得封鬼君,自此日複一日恪盡職守。若是再往前一些,便是數萬年前的七萬年前,将離還不是将離。彼時的鬼君還不過是朵芍藥花,整日裏憋屈在百花仙子的仙圃裏。只他這朵與別個有些不同,平常芍藥待到五月六月便會開花,他卻不。百花仙子自打将他重在仙圃裏,他便不曾開過花,是朵極有心性的芍藥。

後來,被藥王君要去,要搗爛了取汁入藥。将離終于有些受不住了,便化了人形。藥王君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經他這麽一吓,險些受不住。好在仙根極是穩妥,才沒多怪罪,自放了他離去。可藥王君到底有些糊塗,将離離了藥王府,又回不得百花仙圃,自此便是各處游蕩。及至後來将離如何做得鬼君,便是另一回事了。

想來是我懶散慣了,直到後來便徑直坐在雲頭上,堪堪到了卯日星君收拾餘輝回府的時辰方才抵達陵陽山。我抱着朱砂站起身,立在雲頭瞧着山上風景,倒真是古木參天,靈秀幽靜,又有山泉溪水作伴,我對日後的生活很是期望。獨獨不曉得,地藏王菩薩此刻是否在山中修行,抑或留在鬼君那一處了。亦是此時才頗頗有些懊惱,方才問上一問便好了。不過,這山中瞧來立有幾座古剎,香煙缭繞,與朱砂總歸是有些利處。如此,我方丢了雲朵攜朱砂前往山尖最大的那座寺廟來。

蓮花寺。我瞧着那金光閃閃的三個大字,覺着委實俗氣,可這方圓百裏,倒确實有幾十座山峰不止,又有九峰似蓮花。這其間蓋了一座廟宇名為蓮花寺倒也正常。此刻天色漸漸暗了,并無個別凡人,我便抱着朱砂堂而皇之的進去了。

這一進不打緊,我卻是愈發後悔了。這蓮花寺看起來富麗堂皇,內裏卻是寥落粗糙的。我與朱砂卻是連個落腳的位置都不曾有,唯有那尊佛像笑眯眯的臉瞧着我們,我又懶得伸手,便使了個術法,頃刻間将這間廟宇打理的一幹二淨。我輕撫朱砂的皮毛,輕道:“化為人形吧,陪我說說話。順便看看地藏王菩薩可在此處。”

朱砂化了人形去後院一番尋找,另又不知用了何種通靈手段,方才确定我們來得的确是不巧。地藏王菩薩此刻正在凡間歷劫呢,不曉得是化了男身還是女身,正正是普度世人呢。

許是我瞧那張俗人面孔有些慣了,在鬼君一處時尚不覺得,此刻映着上面佛陀那張普度衆生的臉,再瞧一眼朱砂美豔不可方物的臉蛋,真真是恨不得頃刻間收了這個妖精。甚而,我會有無數個恍惚的瞬間,覺得朱砂小美人美成這般模樣,分明是令天地汗顏失色的标榜。抑或,任何言語的形容都會損了她的美貌,她那張臉。

于是,我便取了個蒲團坐下,微微仰頭,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張臉。直到她在我跟前蹲下身來,赤色長發落了一地,居高臨下的對上我的眸子,“主人,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打算?我一怔,随即回過神,雙手擡起握住她的雙肩,将她的身子翻轉過來,待她将要蹲坐在地上時勾了另一個蒲團過來,将将是讓她背對與我。不待朱砂拒絕,已是順着她的脊背傳輸仙氣與她。

“不……不可以。”朱砂艱難的張嘴,我自是不顧,仍是源源不斷的傳輸與她。她此番模樣,如何受得住天劫。

“主人。”朱砂愈發着急的喚我,我不曾多想,她體內已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彈出,我堪堪用手撐住,才不致趴在地上。

朱砂轉過身,慌忙來扶我。我略略擡眼,便望見她臉色蒼白,額上汗水大滴大滴墜落。我伸出手去探她的元神,不想那團白色的霧氣,此刻竟是連一只狐貍的形體都不具備了。我有些慌了,緊握住她的手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只火紅色的爪子。

我輕輕将她抱在懷裏,再不敢輕易傳輸仙氣與她。只垂下頭輕聲問道:“朱砂,我們體內仙氣非但不同宗,甚而相悖是不是?”如此一來,既然朱砂是佛前靈狐,那麽我想來身上法力也并不是仙氣使然,或許是我後來堕入魔道也未曾可知。

朱砂已然閉上眼,沒有一絲力氣回答我的問題。她從未如此,即使當日在東皇鐘內,朱砂虛弱至斯,嘴唇幹裂,也不曾像而今一般,竟是無法自控的化作原形。可是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凝神思慮,再次動了念頭将往事全部記起。到時,自有其他辦法凝聚朱砂的元神。

