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先到的是拐杖,燃燒着火焰的拐杖。

「Bill」散開腰部的「磚」,讓拐杖從身體間的縫隙穿過;拐杖臨時改變攻擊路線,改擊為掃,由內向外,将惡魔一分為二。

「Bill」卻也不是吃素的,在感受到火焰高溫的時候它就分開自己,火焰擦着部件而過。它散開身形,在房間盡頭重組。

三角惡魔看見來人和碎玻璃一起落到地板上,玻璃如雨傾瀉而落,他就站在光裏,有無數光之塵埃随他降臨塵世。

那人矗立于明亮的天光下,它龜縮在陰暗的角落裏。

來人雙手撐着拐杖,他落地的時候用鞋尖輕巧轉了個身。他連睫毛都染上了淺淡的金,扇動時如蝴蝶振翅。

可他身後的翅膀猛然割裂光明,将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之下,蝴蝶振翼,內裏是漆黑的鞏膜和黃金的獸眼,他的瞳孔纖細如針。

他以維護者的姿勢橫插「Bill」和Stanford之間,将年長的學者蠻橫地護在身後,不給三角惡魔一點可趁之機。

「……哇哦,這位年輕的朋友,不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Bill」并沒有着急問這人的殺意從何而來,它甚至還有閑心打了個響指召喚出紅酒——和剛剛Stanford飲用的一模一樣——招待來人。

那人接過高腳杯,Ford卻熟知「Bill」把戲,他情不自禁地提醒:

「小心!」

玻璃被握住的剎那伸長,在他手裏變為一條吐着信子的紅色毒蛇。它長大嘴,直奔咽喉而去——

卻在下一秒化為一灘血水。

蛇頭沿着他的指尖掉落,孤零零滾了好幾圈,最後在「Bill」面前停下。它直到死都維持着張嘴的姿勢。

毒蛇居然被他生生捏爆了。

「Bill」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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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火焰自動在沾滿血污的手套上燃燒,它燒去這一只,眨眼又有新的自動出現。

Stanford覺得眼前黑光一閃,年輕人收回拐杖;他低頭看了看,發現「Bill」的鎖鏈已經斷裂,只剩一端還可笑的拷在腳踝。不過并不影響行動。

他舔舔幹裂的嘴唇。

「你……」

「Ford叔公,」那人背對着Stanford,「退後。」

如果說Stanford Pines剛剛只是吃驚的話,那麽現在就是震驚到無以複加。

這個宇宙會叫他叔公的只有兩個人。

女孩叫Mabel,男孩叫……

「D,Dipper?」

他看見年輕人點了點頭,不過眼神還是落在「Bill」處,活像只警戒的豹子。

「你怎麽……我記得Mabel才是姐姐?而且你們是雙胞胎才對吧。」可你怎麽像大Mabel十來歲一樣。

還有……

他的目光落在翅膀上。

……這是怎麽回事?

「你身上的變化Stan知道嗎?」根本不用Dipper回答,他自己就說了下去,「哦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那個愚蠢的兄弟肯定、絕對、百分之百什麽都不知道。還有你認識我?是從日志上?」

