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4
Dipper在即将落地的瞬間張開翅膀,但是因為翅膀指骨的折斷導致他落地不如預期那般平穩,他往前走搖搖晃晃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影。
「那家夥……」
【死了。】
死了。
Dipper發現他現在對這個詞……挺麻木的。Stan死的時候他好歹還會流兩滴眼淚,後來就沒這個機會了。他看的死亡太多,親手造成的死亡也不少。他覺得自己要是還覺得悲傷才是挺奇怪的,總會有那麽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覺。所以習慣其實是一件挺幸運的事。
可怕?不,他不覺得可怕。都已經心如死水了,能感覺到可怕才是奇怪吧,不是嗎?
【哇哦,我還以為你會哭鼻子呢。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調整好了,心态也不錯啊,一點也不像個人類。】
「我早就不是人類了,你用不到再拿這種話試探我,Bill。」他面不改色,「我只是覺得那家夥蠻可惜的。」
那個少年的自己。
年輕的教授閉了閉眼,再睜開是漆黑的眼白。
「Mabeland到底是個怎樣神奇的存在,作為制造它的人,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嗯……是這樣的,我當初建造它的時候屬于半不管狀态,就是造完就把控制權給了Shooting Star,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托管?」
【差不多。不過我給Mabeland下達了一條特殊指令,一旦Shooting Star下定離開流星泡泡的決心,那麽她的控制權将被剝奪,Mabeland将已消滅來人為己任。】
「也就是說,」他摸黑往前走,「Mabeland有自我意識?」
【與其說是自我意識,倒不如說更像一臺大型計算機。它擁有出色的計算能力,能夠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得出命令者想要的結論。在唯一的指令被違反後,Mabeland還可以調動殺毒程序來進行內部清潔……】Bill切開牛排,刀刃落在瓷盤的聲音清脆悅耳,肉趴在血與刀之間,【說實話,這種大型計算機比智能AI好建造多了。感情?我真是讨厭死那種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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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Dipper」對地面做了什麽,地下空間漆黑一片,Wendy和Soos也與他失散。年輕人眯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兒,他用牙齒叼住手套邊緣,将手掌解放出來,然後打了個響指,藍色火焰在他指尖跳躍。
「嘿!Dipper!」
Wendy從他身後探出頭。
他被吓了一跳,火焰跌落在地,在一旁散發幽光。
「……Wendy?你什麽時候到的?」
「就是剛才。」
【Bill?】
【我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女孩聳下肩,說道:「先不說這個了。夥計你現在打算走紳士路線嗎,把自己打扮的這麽帥?」
從Wendy這個角度看Dipper真是帥呆了,重力泉的男孩要麽是Robbie那種中二悲傷少青年,要麽是Lee那種死不悔改熊孩子,中間夾雜着幾個Soos這種大型宅男。
Gideon年紀太小不算。
Dipper年紀也不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流星泡泡能心想事成的緣故,他外表看起來和Wendy差不多大,說是Wendy的同學都有人信。年輕人穿着西裝,袖扣和領夾都一絲不茍。他的手上套着白絲手套,手裏還拿着根紳士标配的拐杖。
這對于飽受叛逆少年荼毒的Wendy來說,Dipper簡直是清流。
他聽到Wendy的問句清清淺淺笑了一下,半張臉被火焰鍍上藍色的柔光,看起來笑的溫柔又腼腆。
「沒那回事。」
「我說真的,夥計,」Wendy嘴裏啧啧稱奇,「你的衣品比Robbie強多了。」
【……我居然聽見有人稱贊你的衣品,真不愧是末日到了。】
Dipper沒理會Bill的吐槽,他聽到這句話是真的很高興。
「真的嗎?Wendy,我一直想和你吐槽Robbie那件套頭衫,中二爆了,真的。」
Wendy笑的十分大聲。
「是的是的,那件真的超級中二。悄悄告訴你那件衣服他從初中穿到了現在。」
