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0)
般的英俊妥帖。
獬豸一襲墨色衣裳，身材壯碩可見，然樣貌卻是平和安寧的姿态。白澤一襲白衣，長發高高豎起，卻是天藍色的玉帶，看來甚是清俊優雅。赑屃是一如既往的慵懶無謂，眼眸半合不張的模樣看來頗有些滋味。我不曉得何以用了“一如既往”這樣的措辭，大抵只覺得，赑屃本身就該是這個模樣。倘或可以，他大抵即使願意弄一把椅子來，以供他躺在上面休憩。重明鳥卻是一身火紅的顏色，只眼眸轉換的甚是漂亮。可惜一張臉甚是冰冷，實在不配那一身熱烈的顏色。
仍是一襲白衣的白澤繼續道：“你确定你要我們四個的心？”
“嗯。”我點點頭，随即又是重重的點點頭，生怕他們會錯了意。可心底，到底是生出一絲莫名的猶疑。可也不過一瞬，便被我抛到腦後。我費勁了力氣便是為了寧遠的安危，到了此刻再沒有遲疑的道理。
“那你便來取吧！”白澤凝着我的眼眸，突然淡淡一笑。
“啊？”我甚是驚詫的叫出聲，實不能想象如何伸手向着一個活生生的人，掏出他的心來。
“可否要我們稍稍反抗一下？”白澤依舊無謂的笑着，笑容明媚爽朗，沒有半絲狡詐陰險的意味。
我渾身一僵，再說不出任何話來。是了，我前一刻便是這麽想着，你們幾個好歹反抗一下，我也不至于顯得過分殘忍，就如此生生的将旁人的心掏出來，委實殘忍了些。尤其是，我心內分明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四只神獸是真正意義上的神獸，是當年伴在上古大神身側的神獸，是從未做過惡事的神獸。我這一手挖心，不知犯下多大的罪孽。然而，白澤頃刻便看出我的心思，如此，便是情何以堪？
“無礙，你來便好，我們既是神獸，便不會痛。”說着，白澤已是伸開雙臂，那姿态竟是像極了等待一個擁抱的平常男子。
我曉得我再是下不去手，卻也再不能看見他們那一張張臉。那般形容，委實熟悉的很，然而，卻也只是熟悉，熟悉到我一分腦筋也不想多動，不想将腦海裏破碎不堪的畫面細細地粘合，好讓它們完整的幻化出真相。
我不曾看他們一眼，便顧自轉身離開。那一刻，我不能去想一襲白衣努力微笑着的白澤，也不能去想父君白眉須發的模樣，更加不能念起寧遠還在等我，等我還他一個完好無缺的他自己。
寧遠，我便以我這一身修為還你可好？
我暗暗想着，已是走了回去的路。不想那四道身影頃刻便走至身前，擋了我的去路。
我瞧着白澤純白的下擺，垂眸鎮定道：“你們回去吧，我後悔了。”
“你不救他了？”
“總有別的辦法。”我淡淡開口，說罷便是別開眼，凝着滿地的沙石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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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一身修為麽？”
“你……”我猛地擡頭凝着眼前這個依舊含笑的俊俏公子，深吸一口氣道：“白澤，你便是知曉旁人的心思，可也別句句說出來。”
“虧你還……”白澤正說着，卻是忽的住嘴，垂下眼眸淡淡轉口道：“我等收到無亦天尊的指令，知曉你來此處的目的，但我等皆為上古神獸，你若要取，須得拿些真本事來。若是，我們幾個皆不是你的對手，或是宿命至此，便請姑娘拿去就好，也不必有半分內疚之意。”
“果然？”我追問道，不知曉的是眼眸可否亮晶晶的閃爍。
不是沒有一絲一毫知曉，我與他們幾個必然多少有些淵源，即使那份淵源極有可能與我那位父君有關。不然，上古神獸與我又能有半分幹系？
我亦是清楚，我在這洪荒地界迷了路途，一時半會兒怕是也找不到歸去的路。而我又是必得救下寧遠。只因他是因了我才受此重傷，我也應當不計一切救下他。于是，不及過多思考，便應了他們四個的考驗。
第一個出手的卻是赑屃。