「這些以後再解釋。」Dipper打了個響指,藍色的光罩将Stanford罩住,一個透明的松樹痕跡浮現在表面。

這個結界可比當初給Pacifica用的結實多了。

「等……那你怎麽辦!」

Dipper終于回頭看了一眼老人。

他的眼睛比夜色還要深,眼瞳比黃金還要亮。

可是他的笑容溫和如昨,一如舊照片裏的模樣。

Stanford Pines終于能從這個笑容裏,找到Stan桌子合照上,那個腼腆男孩的影子。

「我得把事情解決。」

「等等,你是Pine Tree?」「Bill」終于有機會打斷他們,三角惡魔沒比Ford好哪去,「那個Pines家只會做題沉迷日志的小鬼?」

Dipper回過頭,他還在笑,可眉眼上挑的弧度尖細鋒利;他的眼睛是亘古不化的冰川,冰川下是永凍的汪洋。

他舉起右手,拐杖直指三角惡魔面門,宛如古早的騎士高舉榮耀之槍對敵宣戰。

「我警告你,再讓我從你主人給你安裝的那個根本不外現的發聲器官裏聽見你這麽叫我,」他用輕柔的聲音說着恐怖的話,「我就把你眼睛打爛。」

「我們以前見過嗎?」

還是無形怪先開的口,他緩慢的、斟酌的、挑選用詞。

他原來是謹慎的性子。

Bill覺得神奇,他以前都是把這些家夥當手下和儲備糧看的,從沒關注過他們是什麽樣的性格——說起來,無形怪這家夥還是蠻強的。怪不得能讓鎖眼他們聽話。

「我們十年前見過。」

他懶洋洋地往樹上一靠。

他沒說錯,嚴格意義上來講确實是十年前,不是嗎?

密文怪一愣,他說話細聲細氣,聽的人耳朵難受。

「可我們十年前不是還在這個宇宙外面苦思冥想嗎?我怎麽不記得來過什麽陌生人?」

Bill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嘲笑。

「就你那個吃完就忘的腦子?」

密文怪發出抗議。

「嘿!」

其他怪物哄堂大笑。

無形怪也跟着笑,但是他笑完說道:「看來你确實認識我們。」

Bill臉上挂着Dipper稱之為「令人作嘔的微笑」,他不說話,準備聽無形怪接下來怎麽說。

「我們确實有急事,不如哪天再……」

「怎麽,」他挑起一邊的眉,「準備去解決神秘小屋那幫人類?」

「你知道?」無形怪雙眼微眯,「你也是打算去那裏加餐的?既然如此,我們不介意再加你一個。」

如果能通過分享食物的方式避開不必要打鬥的話,還是很值得的。

鎖眼似乎有些不滿,不過在被無形怪瞪了一眼後閉上嘴站到隊伍後面。

然而金發妖魔爆發出劇烈的笑,好像聽到了什麽笑死人的笑話,連腰都直不起來,抱着肚子靠在樹幹上瘋狂大笑。

他笑累了,才又調整好站姿。

依舊是沒骨頭的模樣。

「我想你搞錯了一點。」他自始至終沒離開樹下,無形怪卻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險,「我确實是來加餐的,不過,我的餐點不是人類。」

「而是你們。」

⑧號球四肢鑽出鋒利的骨刀。

「你!做!夢!」

Bill打了個響指。

藍色火焰一盞接一盞出現在怪物周圍,它們出現的極快,短短幾秒鐘就密密麻麻裏三層外三層将怪物包圍。

冷汗順着無形怪脊背滑落。

他們這次真的碰上了一個十分棘手的家夥。

「不好意思那裏禁止通行,」Bill終于肯讓他的後背離開樹,「你們要是過去了,可有人要生氣了。」

武器出現在無形怪手裏。他從牙縫裏逼出一個詞:

「……惡魔。」

時間穿越守則之一,就是同一個時空裏,只能存在一個自己。雙胞胎或許用時間卷尺在時間裏亂竄過,可停留的時間太短,還有時光人幫助收拾爛攤子,對時間洪流來說那實在是不值一提。

可停留太長呢?

強者為尊。你能破開時間的束縛,來到過去或者未來,那時間自然也不會限制強者的能力。但規則必須遵守,代價就是弱者将被強者吞噬。

他們需要一個載體,外表不會變化,但是主導意識将被更強的取代。

Professor Pines取代了Dipper Pines,Bill Cipher取代了宇宙外圍那個扁平的自己。值得一提的是那時候Bill比較虛弱,但他的靈魂和Alcor的靈魂纏繞在一起,時空判斷還是Bill更強一些,于是外圍的三角惡魔消失了。

本該是這樣的。

那現在這個黃色三角是哪裏來的?