我将将是伸手指向眉間,懷中小狐貍的爪子已是揪住我的袖子,我不敢牽扯與她,只好放下手,低下頭湊近她的嘴唇。“主人,你不必擔心,自有人來救朱砂。你……不要去想從前的事。”說罷,又是閉上眼,連同鼻息都微弱了幾分。

我将朱砂在懷中摟得緊一些,片刻後又微微放松,生怕弄疼了她。因着朱砂的虛弱,我自個腦海裏一閃而過的靈光,我本能的略抓了一抓,驟然明白了許多事。

我這般抱着朱砂,直到半夜,直到我強撐着仍是犯了瞌睡。蓮花寺的大門方才猛地受到一股勁風襲過。我連忙抱着朱砂向山下跑去,幸好,幸好我才出了寺門便望見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周身法力強大不可比拟。

然而,我仍是一眼認出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來。幼童的臉雖是還不曾長開,卻也是隐隐能夠看出那份眉宇間的傲然和霸氣。甚而那眼睛那鼻子,都像極了一位舊人。只那番氣息,分明是魔界使然。

“你與墨天玦是……”我稍愣了愣,沒直截了當的表明,我瞧着他分明像是墨天玦與哪個妖姬生的小孩兒。倒是那幼童站在遠處瞅了我一會兒,待是确定了我之後,便是一溜煙的跑過來,就往我懷裏湊。偏生他這番個子委實矮小了些,奈何我懷裏又牢牢抱着朱砂沒肯松手,他這一腔撲來,只得抱住我的腿,硬是牢牢地沒能松手。言語間,甚而是無比激動的提了一提,“你終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的。”

我琢磨着,想是我睡得實在太久了,他的那位父王沒少同他提我,如此,他這番激動倒也稍稍能夠理解。想着,我便抱着朱砂蹲下身,瞧着他圓嘟嘟的小臉,只得極力克制着方才沒有上手捏一捏,“你是……來救她的嗎?”說着,我将朱砂向前遞了一遞。這個小孩兒雖然看起來年幼,約摸着在他們魔界,此番模樣也不過才幾百來歲,但看他一身魔力,卻是萬萬年都不止。而我與墨天玦甚是相熟,倒不怕來者不善。

那小孩兒略略瞅了一眼我懷中的小狐貍,小模樣瞧着甚是嫌棄,最後也沒接過手去。只小小圓潤的掌心化出一顆紫色藥丸來,将将是往朱砂嘴裏一塞,便完事了。我不大相信這藥丸的功用,甚而能夠抵過神農鼎煉出的物事,如此,伸手便要探了探朱砂的元神是否能夠凝聚一些。那小孩兒啪的一聲将我的手打向一旁,仿若看出了我的幾分心思,嘟囔着小嘴顧自不悅道:“就是将你丢那神農鼎裏頭煉上千年萬載,可也沒有這藥管用。再者,也需得幾個時辰容朱砂吸收不是?”說罷,又是賞了我一個碩大的白眼。

如此,我抱着朱砂便是安心許多。也不站起身,将寺裏的蒲團取來一個,便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你父王呢?他怎麽沒來?”我原是不想問這些,可這聲謝謝待會兒說出口,總也要知曉對方的名字。幸好朱砂此刻睡着,不然定會難過我會有這麽些好奇心。畢竟,我與墨天玦不曉得幾萬年不見,他的兒子已是這麽大了,連喜酒都不曾請上一請,實在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氣

“啊!”小男孩兒仰天長嘯,我瞧着實在有礙觀瞻,但他顧自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險些嗆着自個時,方踮起腳伸出雙手身子前傾捏住我的臉蛋,扯着嗓子不耐道:“墨天玦,我叫墨天玦。你竟然把我也給忘了,你竟然忘了我,你怎麽能忘了我梵音?”

我愣了半晌沒能順利反應過來,這個信息量稍稍有點大。

小墨天玦。是我拿着昆侖鏡回到從前了麽?

把你也給忘了,我見過誰嗎?還是應該記得誰?打我醒來後,若是從前認識的,只要見了,便會頃刻間記起的。比如鬼君。比如,地藏王菩薩,我還記得他的誓願呢。

唯有最後一句話要緊些,從此我知道了我的大名。我叫梵音。很好聽的名字,至少比我之前随意弄來的慕曉強上許多。我很滿意。可惜小墨天玦,哦不,是墨天玦似乎并不覺得滿意。随意聊上兩句,我也不難知道,他何以來得此番不情願,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是誰,他不肯說,我也沒問。

墨天玦見我沒了其他事,又曉得原來我是記得他的,便沒了幾分興致,轉身便要走。我連忙伸手抓住他的小肩膀,硬是将他掰過身,使他的腦袋得以面對着我。縱然,也只腦袋轉了向。

“天玦,我與朱砂無處可去,要不帶我去你的魔宮住幾天吧!”我眼巴巴的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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