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反擊
凝霜喂她喝完那盞安神湯, 看着傅凝婉沉沉睡去, 方從重華宮出來。
她去向步貴妃辭行, 可巧二皇子也在,母子倆正秘密商量些什麽,一見她來就住了口。
步貴妃堆出一臉虛假笑意, “你姐姐身子可好多了?”
一面悄悄示意二皇子退下, 生怕被人發現端倪。
凝霜只裝沒看見, 點了點頭道:“勞娘娘體恤, 姐姐服了藥已經睡下, 想必明日精神會好些。”
“再不好過,日子也總得過的,”步貴妃以帕拭淚, “只可憐我那苦命的孫兒……”
這時候再來裝悲痛, 不覺得太晚了麽?凝霜只覺胃裏一陣惡心,也不願步貴妃拉扯她再來攀誣皇後,便只簡簡單單施了一禮, 兀自轉去。
二皇子從殿中追出來,面龐有些紅漲,似乎很想分辯一下自己的立場——表示他并非無情無義之輩。
凝霜卻實在不耐煩聽他的分辯, 不管此事是步貴妃擅作主張還是母子共謀,可他是男人呀,若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好,又如何稱得上有擔當?
她只靜靜凝視着對面,“我姊姊是你的妻子, 還望殿下今後好生待她。”
看在她為你折損了一個孩兒的份上——這句話凝霜沒說出口。
二皇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讪讪道:“我自然會的。”
既然答允升傅凝婉為皇子妃,他自會給予她應有的名分體面,至于其他……一個女子擁有這些,也該知足了吧?
凝霜見他半點不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心痛,只覺心頭厭煩無比,簡單聊了兩句,便轉身離去,也不顧禮數是否欠奉。
不知怎的,此刻她迫切的想見蕭易成一面,像是為茫無思緒的自己尋一個依托。
蕭易成已在宮門前等着她,見她額上滲出細汗,伸出衣袖為她揩拭,又皺眉道:“怎的臉色這樣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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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仿佛渾身脫了力般,直直向他懷中倒去。她貼在蕭易成胸膛上,緊緊感知那一處的溫暖,盡管她此刻看來并不冷,反倒有如火燒——只是心冷。
她呢喃道:“重華宮地龍燒得太熱了,氣味又悶,在裏頭待久了,喘不過氣來。”
熱還黏着他不放?蕭易成有些好笑,可見凝霜的模樣,便知她是兔死狐悲,感懷己身——
他輕輕抱住凝霜,免得她跌下去,柔緩道:“你是為你姐姐難過麽?”
凝霜說不上來,她與傅凝婉并非知交,雖為姊妹,仇倒比愛多,說有多麽可憐傅凝婉也不見得——何況,傅凝婉真的需要她可憐麽?她要的究竟是孩子,還是不可撼動的地位呢?
只是,不管傅凝婉所求是什麽,這巍巍深宮都由不得她,縱使二皇子答允立她為皇子妃,可她今後的路就一定會走得容易麽?一個女人,沒了孩子,又沒了丈夫的愛,難道只能孤獨寂寞地活下去?
凝霜強忍住牙關的戰栗,某種意義上,她其實比傅凝婉幸運得多,至少在這個延續了千年的男權社會裏,讓她遇見一個真正愛她的人。
她望着蕭易成英挺的眉宇,仿佛要把這一刻深深烙進心裏。就算如今她已有了孩子,她還是希望蕭易成不要那麽短壽,一家人能長長久久地陪伴下去,如此,她的生命才不會寒冷。
不知是聽見了她的心聲,還是從眉宇間感知到她的情緒,蕭易成輕輕拉起妻子的一只手,鄭重道:“我會的。”
他的保證,比起二皇子就令人信服得多了。
凝霜仍埋首在他胸口,不敢擡頭,免得被他瞧見自己眼角的淚痕,甕聲甕氣道:“你見到皇後了麽?”
“自然沒有。”蕭易成無奈搖頭,椒房殿門口有大批侍衛把守,外人不得擅闖,何況他這個侄子。蕭易成只能送些衣食炭火進去,免得蕭皇後過于受苦,也算對太子有個交代。
凝霜不置可否。
蕭易成刮了刮她的鼻子,“瞧你的模樣,似乎頗有進展?”
“這是宮裏,少動手動腳的!”凝霜疾言厲色撇清幹系,趕緊朝周遭望去。
蕭易成趣道:“方才是誰主動往我懷裏鑽的?這會子翻臉不認賬。”
凝霜無話可說了,她那不是孕期情緒失态麽?很應該體諒才是。
她吸了吸鼻子,方才将之前對傅凝婉那番言語娓娓道來。
蕭易成驚喜的摟着她,贊道:“還是霜霜聰明!”