他雙手一揮，我頃刻便墜入一重又一重的廟宇之中。眼前之景，我自是曉得多半是幻象，而赑屃留下的問題卻是不大簡單。正是要我在這千千萬萬座寺廟門前，找出他的真身來。
我飛快的跑過一個又一個寺廟，蹲下身細細瞧着每一個石像，他們看來不過是凡人雕刻，沒有半分赑屃慵懶無謂的神韻。我暗暗盤算着時間，大抵過了半天的功夫，我愈發着急，連帶着身體內的氣息也不大穩定。
彼時，白澤純白的身影緩緩自空中落下，徐徐道：“你也不必過分着急，這一切不過是幻象，時間與外面而言不過回眸一笑的功夫。”說罷，便隐了身形不見蹤影。
我略是寬了寬心，可不過片刻便清醒，他道這一切不過是幻象，那麽，我看見的他可否也是幻象呢？
我不過是方才有了些質疑的意味，白澤的聲音便悠悠然飄來，“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不停地跑來跑去，到頭來累死在這一處可別怪我們幾個不懂得憐香惜玉。”
那一日，我始終沒能信了白澤的勸誡。是了，幻象終歸是幻象，連同他的現身也該是赑屃一早安排好的幻象。于是，我深深地陷入了赑屃的陷阱之中。直到幻境中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漆黑模糊一片，我念起還在等待我回去的寧遠，一個人蹲在一件寺院的門口，“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像個稚嫩的孩童，滿滿的無助和孤單。
不過一瞬，身旁的石像便一片片碎裂開來，露出赑屃的真身來。他化作人身，立在我的眼前，長久地一句話不說。只我揚起滿臉的淚水看向他之時，他一揮手便撤了這道幻境，懶懶道：“你贏了。”說罷便負手離去。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瞧着赑屃的模樣，再瞧不出那份慵懶無謂來。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實在承托了太多心事，那心思重得已是不能讓他将它掩藏。
只可惜，那時的我瞧見的只是柳暗花明，瞧見希冀重新出現在雲端，瞧見我終于将寧遠醫好，他完完整整的出現在我眼前。
重明鳥的考驗卻是懶怠簡單許多。是與赑屃差不多的方式，只不過他只許了我一次機會而已。他要我在千萬只重明鳥中認出那一只才是他。
我頃刻便覺得腦袋迷蒙，看花了眼。好歹反應還不算遲鈍，顧自嘟囔着神獸神獸，必然是與其他平常鳥兒不一樣。
于是，我便與衆鳥翩飛間盤腿坐下來，閉上眼，斂了周遭所有氣息。果然，在天空盤旋的唯有那一只而已。
輪到獬豸之時，重明鳥已是重新立在赑屃背上的石碑之上。眼前正正是兩個人兩只神獸，我瞧着此番情景，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一襲墨色衣裳的獬豸，瞧也不瞧我一眼，只冷冷開口說道：“我與你講一段故事，你只需斷一個對錯。”
我點點頭。他便繼續道：“很早之前這洪荒還不是這番模樣……”獬豸正說着，忽然仰頭看了看渾濁的天空，良久不曾繼續說下去。直到我以為他不再說話的時候，他複又開口道：“可有一人背叛了我們所有人，只為了她自己的性命攸關，你覺得此事她做得是對還是不對？”
自然不對！
我自心內迅速地做出一個反應，可如此明顯的答案想來不是獬豸所要的。可，這故事終歸斷了些，能夠判別的不過是那人的殘忍狠心同自私。如此，終究是開口道：“自是不對的。”
獬豸忽的重重道：“嗯，好！”
我甚是不明白他這一聲“好”，是為着我的答案對了，還是他就要獻上他那一顆心的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世間千年如我一瞬
及至白澤時，我心道，這必是最難過的關卡。他能夠知曉六界之事，只怕我與他而言也不是意外。
然我終歸是猜錯了。
