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謀

她又氣又惱地瞪了程遲一眼,又不肯承認自己先前撒謊騙人,只得含糊道:“方才是我吓着了,其實水不太深。”

這也是實話。原來冬春之際湖水幹涸,将将才及腰際,若是個孩童或許着人提心吊膽,如傅凝妙這樣的是斷乎淹不死的——禍害遺千年。

凝霜從善如流的取了件大氅給她披上,還好準備充足,馬車裏亦生着炭火十分溫暖。

傅凝妙在寒風中打着哆嗦,一壁卻低低咒罵着:怎麽她遇到的盡是些不解風情的傻子?

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得程遲居然不會游水,這人看着人高馬大的,真是沒用,倘若他稍稍有些膽色,自己方才已經成功了。

如今可好,白污了一身好衣裳,沒準還會染上風寒,傅凝妙着實懊惱。

好在程遲看不出她是故意設計,倒覺得十分內疚,遂親自為她取來薄毯墊在膝上,又着人買幾個湯婆子來,傅凝妙被他這樣鞍前馬後舒舒服服伺候着,心底倒是暢快許多。

凝霜懶得近前去供人差遣,只冷眼看着,待傅凝妙精神緩和後,她便問道:“怎麽不見大姐姐?”

“大姐姐說身子乏倦,一早就家去了,怎麽,她沒着人知會你一聲麽?”傅凝妙這時候還不忘擠兌凝霜,不過她倒是巴不得傅凝婉少來礙事——傅凝婉一向以程夫人為榜樣,若知道她膽敢設計程遲,定會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凝霜細問再三,方知傅凝婉是差不多兩刻鐘前離去的,細想想,正是她和蕭易成辭別的時候,莫非那段光景都被她給瞧去了?

凝霜心裏有些微的不舒服,倒不是怕傅凝婉前來找麻煩,畢竟兩人都未定親,難不成說句話都該浸豬籠?只是,傅凝婉立意要嫁進承恩公府,若因了這場誤會,攪和她跟程遲的婚事就不妥了。

說道程遲……凝霜稍稍側目,只見那善良的男子正在對落水的表妹噓寒問暖,當然也是無可厚非,畢竟他又不知傅凝妙是故意,只不過——若換了蕭易成,怕是連搭理都懶得搭理吧,他可不會被這點小伎倆蒙蔽過去。

程遲還是太心軟了。

回去的路上,傅凝妙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竟是真出現傷風的症候,叫程遲看着愈發不自在——他本就是奉程夫人之命帶衆姊妹出游,如今卻鬧出這場意外,程遲心裏委實過意不去。

等到了家門口,傅凝妙無比嬌弱的由丫鬟攙扶着走下馬車,目光卻黏住車廂裏兩個精巧的琉璃燈盞不放——那是程遲猜字謎贏來的,總共也只得兩個,傅凝婉作為親表妹,不能少了她那份,至于另一個麽……

傅凝妙婉轉睨了程遲一眼。

不待程遲糾結在兩人之間做出抉擇,凝霜便知趣的道:“表哥,我自己也有,你留着給三妹吧。”

說罷,揚了揚手裏那盞鯉魚打挺的大紅燈籠。

程遲訝道:“這是哪來的?”

凝霜抿唇一笑,并不答言。她自然無法坦誠是蕭易成送的,也不好說是自己買的——她的錢袋的确落在車廂上;說到猜燈謎,她也沒那急智,只能含糊過去。

程遲還要追問,那廂傅凝妙已嬌滴滴的喊起頭暈來,程遲無法,只得依依說道:“霜妹妹,改天我親自給你買一個。”

凝霜含笑謝過他的好意,眼看程遲快步走到傅凝妙身畔問她是否要緊,心內不可遏制的升起一絲悵惘之情。

她覺得程遲已經離自己遠去了。

傅凝妙這一病就是半個多月,許是嘗到了裝病的甜頭,哪怕大夫都說她是偶染風寒,其實并不要緊,傅凝妙也要表現得好像大病難愈一番,時不時還要暈倒兩回,把府裏擾得家反宅亂。

程夫人嫌她聒噪,懶得搭理她,只命人開庫房送去兩只人參,程遲就沒那麽好運了,時不時就被傅凝妙請去閨中小坐,簡直如久病床前的孝子一般,偏他還推脫不得——他身為男子的責任感,亦不容他出面指責表妹是在裝病。

所以也只好這麽混着了。

開春之後,程遲本就功課吃緊,加之那古鶴先生為人嚴苛,輕易不許學子散漫,偶有休沐之時,也多半會被傅凝妙打擾,根本談不上跟凝霜說話。

甘珠身為義仆,眼見自家小姐好好的姻緣被攪黃了,幾乎氣得半死,“您說這三姑娘打的什麽主意,回回表少爺來咱們院裏說話,都被她喬張做致請去,我就不信落個水而已,她還能病到現在,表少爺也不是大夫!”

