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失蹤
放着在辦公室明撕暗秀的師兄弟不說,李肖然在月色升起之時和餘孟陽從蔡智淵家中出來,心情複雜。和郭康偉不同,郭康偉因為坐過一次牢,而且還是以強奸罪的罪名,家中的親戚基本上都跟他撇清關系。即便是跟還有感情的姐姐也只是一聲嘆息,說了一句:“其實他的人生早就被他自己給毀了。”
無論郭康偉和譚敏當年是什麽關系,也無論多年後的譚敏對郭康偉的行為有多少釋懷和惋惜,當年的強奸都是不争的事實。
但蔡智淵不一樣,蔡智淵工作不錯為人也不錯,他的家人說他除了有時候看問題比較激進,其他地方沒有什麽大毛病。雖然蔡智淵和郭康偉一樣,也離了婚,但當他們通知蔡智淵的前妻時,他的前妻在電話裏哭了一茬,告訴警方其實她已經準備跟他複婚了。
李肖然心頭沉甸甸的,就像是有塊千斤墜壓着,這麽多年了,他依然不願意面對被害人的家屬。每一條人命的背後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即便他們破了案,往後這個家庭該如何走,李肖然從來不敢去想。
除了年邁的父母,蔡智淵還有一個才五歲的女兒,李肖然耳邊似乎還回蕩着蔡智淵的女兒搶媽媽電話的聲音:“是爸爸的電話嗎?我要跟爸爸講電話,我今天得了小紅花,爸爸說周末會帶我去游樂園玩的……媽媽媽媽,你怎麽哭了?”
李肖然根本不敢去想,剛剛失去愛人的女人該如何告訴她年幼的女兒,爸爸不能陪你去游樂園了,爸爸去了另一個你見不到的地方。
他自己的父親犧牲的時候他已經讀大學了,可即便如此,李肖然依舊消沉了很久。但他會再回到一線,也是因為他的父親。
李肖然至今都記得小學的時候,他睡得睡眼蒙眬時,肩頭還挂着霜雪的父親扭開昏黃的臺燈,揉着自己的腦袋:“然然,不好意思,今天有個抓捕行動。”
他也還記得自己的反應,翻了個身掩飾住了滿臉的失望和不高興,嘴上卻還是說道:“沒關系,我習慣了,沈叔有去幫我開家長會。”
當時他不能理解父親的舉動,但自己也穿上警服的時候就明白了。
他也想回家,也想跟自己的愛人好好吃一頓飯,他不是不想顧及家庭,但真當案件發生的時候,李肖然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肩頭擔的是幾個家庭的眼淚和期望時。回家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下來,只能充滿歉意地撥通愛人的電話。
不止李肖然覺得不舒服,餘孟陽也是在走出樓棟時用力地換了一口氣,滿屋的哭聲還在他腦海裏回蕩,緩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幽默感,抱着肩膀搖搖頭:“李組,你這樣不地道啊。”
李肖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都同意參與調查了嗎?”
餘孟陽頓時覺得從天而降一口鍋硬生生地砸在自己背上,瞠目結舌:“什麽時候?”
“你不都留下來聽我們的分析了嗎?”李肖然臉上笑容很真誠,“不是希望加入我們的調查嗎?”
餘孟陽:“……”不!并沒有!他并沒有興趣破這種縫眼皮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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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李肖然臉上的笑意,餘孟陽才驚覺自己上了賊船,原本他之前賴着不走就抱着看戲或者偷師的念頭。結果笑話是沒看成,倒是學了不少,本來餘孟陽還覺得自己賺到了,但現在李肖然用現實給他上了一課,特案組的笑話不是那麽好看的,便宜也不是那麽好占的。
餘孟陽耷拉着肩膀,像只鬥敗了的公雞。李肖然笑了笑,其實把餘孟陽拉進這個案子裏,不光是因為他的能力不錯而他們人手不足,更是因為他其實也挺好奇這位享譽全系統的花花公子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車子停在了小區外面,他們倆就着案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餘孟陽眼睛尖,一眼就看見了他們的車上多了一張白紙,額角就有些抽搐:“竟然被貼條了?”