它有着和Bill一樣的玉米片外貌,一樣的能力,一樣的性子。

但是不一樣的記憶。

Dipper Pines沉迷日志。

但是Professor Pines沒有。

他回來之後對日志展現出了驚人的冷漠,每天做的不再是琢磨日志作者和重力泉詭事,而是列算式做實驗,計算時空堅硬程度以及和Bill下棋。

「Bill Cipher」擁有的是「過去」的記憶。

它的行事方式——鑄造金字塔宮殿、設立流星泡泡囚禁Mabel、建造石化椅子,都和過去的Bill Cipher一模一樣。

完全沒有一點新意。

「我有個問題,」Dipper問道,「你是怎麽打開的時空縫隙?」

不止Dipper,Ford也很好奇。

「哦,Pine Tree,」它的嘴就是賤,越不讓叫它就越偏要叫,「這個問題重要嗎?不過看在你們好奇的份上告訴你們也無妨。我變成你和Shooting Star都認識的那個時光人的樣子,從Shooting Star手裏騙走了時光縫隙。」

惡魔的眼睛彎曲成惡劣的弧度。

「因為我告訴她,只要把那東西交給我,我就給她一次改變過去的機會。」

「改變什麽過去?」問問題的是Stanford。

「我怎麽知道,不過人類總有想要改變的過去。小丫頭那個時候眼睛都是腫的,」三角惡魔攤手,「想來是為什麽事情傷心。越是這樣越有想要改變的東西。」

Stanford聞言看向Dipper。

年輕人連唇角的彎度都沒變。

「我本來是打算附身到時光人身上的,但是沒想到那家夥失蹤很久了,現在路邊都還是他的尋人啓事。」

「我記得,『附身』是意識惡魔的特權,」Dipper忽然開口,聲音不疾不徐,「就算Blendin活着,你也做不到。」

「……時光人死了?」

「我殺的。」

Ford倒吸冷氣。

Dipper把玩着拐杖,白絲手套摩挲黑漆,對比十分強烈。他語氣平平,只是在陳述事實。

「我當時怕再次出現『湮滅之日』,提前把意外因素都解決了。時光人是我殺的,華盛頓特派員的車禍是我做的,我不想讓他們幹涉我的計劃,幹脆全部解決掉了。」

「而真正的意識惡魔,Bill Cipher,是沒有辦法不通過附身來到我們宇宙的。」

他擡眸。

「你還不交代你的真實身份嗎?」

Dipper輕蔑的笑。

「蝾螈的走狗。」

惡魔是很特殊的怪物。他們有着無與倫比的實力,自由多變的外形,聰明靈敏的頭腦。他們生而虛僞,高傲自大,待人彬彬有禮卻轉頭在心裏把對方一頓痛罵。

他們是病毒,是僞君子,也是宇宙中最難消滅的物種。

準确的說,曾經是。

後來那個星球發生了一場大爆炸,即使是惡魔,也屍骨無存。

Bill Cipher是那個星球最後的幸存者,沒有怪物不知道是他消滅了自己星球,連他的父母都死在爆炸裏。無數怪物因為他的強大和冷漠無情前仆後繼希望成為他的跟随者。之一。

他對外多以玉米片的形象出現,有時候看起來格外無害。新生的怪物們沒見過其他惡魔,他們都以Bill作為唯一的衡量标準。

奇怪的幾何形狀,一只大大的擁有線狀瞳孔的眼睛,可以侵探意識的藍色火焰。這就是他們對惡魔的所有認知。

但是,作為老牌怪物的無形怪知道,不是這樣。

在沒有時空特殊條件制約下,惡魔可以變化成任何樣子。人類、動物、花草、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四條腿的兩條腿的等等等等,他們都能自由變化。如果力量特殊,也可以侵占對方的意識将身體奪走。

可總會有異于常人的地方,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僞裝。

比如黃金的眼瞳,再比如,蝙蝠的翅膀。

黃金瞳是惡魔的标志。惡魔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差異,但唯獨金色的獸瞳是抹不去的标記。

眼前的金發青年毫無疑問,是惡魔。

Bill Cipher手指輕壓。

「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他笑着說,「你們吃人類,那我吃你們,也是一個道理吧。」

火焰驟降。

在最後一個詞出口的剎那,Dipper出手了。

他向前跨一步,右腿微曲,他的兩只手都放在拐杖的拐頭處,左手放在右手的前方,拐杖燃起火焰,以杖為劍,由下至上斜劈向「Bill」。

他沒有用慣用的四種劍術起勢,而是選擇了較為偏門的左後位起勢;起手也不是上劈,反而更像是某種野路子。

這個距離是砍不到「Bill」的,它自己也清楚,真正有威脅的是藍色的惡魔之火。但是火焰再強也不可能憑空燒那麽遠!