凝霜心知傅凝妙戲瘾大發,面上只淡淡一笑,“由她去罷。”

“可她分明是裝的,只表少爺一人蒙在鼓裏罷了。”甘珠憤憤不平。表少爺常不在京中,故而不知底細,三姑娘本來也不是府裏養大的,她娘不過是個外室,偷偷被大老爺養在城外莊子裏,後來東窗事發,程夫人着實氣惱,可為了顧及賢惠名聲,這才不情不願将人給接回來,那時候三姑娘便已十分潑辣,和野地裏的貓犬一般,上樹下河樣樣來得,怎就這樣嬌弱了?淹一點水而已,倒弄得要死要活,真是矯情。

“婢子定要拆穿三小姐的詭計。”甘珠義憤填膺道。

凝霜笑着将她攔住,“算了,大伯母都沒多說什麽,咱們何必多事。”

程夫人許是顧及府中女孩子的名聲,才由得傅凝妙這樣任性妄為,而不揭穿她假意投水——若知曉傅家的姑娘用這樣下賤的法子去謀婚事,那才真是丢盡臉面。

不過,考慮到程夫人對自己的嫌惡,凝霜覺得對方也有可能順水推舟,故意給她難堪——就算程夫人不願傅凝妙做她的侄媳婦,可也不介意将其當槍使。

只不過,凝霜現在對于嫁給程遲的願望倒不那麽強烈了,程遲的溫柔是他的優勢,可也是軟肋,試想她日後做了程遲的妻子,也要看他對別的女子言笑晏晏麽?

凝霜知道,自己骨子裏是一個占有欲非常強的人,她要的是一段潔淨無垢的感情,如果得不到,寧可沒有,只是這麽一來,她的前途可謂相當渺茫。

世間安得雙全法。

許是害怕弄巧成拙,将對方的耐心耗盡,傅凝妙的病終是漸漸好了起來,不過藥還是一碗不落地喝,沒病也要喝出病來,務必要利用這段愧疚感将程遲的心牢牢抓住。等兩家正式交換庚帖,她這樁心事才能落地。

這一日适逢程遲休沐,傅凝妙決定趁着身子大好,親自去歷山書院看他,若能被古鶴先生的那些學子們瞧見就更好了——她并不害怕流言,若流言坐實了自然更好,那程遲就不得不娶她了。

正喜孜孜的命人尋幾件鮮亮春衫出來,冷不防卻見傅凝婉幽靈般飄忽而入,傅凝妙倒唬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大姐你做什麽,想吓死人?”

半月不見,她覺得傅凝婉的臉色蒼白不少,比自己這個病人更像個病人——說起來花燈會之後就很少見傅凝婉出來,難不成她也病了?可沒聽人說起呀!

傅凝妙正自嘀咕,就見對方緩緩撫摩那幾件光滑綢料,輕聲道:“又去見程遲?”

傅凝妙臉上難得顯出些紅暈來,羞答答道:“哎呀,大姐你真是的,這種話何必說出口?咱們心知肚明不就行了。”

傅凝婉冷笑一聲,“你以為遲表哥真會娶你?”

傅凝妙的笑容僵在臉上,難不成這位大姐也想跟她搶男人?不對呀,她不是愛慕那個勞什子世子麽?

再不然,就是程夫人向她透露了什麽隐秘?

傅凝妙越想越覺得可能,遂拉住傅凝婉的衣袖,撒嬌道:“好姐姐,可是太太同你說了什麽,你可否指點迷津?”

傅凝婉并不正面回答,只淡淡甩開她的手,“論身份,二妹是嫡出,你不過是庶出,論親緣,三嬸自小在程府長大,關系非同一般,至于你麽……你不會真以為程遲當你是親表妹麽?”

傅凝妙不由漲紅了臉,她當然知道她娘當初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外室,縱使這幾年交由程夫人撫養,可到底并非親生,外頭人也不會将她當嫡出女看待,不過……

傅凝妙不服氣的道:“那二姐的出身又比我好到哪兒去?”好歹她爹的的确确是傅大老爺,傅凝霜的爹卻只是個商戶呢!她就不信程家會選傅凝霜而不選她!

傅凝婉睨她一眼,目中微露譏諷,“從前或許還能相較,可自從二妹得皇後召見之後,你以為你二人仍可同日而語麽?”

蕭皇後再怎麽不得寵,她也是母儀天下尊貴無匹的皇後,有了她的青睐,便是出身再平凡的女孩子,也如再塑金身,說一門好親事的希望自然也更大些——誰不想和宮裏攀上交情呢?

傅凝妙死死咬着牙關,目光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惶恐來,這會子她已對傅凝婉所言深信不疑,試想若不是程夫人無意吐露了什麽,傅凝婉才會巴巴地跑來說這些話——程家勢必要跟傅家二房結親了!傅凝霜那個賤人什麽也不用做便可坐擁婚事,而她呢,盡管費了這些努力,卻還是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她不甘心。

傅凝婉嘆息一聲,恍若無意的道:“程表哥與二妹郎才女貌,恰似一雙璧人,他們若是成親,想必京中亦是一樁美談,何況二妹一向貞靜賢淑,程家自是滿意無比,想來絕無二話,這女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聲麽……”

仿佛一道電光從耳邊閃過,傅凝妙靈機一動,名聲!對了,只要她壞了傅凝霜的名聲,程家自然再不肯要她,那程遲不就是囊中之物了麽?

她被這個發現激動得全身顫抖起來。

傅凝婉半點沒發覺她的異樣,只絮絮道:“下個月便是上巳節,三妹你雖已大好,仍需留神,萬勿再着涼受凍,否則這踏青出游的機會怕是得錯過了……”

傅凝妙裝作恭順的聽着,心裏卻已打起了主意,她當然不會錯過,要說機會,沒有比這次最好的了。

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嫁妝莫過于貞潔,她就不信,等傅凝霜褪去那層冰清玉潔的外紗之後,程遲還肯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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