李肖然也有些無語,他們便衣出行自然沒有開警車,但是落到被貼條的結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餘孟陽去把車開出來,而李肖然則百無聊賴地環視着周圍,旁邊有個小賣部,而小賣部的架子上正放着一臺老式的小電視機。
餘孟陽把車開到李肖然的身後,搖下車窗剛想叫他上車,就聽見李肖然突然踢了一腳旁邊的拿來插大遮陽傘的石墩子:“艹!”
餘孟陽被吓了一跳,心裏納悶這李組的氣性怎麽這麽大?趕緊勸道:“別氣了,不就是兩百塊錢嗎?”
直到李肖然陰着臉往旁邊走了一步,餘孟陽才知道他在氣什麽,閃着雪花點的老電視機倔強地報導着今天的晚間新聞——
“蘭華園小區驚發命案,死者雙目被縫死狀凄慘。”主持人說的可就沒有标題大字這麽簡單了,她描述的細節精确到了死者每只眼睛都被縫了十三針,最後話鋒一轉道:“A市連發兩起兇殘命案,是否是警方無能不作為導致的?”
餘孟陽倒吸了一口冷氣,趕緊舉手發誓:“我們隊的人口風都很緊,雖然有些小子是不太頂事,但是該守的規矩肯定會守的。”
“不是我們的人,是兇手。”李肖然的話讓餘孟陽只覺得背後冷風襲來,他這次……是真的上了賊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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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勤組的在外面奔波,蘇漾和柯顧也在辦公室加班加點,多了一條人命,蘇漾也不再像之前有那麽多顧忌。也因為李肖然給他們打了個話,跟他們說了電視新聞的事,兩人将兩起命案結合在一起來構建兇手的人格。
直到蘇漾打了第三個哈欠後,柯顧才強制地拽着他回家休息,路上還教訓了一頓不聽話的小師弟。蘇漾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術業有專攻,出外勤的不休息不代表他們也不能休息,腦力活動需要足夠的睡眠保證。
哈欠連天的蘇漾迷迷糊糊地洗了個澡,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床,但是在鑽進被窩的一瞬間腳趾意外地觸碰到了溫熱的軀體,吓得整個人直接坐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你怎麽在我床上。”
柯顧此刻已經摘了眼鏡,原本就很幽深的目光此刻更顯深邃,就這麽盯着蘇漾,盯得蘇漾腿有點發軟。
雖然腿軟,但氣勢上不能輸,決定奮起的蘇漾扯了扯嘴角:“師兄,郭康偉的案件還沒破呢,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師兄千萬別知法犯法。”
“是嗎?我還真忘了。”柯顧坐直了一點,被子就這樣從他的肩頭滑落,看着他緊實的肌理,蘇漾一時間沒忍住咽了咽口水,發出了響亮的“咕嘟”聲。
柯顧的一聲輕笑讓反應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的蘇漾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俗話說得好,輸人不能輸陣,雖然很丢臉,但蘇漾還是頑強地梗着脖子:“過目不忘的柯大博士還有忘記的事?別是為了犯罪先鋪墊好理由吧?”
“犯罪?”柯顧恍然大悟,看向蘇漾的目光頓時變得暧昧了起來,“原來小師弟是希望我對你這樣那樣?放心,你有這個需求我一定會滿足你的。”柯顧滿臉都是寵溺和揶揄,那意思是,我可沒有想歪,都是你的要求。
好氣!
蘇漾忿忿地躺下,背過身子将被子一卷,不就是肌肉多嗎?讓你秀讓你秀,你感冒了還不是我照顧你嗎?