但Dipper沒有半分收手的意思。

Stanford也不明白為什麽Dipper要固執使用這樣的攻擊方式,他看見藍色火焰籠罩着銀色光輝,即将切割至惡魔的面門……

等等,銀光?

Dipper手裏不是黑色的拐杖嗎?

Stanford揉揉眼睛。

他沒有看錯,Dipper揮向惡魔的是銀色的利劍!

Ford能看清「Bill」自然也可以,但是太晚了,年輕人手裏之前明明是拐杖,可在揮舞的中途黑色逐漸褪去,拐頭改為月牙護手盤。在火焰和風裏剝落出它原本的模樣。

這哪裏是拐杖,根本就是一把佩劍!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砍不到的。

但是劍身越來越長,火焰根本不是在輔助攻擊,而是在增添劍身。劍尖越來越長,劍身也越來越厚;Dipper下身一沉,弧光閃過,他額頭綻出青筋,惡魔身陷角落,退無可退,只能眼睜睜看着銀光逼近;足有幾米長的佩劍由下至上斜劈開它的眼睛!

「Bill」發出瀕死般的尖叫,無數黑色的液體從它指縫飛濺。

年輕人換了只手握劍,多餘的延展部分「叮當」碎裂,無數藍白光點紛紛落地,佩劍又變回了一米左右的正常大小。

「Bill」捂着眼睛,它痛的不行,甚至有些顫抖;那裏已經不能再稱之為「眼睛」了,肌肉外翻,甚至有些焦黑,漆黑的血沿着縫隙無序流淌。

惡魔火焰又不是擺設。他當初用這招攻擊過Northwest莊園的鬼魂,火焰刀劍将油畫一分為二。現在他将眼睛一分為二。

Dipper說過了,這家夥要是再叫他「Pine Tree」,他就把惡魔的眼睛打爛。

Professor Pines一向說到做到。

火焰淹沒了鎖孔和牙床怪,他們尖叫着死去。金發惡魔惡趣味的很,他用手指操控一枚火焰,上下左右來回搖擺,最後貫穿⑧號球胸膛。

火焰在空中繞了一圈,回到Bill掌心。它裏面包裹着⑧號球的心髒。

無形怪看見金發惡魔張大嘴,他将整個心髒全塞進嘴裏,血絲順着唇角滴落。那人伸出開叉的舌頭随便一卷,沒有分毫浪費。

「Well,well,well,各位親愛的朋友,」從始至終惡魔都好整以暇,他連頭發絲都沒有亂,「繼續,別停啊。你們的實力只有這麽點嗎?」

怪物們看起來分外狼狽。阿羅尼卡是火焰屬性的怪物,她控制自己的火焰在空中擊落每一發來自Bill的攻擊,保全了自己和無形怪。贊薩爾皮糙肉厚,幾何怪和密文怪因為會飛勉勉強強躲過攻擊。