Dipper也跟着笑,對于嘲諷Robbie他向來不遺餘力。Bill翻了個白眼,往自己嘴裏送去一塊浸滿鮮血的牛排。紅發的少女繞着Dipper轉圈,她将雙手負在身後,偏頭的時候有幾縷發絲從肩膀滑落到腰際。
「Dipper,我有沒有說過,你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聰敏的多。說真的,你……」Wendy深吸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你要不要考慮跟我交往一下?」
Dipper的腦內充滿噴水聲和咳嗽聲。
第一句話說出口,那麽後面的就比之前容易多了。Wendy語速飛快:
「我,我是認真的,Dipper。其實之前我也對你有那麽點意思,你聰明,勇敢,遇到危險會擋在我的面前。雖然有時候我比你能打多了。」
Dipper腦內的聲音已經從咳嗽變成邊笑邊咳了。
少女不知道她面前這人腦內的小劇場。她用指甲搔了搔臉,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你也知道,我們的年齡……差了挺多。所以之前,我不太敢告訴你這點,我想把我對你的感情埋在心底……但是現在不同了,Dipper,你沒發現你已經長大了不少嗎?」
Dipper笑着點頭,示意女孩繼續。
「根據我的觀察,流星泡泡內部應該可以讓外表随着自己的喜歡變化。」女孩握緊雙拳,「Dipper你……願意和我長相厮守嗎?」
Dipper聽到女孩的告白後并沒有着急回複,而是不慌不忙地将手套戴回去。然後才擡起頭,直視Wendy漂亮的綠眼睛。
然後,他說:
「Wendy,你知道我和男人上過床的事嗎?」
少女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Bill已經笑的趴到桌子下面去了。
這信息量有點大,連超級計算機Mabeland都被震到卡機。他繞着「Wendy」,來回踱步。
「Mabeland,我聽說,你能探知到我的內心?」
Dipper舉起右手,他曲起無名指和小拇指。他做了一個射擊的動作。
年輕的惡魔臉上還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嘴唇動了動。
他說:砰。
「Wendy」伸出手,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少女顫抖着,摸向了自己的臉。
她的臉缺了好大一塊。不止是臉,其實她有半邊腦袋都已經不翼而飛。裏面是紅紅白白的碎物,有幾只蟲子間歇性爬來爬去。
Dipper微微偏頭,哪裏有什麽腼腆溫潤,他不笑的時候連眼神都是冷的,黃金瞳隐在黑鞏膜間,遙遙看見那一點金光,有如利箭将發。
「你知道嗎?這才是Wendy在我心中最深刻的樣子。」
蟲堆崩塌。
Dipper站在街道中央,附近有個不大不小一人高的洞;他面不改色地緊了緊手套,等眼前的黑色完全褪去。其實他早就來到了地面上。
「『Dipper』應該是想幫我們,」他對Bill袒露自己的分析,「在地下走會少面臨Mabeland的陷阱。」
事實上确實有用,至少在黑暗裏他沒遇到任何麻煩。但是沒想到Mabeland動作那麽快,它來不及攻擊地下,幹脆直接僞裝出口。
軟皮鞋尖輕點地面,Dipper擡頭看了眼彩虹鐘,已經過去五分鐘,那兩個人還是沒有走出來。
他嘆氣,将拐杖換了只手,扭頭離開洞口。
【不等了?】
「沒那個必要,」Dipper按按額角,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們出不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Mabeland的命令,Dipper這一路走的十分安靜,既沒有什麽滿天飛的漢堡,也沒有會唱搖滾的毛絨布偶。
【這一路真是安靜的讓人讨厭,】Bill手中紙牌翻飛,【我讨厭這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這些死物可是你最先建的,現在抱怨起來了?」
石塔距離太遠了,Dipper暗自思忖,拐杖用力擊打地面,他借力高高躍起,然後踩着屋檐狂奔。
景色在他兩側飛速後退,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他速度極快,雖不比飛行的時候,但是也夠用了。
「……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是被人載過去的。這次怎麽沒看見那兩人。」
Bill喉嚨裏翻滾古怪的笑意。
【難不成你指望一切都一成不變?醒醒。】
「……好吧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他用拐杖的彎曲拐頭勾住某根樹枝,Dipper順勢往前飛蕩,落地的剎那,景色變化。
Dipper記得他明明降落是在沙灘的,怎麽……變成廢墟了?他不是在流星泡泡裏嗎,什麽時候出來的?