誰知道柯顧卻變本加厲地貼了上來,兩人拉扯被子的時候,床頭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蘇漾一愣,往床沿爬了爬伸手去拿手機,柯顧怕他摔下去還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還沒等蘇漾臉紅,電話裏的聲音就讓他的臉白了起來。
柯顧眉頭也蹙了起來,難不成又死人了?正想問怎麽回事,就見蘇漾把擴音打開了。
裏面傳來了一個壓低嗓音顫巍巍的老年音,挺耳熟……柯顧在腦海裏搜索着,卻見蘇漾比了一個抽煙鬥的動作,他瞬間就想起來了,那天報社裏那位老編輯桌上就放了一個煙鬥。
“我知道了,我們去找您。”
電話那頭的老編輯倒是有點猶豫:“明天我給你們送去也行。”
蘇漾厲聲道:“不行,您別亂跑,地址報給我,我們現在去找您。”
老編輯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也不再堅持:“我就在報社,你們直接過來就行。”
“行,您注意安全,我會找警察先過去保護您的。”
“不用那麽麻煩了吧,我一個老頭子能有什麽事……”老編輯雖然緊張但還是覺得蘇漾的安排有些小題大做了。結果就被蘇漾打斷了:“聽着,你很有可能有危險,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千萬不要亂跑。”蘇漾一邊穿褲子,看了一眼時鐘,“等我們十五分鐘,不,最多十分鐘!”
“額,好好好。”老編輯不敢反駁只能應和,邊應邊覺得現在的年輕人脾氣真是太火爆了,他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出什麽事?
蘇漾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穿褲子,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溫暖的外套,一回頭發現柯顧已經穿好衣服了。蘇漾突然意識到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自己不僅把自己折騰起來還把柯顧也折騰了起來,這麽一想臉上就帶出了一點歉意:“師兄……”
“趕緊穿衣服,我先去發動車,你直接到樓下。”
“好!”蘇漾知道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等蘇漾跑下樓坐上車後,柯顧一個油門車就沖了出去,蘇漾氣都還沒喘勻就急着跟柯顧說前因後果:“老編輯說他因為有東西落在了辦公室,所以大晚上回了一趟辦公室,在辦公室門縫發現了地上躺了一封舉報信,舉報信內容是關于蔡智淵的,老頭沒細說舉報信內容,但是他因為看了晚間新聞,新聞其實沒有報道死者姓名,但舉報信卻寫了他的姓名和具體信息,而且死狀和新聞所說一模一樣。老頭覺得不對,才給我們打了電話。”
“他說他幾點回去的?”
“他是說十一點半。”
“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半小時……”柯顧無視一路的紅燈,将油門踩到了底,“他現在處境很危險。”
托了柯顧将suv開出了跑車的水準,他們到達的時間比蘇漾說的十分鐘還要快四分鐘,跳下車,就連車門都沒有鎖,兩人就往裏跑,上了二樓卻看見在不遠處有一個打着手電穿警服的人正一間間地探頭。
柯顧喊了一聲:“小兄弟!”
那人一怔,手往後腰處摸。
蘇漾趕緊掏出警官證晃了晃。
那人頓時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也知道是他們報的警,放松下來,神色卻有些羞愧:“我剛趕過來,在樓下沒有看到有燈光,只能一間間找,但是還沒有看到你們要的人。”
沒有燈光?
蘇漾和柯顧對視一眼,心中升騰起了不好的預感。
出版社是回字形樓的結構,所以蘇漾之前描述的方位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倆畢竟來過,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間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大開着,門裏幽黑一片,就像是一張怪物的大口,讓人忍不住從心底裏升騰起一種恐懼感。
“啪”的一聲,柯顧探手進辦公室把牆壁上開關按開了。
衆人眯着眼睛适應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光亮,等他們看清楚室內後,就連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小警察也知道出事了。
室內窗戶打開,外面的風往裏面灌,吹得窗簾高高揚起,而地上的信稿也被吹得到處都是。
而打電話給他們的老編輯,卻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