無形怪雙眼亮起紅色。

「我曾在數不清的衛星上屠宰了百萬生靈。」

他向前一步。

「你或許有着得天獨厚的能力,惡魔。但是你最不該做的,就是惹怒我們跨時空罪犯。你将為此付出代價。」

Bill微笑不改,兩團火焰出現在他掌心,他終于肯從樹下的陰影離開。

「試試看啊?」

「Bill」瘋了。

它失去了眼睛,如Dipper所料,它不能像Bill或者Alcor那樣重生。它只是蝾螈造出的一次性機器,用來替代「失蹤的Bill Cipher」。

它變得十分高大,甚至撐破天花板,它身後出現很多很多只手——簡筆畫風格那種,每只手裏都有一枚黃色火焰。

然後「Bill」瘋狂投擲火球,夾雜在其中的還有如雨點般落下的拳頭。

「啧,真惡心。」

Dipper覺得他的嘴簡直是被Bill用靈魂污染的,一言不合就嘲諷。他一踮腳尖躲開拳頭攻擊,腰部一緊,沿着「Bill」手臂向上飛行。

他動作十分靈活,Stanford在下面緊張地看他在火雨和拳頭間穿梭。惡魔的視力得天獨厚,他能清晰看明每一次攻擊的軌跡,進行完美的預判。

他側身避開一記火球,但拳風從另一側襲來,躲閃已經來不及。

他也沒想躲。

銀光落地,Dipper斬斷「Bill」的拳頭。他一改剛剛只顧躲避的風格,佩劍被揮出殘影,銀光密布如網層層疊疊切割四面八方的攻擊。攻擊本就是最強的防禦,佩劍割開拳頭和火焰。拳頭被切割成不規則塊體,火焰被銀風熄滅;他就好像在空中緩緩上升的銀色龍卷,速度不快,卻撕裂所有障礙。

按理說如此密集的攻擊應該非常耗費力氣才是,但是他面龐卻連一滴汗水也沒有落。Dipper成年後的長相很是溫潤,戴着眼鏡手捧咖啡杯站在雨天玻璃幕牆前的照片曾在Facebook上瘋狂轉發,那時他剛剛升任教授,但轉發裏都在猜他是哪個學院的新生。Mabel看到轉發哈哈大笑,說他一看就是在書本間長大的,張嘴就是紀伯倫和托馬斯·沃爾夫,馬克·吐溫對他來說都太尖銳了,一輩子的抒情派。

現在這位「抒情派」一劍斬斷成群的手臂,但是還有更多的拳頭從天而降,如隕石驟降,密不透風,封鎖住他所有前進路線。

Dipper停止沖勢,他立在那裏。

他突然收了劍,黑色重新爬上劍刃,拐杖為鞘,将利刃封存。

然後翅膀驟然變換。蝠翼掌骨拉長,變扁,好似太刀的刀背橫亘;肘部變緩,再也沒有了優美的弧度;翼手處的皮膜完全張開,每根骨刺都從沉睡中蘇醒,它們對着虛假的惡魔無聲咆哮。

年輕人對着拳雨直沖而去。

他沒有躲閃之意,翅膀就那麽直撞上「Bill」的拳頭。

「DIPPER!」

Ford聽見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的心狠狠顫動了一下,老人甚至不敢去看,看他的孫子是怎樣破敗,血肉模糊的屍骸從高空墜落下來。

Stanford眼皮顫了顫,他下定了決心才睜開眼睛,看向半空。

那裏沒有猩紅的血,也沒有他想象的血肉飛濺。有的只有一道藍色閃電在漆黑間穿越。不斷有黑色的骨骼和機油狀的血掉落。

碎裂的并不是Dipper的翅膀,而是「Bill」的手臂。

年輕的惡魔翼骨外現,它們每根都無比猙獰,又如黑鐵般堅硬。翅膀是惡魔的弱點,也是他們最強的武器。

Ford看見Dipper揮翼,它們如同密集的刀鋒收割成群的手臂。他張開翅膀,另一側的攻擊直接撞在鋒利的翼骨上,手臂被從中劈開,血與肉好像兩條列車在他身前身後飛奔而過,又好像海潮在身側起落。而他是那裏最堅硬的岩礁。

天光從金字塔破損的洞口處透進來。

「Bill」依舊站在陰影處,它很狼狽,真的很狼狽。眼睑的傷依舊沒有愈合,肌肉焦黑,皮肉翻轉。本該是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

它的手臂全部被Dipper砍斷了。

地上全是黑色的血和肉,藍色結界如同黑色海洋中一艘孤舟。

Dipper打了個響指。火焰從他指尖跳下,将地上的垃圾眨眼就燒了個幹幹淨淨。

它看起來已經無計可施。

「……你說的對。」它搖搖晃晃,「我是個假貨,蝾螈AXOLOTL造出來的。我沒有真正惡魔那種自我修複能力。」

「你的目的?接替Bill Cipher?」

「差不多。但是……」

「什麽?」

Dipper緩緩飛向它,他想靠近點,這家夥聲音太小了。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Ford一聲怒吼:

「小心!」

「Bill」狠狠撞在金字塔的塔尖上!本就搖搖欲墜的石塊承受不了這般撞擊,如山的巨石轟然倒塌!