他低頭,手裏拿着的不是拐杖,而是撬棍。白大褂髒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Dipper往前走了幾步,前方是燃燒的重力泉,Mabel低垂着頭,暴露在外的皮膚幹癟如朽木,Dipper面不改色從她身側經過。
道路上停滿車輛,只不過它們停的不太标準,一輛兩輛東仰西橫。有些擋風玻璃碎的透底,有些車門大開,皮座上全是血跡。
Dipper有些煩躁,他打了個響指,想把這些礙事的路障統統燒光,但是等了半天也沒有感受到熟悉的溫度。他怔愣地低頭,發現自己怎麽做也打不出藍色火焰。
他的指甲還是熟悉的透明色,沒有染黑也沒有變長。
「……Bill?」
沒人回答他。心口空空如也,從沒有第二個靈魂在此躍動。
一切其實都沒變,沒有惡魔,沒有火焰,沒有十年前的重力泉。他一直都是那個在末日裏東躲西藏,為一口水掙紮的Mason Pines。
年輕人感受到下唇幹裂的疼痛,他一擡頭,面前又是金屬的廢墟,Jennifer的脖頸被鋼筋貫穿,紗裙被鮮血掩埋。
Dipper用撬棍撥開女學生的屍體,腥臭的血液順着女孩無力垂下的腳踝滴落在他手背。感受到冰冷的剎那他的手指哆嗦了一下,馬上又恢複如常。Professor Pines推開他的學生,繼續朝前走去。
這次他看見Wendy站在路口,血和腦漿順着斷口流淌。她在Dipper面前搖晃了幾下,然後像灘泥一樣,啪叽摔在地上。
他越過Wendy的屍體,步履卻開始遲緩,他繼續向前。他的同事Lucy推開兩名助理,自己卻來不及抽身,後腦被混凝土狠狠拍了一下,她大張着眼睛,血從眼角嘴唇蜿蜒而下,倒在Dipper腳邊。她手裏還攥着手機,屏幕最後一次亮起顯示的是和備注為「Honey」的人正在通話中。
鮮血和腦漿飛濺至臉頰的剎那,他終于停下了腳步。
Dipper低頭,他抹去臉上的穢物,掌心滿是泥土與細小的傷口。他覺得很累,很渴,很疲憊。
這條路如此漫長,長到看不見盡頭。
「……Tree。」
他看見Lucy的血蔓延至腳邊,更多的血咕嚕嚕從腳下湧出。一只纖細的手抓住他的腳踝,Melody從血池裏鑽出,眉間是一枚血淋淋的空洞。
她對Dipper露出一個熟悉的笑,血從牙齒流向下颔,最後歸于血池。
「Dipper,我等你很久了。」
血池裏接二連三湧出更多熟悉的面孔——眉心同樣擁有血洞的Soos,面色青白的Ford,還有那些死去的同事和學生……
他們都伸出手,緊緊拽住Dipper的腿。他們齊齊仰頭,好像盛開的花,殍屍在他的腿上留下一枚又一枚血掌印。
「Dipper/Pines,」他們的嘴唇翕動,血順着冰冷青白的皮膚而下,「我們等你很久了……」
「Pine Tree!」
「!」
Dipper猛的深吸口氣,Bill拽着他的領子,将他狠狠扯出血池。男孩躺在地上咳嗽。
Bill把伸到他腳邊的某只手踢回去,他的金色眸子亮的驚人,瞳孔細的像條線。
「我的天……」他覺得他這麽多年震驚的份額全用在了男孩身上,「你腦子裏到底都養了些什麽東西?」
Mabeland只會放大人們心中所想。印象不深刻的那些它也沒法放大,只能讓它們繼續埋在記憶角落。
但是它現在能這麽猖狂,那只能說明一點:
這是Dipper印象最深的畫面。
而且變成現在這樣,「湮滅之日」和「天啓」摻雜在一起,帕羅奧圖摻雜重力泉,很難想象這其中沒有Dipper的放縱。
即使是Bill也不由感嘆,簡直是雙倍的地獄。
Dipper腦子好使,小巷和土路都記得,兩座城鎮像《盜夢空間》裏的場景一樣封閉混合,帕羅奧圖的天空就是重力泉的街道,險些在流星泡泡裏又給自己造就一個閉合的空間。Bill一個頭兩個大,拐來拐去總算是找到了Dipper。結果男孩身子有一半都被死屍拖進了血池。
大腦的複雜性簡直能載入史冊。