他許我的考驗卻是要我問他一個問題，倘或他能答上來便是我輸了。倘或我難得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們四個的心便頃刻奉上。
我顧自蹲下身，目光所及只能夠瞧見白澤純白的衣擺，還有另外三只已恢複了真身的神獸。
腦海中盤旋過過往所有，卻是都在六界之內，我亦是曉得，大凡我這腦筋轉動到某一處，想來白澤亦是只曉得。不然，他亦不必如此自信坦然的要我問他一個問題。
良久，我方才站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塵土，不安道：“我的來處同歸處，你道出一個來便好。”
這個問題，我自覺問得極為謹慎。
我來自于第七夕幻境，那裏并不在六界之內，剛巧就不是白澤能夠了解的範圍。至于我的歸處，只怕父君同西天梵境的那位亦不曉得，更何況遠在亘古洪荒的白澤。他雖是神獸，比起我那位無亦天尊的父君終歸是差了些。
果然，白澤聽罷，只是久久的看着我，不曾答言。可他眼眸中翻過洶湧的浪潮，我別過眼去不敢再看。
那一日，我以為我混跡了十幾萬年，不夠玲珑，卻還是過了四只神獸的考驗，如此，多多少少也算是圓滿。可在最後一刻，白澤反悔了。他揮一揮手，便将我打入另一處幻境中。耳邊只留下他漫不經心的尾音，“我等雖是神獸，可也未必說話算話，姑娘且在那裏呆些日子吧。這心給與不給的，容我等再做思量。”
我頃刻便呆住了，不是不曾想，這是神獸，不是信譽良好的仙人。我同他們講不了道理，可還是一遍遍想要沖破那道透明的障礙。幻境，即便是幻境，我瞧不見他們四個，他們卻是可以将我真真切切的看在眼裏的。
整整一天的時間，我渾身累得再沒了一絲力氣。腦海中忽的轉過墨天玦當初帶我在人間玩鬧時，見過了老婦人跪在路邊，祈求旁人給她懷中的孫子一點吃的。我當時還與墨天玦無謂的念叨，“人生不過區區幾十年，死便死了，為什麽要活得這麽艱難呢？”
墨天玦雙手托腮頗有些驚詫的瞧着我，反問道：“你覺着這樣做很丢臉麽？”
我點點頭，複又搖搖頭。
墨天玦愈發覺着興致盎然，追問道：“到底是丢臉還是不丢臉？”
我學了他的姿态雙手托腮，定定的瞧着樓下那位衣衫褴褛的老婦人，一字一句緩緩道：“我不大曉得人間情形。可若是換做我，讓我跪在那只為祈求一口吃的倒不如死去的好。可是話說回來，那老婦人也是為了她的孫兒，如此，真情可嘉，哪有什麽丢臉不丢臉的？”說罷，我便撚了地上爬過的一只蝼蟻，将他幻化為人間男子模樣，囑咐他下去照看那孩童安穩的餘生。至于那老婦人，我瞧着她大抵也沒幾日可活了。
墨天玦愈發好笑的凝着我，“你這般任性胡為，天帝知道了可不知怎麽哭呢？”
“呃？”我一怔，本也是心頭一軟未曾料到許多。墨天玦這麽一說，我不禁有些悔意，可是憶起方為化為人身的男子滿目感激涕零的模樣，便又曉得，這個悔正正是反悔不得。不論人或牲畜靈魂飄到陰間，便要等六十年再渡輪回。彼時，淪為人道或是畜生道卻是端看前世修為了。倘或罪孽深重，便是重得輪回，也是一世悲慘的境地。
現如今，我不過輕點手指便将他解救于危難之中，但想想我亦不過是将他變為平常凡人，并不具備任何仙力，如此，便随意道：“無礙無礙，只是凡人嘛，也不礙着天帝老兒什麽事。”
墨天玦瞧着我，良久，方才淡定道：“如此，恨你的便該是将離鬼君同司命星君了。”
我一滞，随即笑笑，然那笑意明顯有些奸詐的意味。天曉得，那時的我還不曾入過天帝老兒的夢境，不曾上過昆侖山，不曾見過我那位無亦天尊，亦不曾翻閱典閣內的記載。至此，我只覺得六界之內最是厲害的便是天帝老兒，除此之外，其他人我卻是全不放在心裏。
況且，本是畜生道乍然跑到人道上來，且是以将離之力改不了的事情，是該有些頭痛。還有司命星君，寫好的簿子上必然出了些差錯，然而，這些細微的事情，并不妨礙着整個皇朝事件的大發展，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好了。
墨天玦清澈的望見我甚是詭詐的笑意，倒也見怪不怪，只眼眸忽的鄭重起來，一眨不眨的凝着我問道：“如是換做你呢梵音？”