Dipper卻面不改色。

他将拐杖負在身後,拐頭在裏,尖端沖外。他對準巨石的某點,推動拐杖,打了下去。

Ford聽到輕微碎裂聲。

巨石和拐杖膠着零點幾秒後驟然改變路徑,朝着「Bill」的方向滾去!

他使了一個臺球背杆。

和Bill使過的,一模一樣的背杆。

铛!

燃燒着火焰的手掌撞在刀上,Bill反手抓住刀尖,手腕用力借此為支撐點側空翻,皮鞋跟踢在想來偷襲的阿羅尼卡下巴處。他在空中換手,另一只手落在無形怪寬闊的肩膀上,借由轉身踢飛密文怪。Bill手持火焰落地,火環猛地蕩開,無形怪和贊薩爾被狠狠擊飛。

他接住落下的禮帽,戴回頭上。看也沒看身後一拳揮過去将身後的幾何怪打飛。

「你們不行啊。」他看着地上那幾個怪物,「還要繼續嗎?投降吧。」

回答他的是怪物們逐漸變高變大的身影。他們漸漸比山還要高,而Bill在他們面前不值一提。

阿羅尼卡合掌,火雨從天而降!

他揮手,藍色火焰屏障擋住粉白色火焰;但是無形怪揮着刀從側方劈砍過來,他的刀速極快,氣勢洶洶,空氣都被割裂,仿佛山海都會被斬開——他确實有屠殺數百萬生命的資本。

這次Bill不敢硬接,他振動雙翼,身形飛速後退,幾何怪卻等候多時。他伸長自己奇形怪狀的身子,把自己化作封鎖線,大張嘴奔Bill而來!

仿佛一條巨大的森蚺在亞馬遜河的波濤裏逆流而上!

他一腳踢在幾何怪的尖牙上,借着反作用力朝上空飛去。嘴巴堪堪擦過褲腳,只聽「撕拉」一聲,他的西褲被扯了一條微不足道的裂口。

等候他的是贊薩爾的拳頭。

這個大家夥終于從地上爬起來了。

他是怪物裏身形最大的一個,哪怕是縮小版都有房子那麽大,更別提撕去僞裝後的本來樣貌。他的拳頭如隕星一般朝Bill打來!

「啧。」

他終于肯散去讓人惱火的笑容。Bill咬住指尖,将左手從手套的束縛裏解放出來,和Dipper在流星泡泡裏扯手套的動作如出一轍——真不知道誰學的誰。他的左手變得巨大無比,整只手掌覆蓋上火焰,直接和贊薩爾對轟。

Bill後退好幾步,他抹了下沖擊中不慎咬破嘴巴帶出的血。

論力氣他當然比不過贊薩爾。

但是他有火焰。

大怪物瘋狂揮舞手掌,試圖借由掌風熄滅火焰。但是沒有用,惡魔的火焰豈是那麽好解決的?

無形怪一刀過去,切斷贊薩爾的手,阻止火焰蔓延。樓房大的拳頭從天而降,将無數汽車壓扁。

還沒等Bill對那兩個家夥開嘲諷,他就感受到陰影将他籠罩。Bill擡頭,密文怪像飛碟一樣橫在半空,閃電從他口中噼啪落地!

轟!

