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陷害
這是個很具誘惑力的條件, 以張二夫人對徐慧琴的嫌惡, 倘張二夫人在一日, 徐慧琴便永不能翻身,誰又不想把權利握在自己手裏呢?
徐慧琴很快做出決定,“我答應你。”
“不過, ”她審慎的看了凝霜一眼, “夫君重孝, 我不願令他為難。”
這是怕凝霜對付張二夫人的手段過于激烈, 讓她夾在其間難做人。
凝霜莞爾, “放心,我不會讓嬸娘吃太多苦頭的。”
至少到目前為止,張二夫人還未真正傷害到她, 當然, 凝霜也不會給她這種機會。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不會奪去張二夫人的性命, 只不過,要讓張二夫人死了那顆謀財害命的心罷了——最好別再回來。
恰如凝霜預料的那般,張二夫人很快便與春莺秋雁兩個有了接觸, 她做事很謹慎,并未立刻與她們結盟,而是先下餌——起初只是偶然遇見,誇兩人幹活勤勉,簡簡單單賞了兩塊布, 等春莺秋雁二人嘗到好處,自會主動去求張二夫人。
潤物細無聲,不着痕跡收服底下人,這正是張氏慣用的伎倆。
凝霜微笑着同甘珠道:“不用管她。”
張二夫人一定比自己更着急——要下手定得趕在頭三個月,等胎氣穩固,再想使小動作卻難了。
凝霜舒舒服服過完了新年,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回娘家一趟——她對于孕期如何保養着實沒個章程,大夫的意思是能走動還是多走動,蕭家人卻是勸她安心靜卧,生怕磕着碰着,兩者之間該如何平衡,實在是個難題。
然則還未找到合适的借口,宮中卻傳來一個不幸的消息:傅凝婉小産了,如今重華宮那頭聲稱是蕭皇後害的。
這件事太過震撼,凝霜可以想見自己臉上定是青一塊白一塊,好端端的,傅凝婉怎會跟蕭皇後扯上關系?再說,她那孩子都快五個月了,人家早不動手晚不動手,為何偏偏挑在這時候呢?
凝霜疑心其中有何誤會,但蕭易成帶回的話卻佐證流言屬實,他面色沉沉如水,“姑母已被陛下禁足,看來皇帝認定此事乃椒房殿所為。”
堂堂一國之後,禁足已是極嚴厲的懲罰,蕭皇後看來一時半刻難以擺脫困局,那麽太子、還有與太子關聯甚深的蕭家會不會受到影響?
凝霜心頭劇烈的激蕩着,雖然焦慮,可她知曉此刻絕不能亂,越是緊要關頭,越不能成為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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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易成瞧出她臉色有些不對,讓人端了盞熱牛乳來喂她慢慢喝下,又安慰道:“太子畢竟是儲君,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不會輕易動搖太子地位的,咱們就更不用說了。”
又自嘲的笑了笑,“蕭家雖大,在陛下眼中,也不過是一窩蝼蟻罷了。”
只是千裏之堤也可能毀于蟻穴,不管皇帝是否要對皇後母家動手,還是真心聽信了步貴妃的讒言,眼下也只好按兵不動。
“皇後的意思,是讓太子安心在書房修習,無須為她求情,且以國政為要。”蕭易成道,“太子明智,定不會在這關口犯糊塗的。”
凝霜知道從道理上而言,此舉确是最佳,可對骨肉親情來說,無論太子還是蕭易成,心裏都沒法不難受。
蕭皇後是他的親眷。
凝霜環抱住他的腰身,小聲道:“夫君要進宮看看麽?”
就算皇帝不許人探視蕭皇後,但也能旁敲側擊打聽一番,若能尋到證據為皇後洗清冤屈就再好不過了。
蕭易成點頭,“這個時候太子不宜出面,我去是最好的。”
凝霜想了想,“那我也去。”見蕭易成盯着她,忙道:“我自然不去椒房殿,而是去重華宮。”
傅凝婉失了孩子,于情于理,凝霜也該去瞧一瞧。同為人母,這個時候她對傅凝婉的嫌惡已減輕許多,究竟她不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大惡事,這報應未免太厲害了些。
蕭易成輕撫她的烏發,“諸事小心。”
凝霜點頭,“我會的。”
雖說傅凝婉失子不與她相幹,可她挺着個肚子進宮,難保傅凝婉不移情到她身上,萬一因此怨恨上她,就得不償失了。好在,宮中并非法外之地,她持着蕭家對牌進宮,旁人輕易不敢将她怎樣。
時隔數月,宮中仿佛換了一番氣象,再不複新年時的熱鬧景象,花木蕭索,奴仆肅然,可見在步貴妃的整頓下,确實煥然一新。
往常進宮先得向皇後請安,如今蕭皇後禁足,依例凝霜便該去拜見步貴妃。步貴妃雖貴人事忙,卻還是抽空接待了她,眉眼彎彎的道:“正好你來,你姐姐病中傷心,很需要娘家人給予安慰。”
凝霜冷眼打量着這位貴婦,宮中剛沒了個孩子,步貴妃卻打扮得比從前鮮豔多了,雖說做祖母的不必給孫兒穿孝,可那到底是她的骨肉,步貴妃這樣漠然視之,亦可見足夠冷血。
凝霜便也懶得廢話了,只道:“姐姐在何處?還請娘娘命人引我過去。”
她沒有多問皇後之事,想也知道,步貴妃絕不會吐露半分,連皇帝都站在她這邊了,她自然有恃無恐。
重華宮一切如舊,凝霜正要進門,就看到二皇子匆匆自裏頭出來,臉上還帶着些不被人理解的尴尬。
他見到凝霜,臉上有驚喜一閃而過,“你來了。”
媳婦都小産了,他倒有工夫惦記小姨子。凝霜往日再不待見傅凝婉,此時也難免為她齒冷。她淺淺施了一禮,“參見殿下。”
又問道:“殿下剛去看過姐姐麽?”