“啊？”我又是一驚，思緒尚且停留在将離鬼君同司命星君知曉此事該如何抓狂無奈上。
墨天玦倒也不急，依是緩緩道：“我說，如是你，你可願意做這般丢臉的事情，在衆目睽睽之下？”
我甚少見着墨天玦如此嚴肅認真的模樣，如此，便細細考慮後，道：“便看是為誰了。”
“假如……我道是假如，假如是為了我呢？”墨天玦指指他自己，眼眸明澈的劃過一抹不确信。
我猝然一笑，伸手無謂的拍拍他的肩膀，“為了你，我當然願意了。”
“那便好，那便好。”墨天玦忽的大力将我擁在懷裏，手臂環繞我的力氣大得驚人，若非我修為高深，被他擠碎了也未曾可知。
及至眼下這一刻，我約摸他們必然能夠清澈看見我在幻境中的情形，便緩緩跪下身來。
彼時，我實在想不到更好地方法。這是我在凡間最常見到的情形，膝下黃金，雙膝一跪，便是示弱，便是承認錯誤，便是渴求原諒，便是希望得到幫助。
我凝着空洞無望的邊際，一聲聲哀求，祈求他們能夠放我回去。直至後來，我絮絮叨叨的講起我與寧遠，講起未及綻放便要萎謝的情愫，講起這一趟奔波的緣由。眼前的屏障忽然就消失不見，眼前仍是那四位男子，每個人手中都捧着一顆滾燙跳動的心。我的雙膝亦是經由白澤伸手一挑便慢慢平直，我便直起身靜靜地瞧着他們幾個。
終究，我也不過深深地與他們道了一聲謝，許下諾言，終有一日用得到的我的地方，我必然萬死不辭。
可惜，此般誓言聽來動聽，卻是在取了旁人的心之上。如此寥寥，只剩孤絕。是了，倘或我知道，倘或我肯任由腦海中畫面拼接，肯忍住疼痛好讓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倘或我能在幻境中聽見他們的對話，如此，我想，我便是生生跪死在那裏也不會一心盼望着離去，一心只為了取他們的心。
紅衣飄袂的男子冷着臉同那白衣男子道：“你看，她果是将我們給忘了。”他這一聲“果是”夾了極為深重的嘆息，眸光卻是已然面對現實的清冷。
白衣男子不及答話，另一位看來頗是懶散的男子便接過我的話頭，慵懶道：“忘便忘了，當日你不也說，忘了才好？”
紅衣男子一時無言。确然，他的确說過，她最好什麽都不記得了，歡喜的過好她自己就好。可是，當這一日真正逼到眼前，他還是希望她能夠記得他，能夠在他們眼前綻放燦爛的笑意。而不是如這一日一般，滿眼瘡痍，盡是為了那個無謂的人擔憂。
倒是白澤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我們還是想一想，該如何同無亦天尊交代吧！”他要他們攔住她的步子，至少耽擱些時日才足夠。如此，他們望見她的第一眼，就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哪有殘忍狠絕的硬生生留下她的心思？
依是那位尤為懶散的男子，默默地翻個白眼道：“還能如何交代，我們可是比不得她，丢了心同幻滅有何區別？”然而，話雖是如此說，四個人卻是同一時刻将手掌心對準胸口的位置。
是了，整個六界再沒有人能夠同她一般，失了心還能夠完好的活着。縱然他們是上古神獸，卻也是躲不過沉睡的宿命。至于何時能夠再度醒來，卻是要看造化了。
那一日，當我終于歡喜的捧着四顆仍舊微弱跳動的心想要奔至後山時，卻是被昆侖山的長老們當先一步攔在距離青離殿不遠的高臺之上。我将那四顆心細心地放好，這才沖他們急急問道：“不知幾位長老前來所為何事？”
那幾位長老卻是同我一般驚詫的模樣，很長時間都只是怔怔的凝着我，更有甚者，幾是将我反反複複的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回。我忍了再忍，只念起他們是寧遠身邊的長老，念起父君同寧遠還在後山等着我，便又是開口提醒道：“不知幾位長老前來所為何事？”
這一回卻是有人給我一個反應出聲了，卻是站在最後面的那位年輕長老，旁若無人的低低呢喃道：“光輝極盛，光輝極盛，日月同輝……”