獨眼惡魔內心突然不合時宜地升起某種自豪感。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再複雜這個場景也不能留。Bill低頭看着血池。
「……我沒想到你這麽長時間都沒走出來。」
他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夢魇,這是他時刻背負于身後的、無法忘記的、屬于罪人的十字架。
Dipper沉默。
Bill說:「你得把它們毀了。」
毀掉自己的噩夢,毀掉這些熟悉的面孔。
這很難,Bill知道,但是年輕人必須這麽幹。
他看着男孩,Dipper低着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Bill有些煩躁,他不想在這件事上和Dipper糾纏太多,他們沒這個時間。指尖燃起火焰,Bill打算直接替這小子解決。
「Bill。」
Dipper突然開口。Bill回頭看他。
「你當初是怎麽走出來的?」
他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乍一聽讓人雲裏霧裏。不過Bill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畢竟這樣的經驗,全宇宙估計也只有他們兩個有了。
火焰在他指間跳躍。
「我從沒走出來過,」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只是有天忽然發現,我連我母親的臉都記不清了了。」
「那大概用了多久?」Dipper的聲音很輕。
Dipper看見火焰從Bill指尖墜落,接觸到血池的瞬間變成燎原大火。
「很久。」
藍色的火焰在安靜燃燒,它一點一點蠶食猩紅的血池;裏面的死屍也出乎意料的安靜,它們在血池燃燒的剎那就停止動作,只是睜着眼睛,默默注視Dipper。
一直到被火焰燃燒殆盡,都沒有出過一言。他們只是睜大雙眼,直勾勾看着男孩。
仿佛死不瞑目。
随着血池的燃燒,虛假的空間也逐漸崩毀。他們重新回到Mabeland那片沙灘,面前是貝殼和流星裝飾的石塔。
石塔裏是等待救援的公主。
Dipper默默看向身邊,那裏并沒有Bill的身影。剛剛果然都是發生在腦子裏的故事。
Mabeland估計是欺瞞了他的感官,甚至幹擾到了他的意識空間。不然他不會感覺不到Bill,那家夥也不會單獨出現。
該死的,沒想到Mabeland入侵那麽快。
【門口有衛兵,殺進去?】
Dipper看了眼塔頂。
「不用,直接飛進去就行。」
他半蹲在地,有翅膀從腰際鑽出,左半邊是完完整整、光滑如新的蝠翼;右半邊最前端的指骨卻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歪斜,連帶皮膜一起跟着扭曲。
惡魔的回複速度向來很快,但骨傷如果不盡快處理,很容易長歪。
年輕人單膝跪地,他将右翼伸到面前,手各抓住一根翼骨,狠狠一掰——
他連帶扭曲的皮膜一起扯了下來。
Dipper做完這些面不改色,僅僅是呼吸略有急促。他來不及等,新生的惡魔揮動翅膀,歪歪扭扭地飛向囚禁公主的石塔。
氣流擦過傷處火辣辣的疼,翅膀一直是惡魔的弱點,他飛行的時候不慎撞上石塔,帶下幾塊石頭,下面華夫餅衛兵發現後嚷嚷不停,不停喊「有敵襲!」。Bill咋舌,要過身體控制權,往下面扔了幾顆火焰彈之後連滾帶爬鑽進卧室。
「快點。」他交待Dipper。
年輕的教授沖到Mabel床前,他的姐姐正在沉睡。Mabel睡覺喜歡打呼嚕,聲音不重,像小豬一樣,偶爾哼哼唧唧。聽多了倒是也蠻習慣的。
他突然停在床邊。
接下來,Alcor只需要動動手臂,然後再戳開流星泡泡就行了,就能把Mabel帶出去,徹底結束這個虛假的世界。
……可這麽做真的好嗎?