凝霜不好意思地從他懷裏掙開,扭頭道:“我可不保證一定管用。”
傅凝婉又不是傻子,不見得因為她三言兩語就改變了立場,凝霜也只是趁着她小産之後心神憔悴才因勢利導,可傅凝婉會否照她的話去做,還是得看她自己的主意。
“已經很好了,”蕭易成感慨道,“在咱們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你能想出這麽一條路子,無論是否成功,姑母知道了都會感激你的。”
許是凝霜那番話發揮了效力,又或許傅凝婉心中對步貴妃母子的仇恨壓倒了一切,三五日後,她剛剛能下床走動,就跑去皇帝跟前撤回了控告,直言是自己孕中不小心誤食了山楂,其實與皇後無幹。
步貴妃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先前明明說得好好的,怎麽現在卻矢口否認?她有心想說傅凝婉病中犯了糊塗,無奈傅凝婉的神智看起來卻很正常——她望着步貴妃時,那冷冷的眸子都讓人心中有些發寒。
這場在宮中綿延多時的鬧劇,最終以皇後解除禁足收場,當然,背後總得有個背鍋的,皇帝朱批一下,禦膳房走了大批禦廚——都到黃泉路去了。就算聖旨法外開恩,步貴妃也不會容他們活下去。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卻遭到破壞,步貴妃自是恨得牙根癢癢,有心想阻撓傅凝婉的封妃之路,無奈皇後一早就到皇帝跟前求了恩典,看在傅氏失了孩子心情郁卒的份上,皇帝憫其悲苦,下诏立其為皇子妃——傅凝婉依舊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步貴妃雖也沒甚損失,可瞧見蕭皇後好端端高坐在明堂上,心裏難免有些不平。萬幸,皇帝雖解了蕭氏禁足,卻也并未給蕭氏更多的寵愛,依舊當她是透明人,步貴妃看在眼裏,這才稍稍釋懷。
凝霜倒是瞧出點關竅,當今皇帝對蕭皇後必定懷着極複雜的心事,說愛不對,說恨也不像。謀害皇嗣這樣的罪名,落在皇帝嘴裏也只是輕飄飄一句禁足了事;可如今查證蕭皇後是冤枉的,皇帝卻依舊冷着她,不肯施與些許憐惜,他就像一個被遺棄過的孩子,既想要親近自己的母親,又害怕去見她,時時刻刻處在這種矛盾的情緒中——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啊!
傅凝婉冊為皇子妃的旨意下來,凝霜也抽空回家賀了一賀,看程夫人臉上倒是喜悅更勝過悲傷:她見都沒見過自己的外孫,自然犯不着為那孩子的離世難過;反倒是傅凝婉如今終于熬出頭來,卻讓程夫人覺得大房臉上倍添光彩,說話都有底氣多了。
傅凝婉養成這樣一副心性,與程夫人其實脫不了關系吧?凝霜搖搖頭,不再理會大房迎來送往的熱鬧,繼續與母親閑敘家常。
阮氏問起步貴妃送來的那兩個女孩子,總覺得凝霜這樣放置不太妥當,既然不打算收房,何不幹脆趕出去,或送人或發賣,橫豎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宮中女眷千千萬,難道個個都去仔細調查不成?
凝霜笑着安慰母親,“娘,我不是怕宮裏來人,之所以留着她們,無非另有用處罷了。”
阮氏不解,“那兩個一看就心術不正,行事也不成體統,有什麽用?”
凝霜莞爾,“我自有我的辦法,娘,您只管等着看好了。”
見識過傅凝婉的悲劇,更令她下決心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她絕不會任人宰割。
乍暖還寒之時,徐慧琴那頭總算有了消息,說是張二夫人最近在偷偷收購五行草,甚至不惜以超出市面數倍的價錢——五行草亦即馬齒苋,是一味極為爽口的夏日小菜,用來佐餐最好,冬末春初自然少見,縱有也只能收到幹貨,不及鮮食味美。
張二夫人收購這些做什麽呢?她家的鋪子并不做藥材生意,再聯想到府裏的身孕,其意不言自喻。凝霜不得不佩服張氏的心機,比起紅花牛膝草烏這些猛藥,馬齒苋的作用的确輕得多了,可若煉成藥汁日複一日添在飯食裏,縱她不慎滑胎,誰又能發覺其中關竅?
幸好,凝霜早有預備,此時便是她予以反擊的時候了。
計議已定,是日清早,凝霜便跌跌撞撞撲進蘭藻堂裏,哭訴有人盜竊她的首飾。
張老太太正和蕭夫人商議花朝節要不要買幾百盆牡丹回來裝點庭院,冷不防瞧見這出,當即皺起了眉——這個孫媳婦向來乖巧懂事,舉止得體,怎麽今日卻這樣冒冒失失的?
一旁的張二夫人雖隐隐感到不對,卻也沒往心裏去:她壓根還沒動手呢,傅凝霜如何能知道?縱使發覺端倪,傅凝霜一個晚輩,也不能貿貿然去搜長輩的屋子,這是以下犯上。
好在傅凝霜似乎不是沖着她而來,只哭哭啼啼的道:“咱家裏的人向來手腳幹淨,斷不會出現鼠竊狗偷之輩,依媳婦之見,必定是外頭來的人!”
老太太和蕭夫人對視一眼,關切問道:“你是說……宮裏賞下的那兩個?”
凝霜掩面垂頭,“祖母和母親若不信,只管将春莺秋雁叫來查問。”
張二夫人驀地坐直身子,脊柱上冷汗津津冒出,她忽然明白傅凝霜想要做什麽了——好一招投石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