我聽得一頭霧水，倒是最前頭的那位長老最先反應過來，狠狠一個眼眸瞪過去，後面的那位小長老頃刻便閉嘴不言。
“我等封天尊之命在此等候梵音姑娘回山。”那長老略略俯身，緩緩道：“還請姑娘在此略等片刻，我這便請示天尊，且看天尊現在可有空閑間梵音姑娘一面？”
我依是曉得他這話說得仍算是恭敬妥帖，尤其是那一個俯身，算來已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面子。可我一時間不知為何，只心事焦躁的厲害，那四顆心被我捂在懷裏已然開始漸漸泛了涼意，尤其我的腦海裏一遍遍閃過那四位男子優雅妥帖的笑意，再一個閃神，滿眼又是寧遠面目瘡痍形容盡毀的模樣。于此，再是淡定不得，一邊飛身掠過他們身側，一邊淺聲道：“今日便恕梵音不敬了，寧遠容顏盡毀，我等不得了。來日再來與諸位長老請罪！”
作者有話要說：
☆、幾近瘋癫
然我終究是料錯了所有，甚或，是我從未想過，在這最關鍵的一刻，周身忽然結出渾厚有力的仙障來。能夠設這仙障的不是別個，自然是我那天地無一的無亦父君。而在仙障外緊緊牽扯控制的正是那些個長老。我本能的使出畢生修為向那仙障發出攻擊，可卻是悉數被收了去。
“梵音姑娘且歇歇吧！”仍是為首那位白胡子老頭，他的聲音聽來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平穩。“我等亦是奉了無亦天尊指令在此靜候姑娘回山，也好告知姑娘一聲天尊正盡全力醫治掌門，但請姑娘放心，切不可莽撞闖了進去。”
我倏然冷笑地凝着他們幾個，“你們便是這麽告知我的？”
那白胡子老頭聞言，卻也平靜。只微微嘆息一聲，沉靜道：“不瞞姑娘，天尊還曾特意囑咐，如若姑娘歸山時，周身光輝過盛，能與天地日月比肩，必要将姑娘攔下來。”
“為何？”我不禁蹙眉，腦海中太多東西閃過，卻是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只得蹲下身緊緊地抱住頭。是了，這一回，我忽然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父君明明囑咐我，要我去上古洪荒地界取那四只神獸的心？
為什麽唯有那四顆心能夠恢複寧遠的容顏？
再是為什麽，這一刻，我擁着四只神獸的心便光輝與日月天地比拟？
這一切将我緊緊地包裹在其中，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抓住了！抓住了！
我幾乎是興奮地尖叫，卻是在看清腦海中閃現的那些個情形時，再是笑不出來。我就那般靜靜地站着，直到西邊的夕陽也不見了蹤影，方才拼着十幾萬年的修為猛力撞向那道仙障。終于，仍是這些個長老不濟。
我一路飛身至後山，只覺得明明世間千年不過我一瞬，卻是在那一路的光景中，覺得時光漫長悠遠，腦海裏反反複複的回響着無亦天尊的那句話。
他道，“唯有毀了他才能保住梵兒。”
腦海中的畫面不甚清晰，我甚而無力分辨為何我擁着這樣的記憶，甚是不能看清記憶中說這句話的那個人的那張臉。然而，他的聲音我卻是記得的。再沒有人，能夠有那樣清越動聽的嗓音。是真正看破所有還溫軟平和的模樣。
那一瞬，我再是不能細細思考，只覺得無亦天尊此番将我派去上古洪荒那種地界，分明就是使了調虎離山的計策，好讓寧遠死得徹底，最好是魂飛魄散才是。
然我再一次錯了。錯得離譜。錯得……我幾是開始真切的懷疑前一刻腦海裏還在不停地回蕩的聲音，是否是我的錯覺？
待我不顧一切就要撞開無亦天尊的山門時，他已是自裏面打開門，我用力停伫步子，才不致同他相撞。那一瞬，我頃刻就想起這是在五萬年前在絕情海底，許我叫他父君的無亦天尊。他是天尊呵，倘或果真要一個人死，即便那人時昆侖仙山的掌門又如何，亦不過他掌心蝼蟻一般輕易。
終究，還是我莽撞了些。