然後他讓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姐姐去和那些家夥一起面對這會吃人的地獄?
她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嗎?Dipper Pines?
耳尖已經能捕捉到樓下衛兵們吵吵嚷嚷的聲音。Bill在意識深處催促他快一點。
Dipper跪在床邊,他已經很高了,快要恢複到本來的身高了,沒法坐在床邊。
他低頭,喉嚨裏翻滾着沙啞的笑。笑聲斷斷續續,又破碎不堪。
他想,他沒有那個勇氣了。只有這個他賭不起。
他也不敢賭。
十二歲時滿心希望,有着和世界為敵的勇氣,以為自己只要絕不認輸,便能連世界也捅個天翻地覆。然後在二十二歲摔得粉身碎骨,終于明白什麽叫鴻溝天塹;你認輸與否,都不和結果有半分關聯。
他清醒的太晚,明白的太遲,教訓的太重。
他執起他姐姐的手,大手握着小手,漆黑的眼映照少女的面容。她睡得很沉,臉頰紅潤,玫瑰花蕾一般。
「我看見了。」他說,「你心中的『Dipper Pines』。」
Dipper牽起她的手,輕輕靠在自己的臉側。他靠上去的時候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什麽珍貴的易碎品,人類皮膚的溫暖源源不斷傳到惡魔心底。
「我原本以為你會造一個什麽『Dippy Fresh』,喜歡滑板,說三句話擊掌一次的那種;」Dipper說到這兒自己先笑了,「我們在少年時期覺得很酷的那種男孩。我原以為你會造這樣一個。」
像以前那樣。可是你沒有。
「那家夥,和十二歲的我簡直一模一樣。」
那就是過去的他。
「他提醒了我,」年輕的惡魔笑着說,他的眉頭卻是耷拉的,目光溫柔又缱绻,「你想要的,是和過去一樣,可以和你歡笑可以和你玩耍、會因為一點幼稚的小事笑整整一個下午的弟弟。」
有光穿破窗口,落在Alcor眼底,他眼底是碎裂的金。金色在眼眸深處湧動,似乎一眨眼就會落地。
「可我做不到,」他輕輕抽着氣,「只有這個,我沒法給你。」
「我回不去了。」
「我很過分是不是?我剝奪了你曾經快樂的童年,如今卻還恬不知恥地希望你能幸福。」
說話聲越來越近,他幾乎能聽見衛兵上樓的聲音。
「我是多麽愚蠢、而又卑微的一個人啊。」
流動的金在他眼底晃了晃,卻終是沒有落下來。
「我希望在不遠的将來,有人能愛你,他能做我曾經做的,也能替我做我做不到的。他會每天将你擁在懷裏,在早上給你一個甜甜的貼面吻,下班時給你帶街角的草莓蛋糕,上面要有厚厚的糖霜。他會為你穿越無邊的森林去尋求一片樹葉,也會為你撐着傘共賞冬季第一場雪。他會帶你去跳舞,帶你去打電動,周末和你窩在沙發裏看《怦然心動》。那些日子将會美好如清晨第一縷光,将會甜美如草莓上的糖霜,它們終會駕着成群結隊的獨角獸,跨越橫亘萬裏的彩虹橋,降臨在你身上。」
惡魔第一次低下他的頭顱,光打在他發旋上,遠遠看去,仿佛有一圈七彩的光環套在額頭。他閉目的側顏有無盡的寧靜與溫柔。
衛兵吵吵嚷嚷,終于踢破大門。沉睡的公主微微睜開眼,她還沒有完全脫離睡夢,只感覺有人輕輕親吻她的手。
那人在光裏,背後有一雙翅膀。
她迷迷糊糊地想:……是……天使嗎?
「我願你以後遇到的人,都不再如我,這般混賬。」
她猛的清醒。
「DI——」
惡魔笑着從窗口,背對着光,摔下去。
公主沖向窗前,她只看見地面裂了一個大洞,下面是火焰和廢土。她的弟弟被空洞吞沒,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
勇士沒有帶走公主。他選擇孤身一人直面地獄。
名為現實的地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