“你姐姐如今情志不舒,輕易懶得見人,我去都被她趕了出來。”二皇子有些尴尬,嘆道,“不過你來了自然不同,你們姊妹自小一起長大,有什麽體己話,她當然願意說給你聽。”
他面上的難過倒像是真的,凝霜不由得猜測,傅凝婉小産真相,這位殿下是否知情,遂試探道:“聽聞皇後已被陛下禁足,殿下當真相信此事乃皇後所為麽?”
只這一句,二皇子臉上就從方才的欣賞變得沉郁,他憤慨道:“皇後歹毒,見我母妃得寵,便千方百計要毀了我這一支的後嗣,好給太子鋪路,虧得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才沒讓她的惡行隐沒于衆!”
說罷,就匆匆起步離去,竟是一刻都不敢多留。
凝霜越發肯定此事疑點重重,二皇子若非心中有鬼,他怕什麽?蕭皇後再怎麽忌憚步貴妃,也不至于畏懼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說句不好聽的,生出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見得就能與東宮別風頭了?
這件事怎麽看都是步貴妃母子得利。
凝霜按捺下滿腹思緒,輕輕揭開紗簾,室中一股晦澀難聞的氣味,說不準是汗膩臭氣還是血腥味。
傅凝婉歪在榻上,自腰部以下蓋着一床厚厚的被褥,幾乎将她整個身軀都埋了進去。
她看起來更瘦弱了,慘白得像石膏像,目光亦是茫然而無焦距。見凝霜前來,她連轉頭都不曾轉一下。
凝霜默默地坐到她跟前,抓起她一只手,只覺又濕又冷,仿佛某種會分泌粘液的蟲豸,倒讓凝霜一陣心驚肉跳,忙将其掖進被中。
傅凝婉此時卻輕輕笑起來,“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可憐?”
眼眶空洞,腮邊仍挂着淚痕,她卻仍笑得出聲,凝霜都疑心她得失心瘋了。
傅凝婉隔着被褥輕輕按着肚子,仿佛裏頭仍有一塊鮮活溫暖的肉,她靜靜道:“我原以為這個孩子是我畢生的指望,誰知我們母子緣淺至此,才過了幾個月,他就迫不及待要離我而去了。”
此時的她,哪還有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俨然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女鬼。
凝霜雖不知她是否聽得進去,也只能勉強勸慰道:“不過是出意外而已,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不是意外,”傅凝婉輕輕搖頭,“他們在我的飯食裏加了很多山楂,那時候我常常幹嘔,吃不下東西,又聽說酸兒辣女是好兆頭,就常讓禦膳房做些酸甜開胃的菜色來,哪曉得……”
凝霜的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不管傅凝婉此刻是否明白她在說什麽,這些無意識的話都明确地指向一點:傅凝婉這胎,的确是被人謀害,只是……這個“他們”指的到底是誰呢?
可見傅凝婉如此情狀,凝霜也不好追問,只掏出手絹,輕輕為她揩拭鬓邊淚漬,正不知如何解勸,傅凝婉卻朝她露出凄惶的一個笑,“不過也好,再過幾天,等我的身子養好了,我就是皇子妃了。”
凝霜的手僵硬停住。
傅凝婉喃喃自語,“失去一個孩子,卻換來我夢寐以求的尊位,你說這交易劃不劃算?”
剎那之間,凝霜心頭已洞明真相:傅凝婉小産,的确是步貴妃母子所為,卻在事後要求她嫁禍到皇後身上,以此為代價,傅凝婉将被扶正——用一個孩子來打得皇後不得翻身,這對步貴妃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反正等她們掌握大權,三宮六院應有盡有,何愁生不出更多的孩子?
可是對傅凝婉而言,她才剛擁有做母親的權利,轉瞬又被人剝奪,誰能體會她懷胎數月的辛苦?又有誰會哀悼那個已失去的孩子?
凝霜看着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傅凝婉如此消沉,可見已然接受現實,要她出面去指認步貴妃栽贓陷害皇後,無疑是不可能的,何況,孩子已沒了,再不抓住皇子妃的名位,她該依靠什麽活下去?
凝霜緩緩道:“若步貴妃獨大,你在宮中的日子還能好過麽?”她輕聲附耳過去,“何不令兩虎相争,方便就中取勢?這皇子妃的位置,也不是貴妃一人說了算,還有皇上和皇後呢!”
這是要她賣皇後一個人情,免得日後被貴妃壓到擡不起頭。說到底還是步氏人品不好,又要人替她辦事,又生怕給多了好處,更別提二皇子還只是個皇子,就算他真成了太子,當了儲君,有這樣無情無義的夫婿,再加上步貴妃這樣的婆婆,傅凝婉的日子照樣不會好過。
皇帝只将皇後禁足,可見不會有更進一步嚴懲——鬧大了恐成醜聞。倒不如趁機向皇後一脈施點好,這樣,就算日後太子順順當當登基,蕭皇後成了太後,看在曾經交情的份上,多少會眷顧一二。
傅凝婉眸中終于出現些微亮色。
凝霜将一勺湯藥喂到她唇邊,“姐姐且養好身子,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