無亦天尊望了一眼我的胸口，漆黑的眸子略有閃爍，頃刻又是鎮定如常道：“梵兒，他已是無礙，你去看一看他吧！只他還在睡着，需些日子好好将養，你莫吵醒了他。”
我激動地幾乎不能言語，良久，只是不停地點頭，再是點頭，生怕無亦天尊突然反悔不許我看望寧遠一般。
寧遠，你可還好？
我伏在寧遠的床邊，靜靜凝着他依舊好看的側臉，突然覺得生活完美安好不過如此。
他在夢中睡得極是安穩，我細細地看過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已經修複完好。那一刻，我幾是忘了問了問我那位父君大人，他不是說，須得四只神獸的心方能将寧遠完好治愈的嗎？何以我還不曾回來，他這邊已是将一切做好。
好在，我在寧遠床邊呆了不過一刻的時間，無亦天尊已是緩緩踱步進來。
“梵兒，你将他抱回青離殿吧，我有些累了，須得歇一歇。”說罷，便是負手而立背對着我。
然而，不過那一眼，卻是足夠我明白，何以父君大人眼眸中會閃過疲憊的神色？他是神哪，是這世間唯一的神，是唯一能夠與西天梵境那位佛爺比肩而立的神，亦是這世上最後的一位神。他道他是累了。我終于明白，這幾日，父君大人為了救下寧遠到底消耗多少。
我猛地跪在地上，深深地叩首。直起身之際，方才抱起床上的寧遠準備飛向他的青離殿。
“梵兒。”無亦天尊忽的叫住我，卻又不及我回頭便道：“将那四顆心在你身體中放好，另外，記得将那份專屬于神的光輝掩蓋好，他們是神獸，不比平常仙獸之類。”
“恩恩。”我用力地點點頭，“梵兒記下了。”說罷，我便頭也不回地飛至寧遠的青離殿。
我在青離殿整整守候了三日三夜，寧遠都未有醒來的跡象。可是，念起父君大人那般疲憊的模樣，我又只得生生忍着。
終于等到第四日，寧遠醒來。可我卻已不在他身邊。
“姑姑，姑姑……”玄影連着喚我幾聲，我方才甚是艱難地自回憶中走出。
“怎麽？”我頗有些迷怔的凝着她。不知何以，被一個小姑娘以淳厚的嗓音喚一聲“姑姑”，聽着委實奇怪！
“你怎的在我房間裏？”我又是後知後覺的補充。
玄影頃刻間化為男生，面目僵硬冷冽。好歹那一聲“姑姑”亦算是提醒了他自個的身份，這才甚是無奈地解釋道：“方才我在門外叫了幾聲，姑姑都沒有應，我不大放心便進來看看。”
“嗯。”我略是點點頭，便再沒了言語。
是了，那猛然被喚醒的記憶，與我而言多少有些沖擊力。這些往事，我不是不記得，只是從不曾記得那般真切。仿佛往事裏的那個女子果真是我。然我驟然清醒時，雖有些惆悵未名，更多地卻還是為着記憶中的女子感傷。是了，盡管記憶中的那個女子必然就是我。
“姑姑！”玄影再是用力叫我一聲，這一聲雖是分貝不大，其中渾厚力氣卻是唯有我一個人清曉，那一聲喚，險些将我的魂魄吓飛，卻也使我徹底地回過神來，好好地仰起頭凝着他頗有些不悅的臉頰，特意微笑着問道：“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這話我說來天真無畏，卻仍是忘了玄影之前欲語還休說起寧遠時的場景。于是乎，玄影聞言，只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方才鎮定道：“不管姑姑對待那個安王是個什麽态度，玄影只希望姑姑莫忘了答應過司命星君的事。”
“哦。”我甚是淡定道：“我記得呀，陪伴寧遠餘生光陰嘛！”微頓，又是淺聲補充道：“他非我不娶，我堅決不嫁！”
這一回，時光過得悠長悠長，悠長到我手中涼茶被我撥來撥去，撥的我沒了興致放在唇邊潤一潤嗓子。玄影仍舊坐在另一側的椅子上，顧自生着悶氣。我卻是瞧着這般樣貌的玄影，可愛得緊，于是，便也是靜靜地不做打擾。
終了，仍是他沉不住氣轉過臉來瞧着我，眼眸中的不悅相當明顯。我仍是半分不計較，只含笑聽他道：“只怕到時姑姑不肯嫁，自有別個女子往上趕。”
“呃？”我甚是驚異地瞧着他，只覺得世事頗為奇妙。
當年，寧遠那一張桃花面惹得六界中的多少女子懷春難耐，這一世，他那般平凡的樣貌，連書讀得也不怎樣，卻怎的……怎的還有女子趨之若鹜？對于這一事，我委實是好奇得緊。
然則，分明有人不喜我将這份好奇發揚光大，他是希望我能醋一醋，對于這一點我太清楚。于是，便特意做出惋惜的模樣，楚楚可憐的凝着玄影，哀怨道：“玄影，那你說，如果他喜歡的別的女子，我可該怎麽辦呢？他娶了旁人，我不就沒人要了麽？”
玄影瞧着我此般光景，不知是哭是笑。只眼眸晃來晃去，甚是糾結。末了，只落下一句，“但請姑姑擇個日子去看一看掌門，他之前的三百五十個輪回過得都不大好，這一世，總要讓他開心一些。”
“他的開心卻未必會因有了我。”我低低嘟囔一聲，也不顧玄影是否聽在耳裏，便将他趕了出去，一邊連聲道：“明日，就明日，我明日便去看看是哪位姑娘要搶走他，好麽？”
玄影得了我的準确答複，到底是乖巧離去。
我卻是不得不清楚地知道，倘或我能夠如白澤一般知曉旁人的所思所想的話。玄影此刻的腹诽必然是：你最好去看看，不然有你哭的時候。
我不知何以會突然那樣想，然而終究是累了，亦懶怠得多想。或許，是我從前為寧遠哭得次數稍稍有些多，多到……多到甚是在玄影面前還曾墜過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
☆、醋壇子
翌日清晨，小璇早早的就将店內一切事務打理好，算是歇店一日。我瞧着小璇恭恭敬敬站在門外等我的模樣，并無甚知覺。直待一路悄然抵達寧遠的住處，瞧見大門緊閉，方覺心底終歸有些失落。
小璇倒是機靈許多，低聲與我道：“寧公子想來還未起床，姑娘且耐心等一等。”說罷，便又攙着我回了軟轎內。幸而寧遠的家并不在人世吵嚷的地界，我這生生停了一頂轎子，也未顯得過分紮眼。
然而，我這一停，分明是停錯了。眼光可及之處，不只有寧遠那一處院落，還有安王新置的那座別院，是那座他邀我看過并蒂蓮的別院。如此，乍然同時将這兩處院落收入眼底，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感覺。
約摸過了一刻鐘的時辰，我懶懶的倚在轎廂內幾是要睡着。正想着要不要與小璇說一聲改日再來，如此等候在別人的門外，實在不大靠譜。擡手剛剛挑了幕簾，便望見不遠處正正是走來一對璧人。
男子端是看背影便瞧得身如玉樹，氣質不凡。那女子與他相較而言雖是略略差了些，但那般身形卻也是窈窕難得的佳人。我這般甚是無聊的構想着有關這麽一對璧人，天上那位司命星君該是如何安排他們之間的際遇，到底是不停地錯過，錯過，再錯過，然後幸福地牽手一生。甚或簡潔明了一些，只消一拍即合省卻了許多麻煩。
可是，他們這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安王的別院去。我頃刻傻了眼，那被我贊譽氣質不凡的男子臨進門前回過身來，我清澈的望見他的面貌，不由淺淺驚呼出聲。
小璇望我一眼，眼眸卻是淡定得很。這一切原也不過在她眼中。我便揪起自個難得的好奇心，定定的盯着小璇問道：“那位女子是誰啊？他的王妃麽？”
小璇頃刻撇撇嘴，不再瞧着我。“姑姑對此很好奇麽？”
我自是曉得她心中所想，便讪讪地笑笑，伸了食指與拇指夾在一起，卻也只夾了細小的縫隙在她眼前晃晃，道：“一點點。”
小璇依是巴巴的瞧着寧遠那處院落，恨不得那扇門忽的打開來，他這顆心才能放下。然我的問題，他到底是答道：“應是安王私下中意的女子吧，安王身側常年都無女子相伴，這一點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
我清澈小璇心中的埋怨之意，便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寧遠那扇木門，暗道，他到了這麽個時辰仍不起床，能怪得着我麽？
不對不對！我猛地想起小璇方才那番話，忽覺哪裏不對勁來。是了是了，他道，安王身側常年都無女子相伴，于是，我拼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