阿羅尼卡、無形怪、贊薩爾、密文怪、幾何怪慢慢湊到一起。

前方煙塵滾滾。

忽然煙塵中鑽出一道藍色楔子,它快如閃電,沒給任何怪物反應的機會;它将密文怪直接釘在了後面的樹林上,鏈接楔子的藍色鎖鏈猛地甩動起來,阿羅尼卡連忙低頭,鎖鏈擦着她的頭皮過去。一陣地動山搖過後,後面出現一道長長的拖拽痕跡,痕跡盡頭是密文怪,身後是「屍橫遍野」的森林,而楔子還在身上。

他卻已經沒了氣息。

煙塵爆炸一樣被沖開,金發惡魔站在中央。

毫發無傷。

「你們是不是以為,」他伸手撤了結界,瞳孔細如線,「我只有火焰這一種手段?」

無形怪耳尖地聽見鎖鏈聲響。

「阿羅尼卡!」

鎖鏈扯着密文怪的屍體狠狠打在最外圍的阿羅尼卡身上!像掄流星錘一樣,直接砸了過去。女怪物直接被打出老遠,她被沖擊砸到吐血。

但這只是開始。

惡魔火焰再次出現在怪物群身邊,沒了同為火焰怪物的阿羅尼卡他們防禦要差了一大截。這次火雨比第一次還要密集,幾何怪發出尖叫,他在空中飛行,對下面的怪物來說就好像一道長長的屏障,所有的火焰都砸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他痛苦地扭來扭去,好像一條火蛇。

而無形怪的刀法再犀利,也不能把無形怪的表皮全部都削去!

藍色鎖鏈在空中瘋狂飛舞,好像藍色巨龍在盤旋咆哮,無數蓄勢待發的眼球蝙蝠還沒來得及出師就被攪碎。而他站在臺風眼裏,巍然不動。

還剩下兩只。

無形怪和贊薩爾。

「Well ,Well,」Bill雙手插兜,「你們兩個很強,個頭還大皮也厚,對付你們我确實是需要多費力氣。」

無形怪咆哮着揮下刀。

Bill在刀鋒降下的剎那側身,讓刀風擦身而過。鎖鏈從半空降下,纏繞怪物手臂幾圈後楔子突然穿透肌肉,另一端狠狠釘進地裏。

他痛的亂吼,但楔子釘的死緊,無形怪居然不能移動分毫。

Bill飛起一腳踢在刀柄處,刀鋒犁過地面,穿過層層巨岩和樹木,直沖地上的阿羅尼卡而去!

下一個瞬間,阿羅尼卡身首分離。女怪物在最後一刻被劇痛震醒,她大睜着眼,似乎不能理解,自己怎麽就突然死去。

無形怪只能發出無意義的怒吼,他和阿羅尼卡向來很是親密。他掙紮着要拔出手臂,鎖鏈甚至已經勒進肉裏,鮮血淅瀝瀝順着鎖鏈流淌。而楔子也不堪重負,幾次之後終于被無形怪掙脫束縛。

而Bill見狀卻只是挑了挑眉。

「哇哦,原來Pine Tree那時候看我掙脫開鋼管是這種感受。說實話挺不爽的。」

「我要殺了你——」

無形怪将拳頭向Bill砸來,拳風帶起鮮血和碎肉。

Bill舉起右手,左手還揣在兜裏;他右手依舊帶着手套,優雅極了。金發惡魔學着Dipper在流星泡泡地下的姿勢,做了一個手槍的手勢。

食指微微上仰。

他說:「砰。」

藍光在指尖炸裂。

等藍光消失的時候,Bill吹了吹食指尖的灰煙。就好像吹槍口一樣。

而這裏已經沒了無形怪的影子。

「好了。」他換了只腿做重心,「贊薩爾,我的老夥計,只剩你一個了。」

贊薩爾咆哮着沖來。

Bill剛想後退沖刺,然後他……看見有什麽玩意往這邊蹭蹭蹭跑來?

不止惡魔,贊薩爾也感覺到了。

怪物停下攻擊,他愣愣地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會跑的房子……沖過來……和他扭打在一起。

大怪物一邊和房子互毆,一邊在心裏懵逼。

這什麽玩意?

Bill覺得這長腿會跑的房子看起來有點眼熟,他将翅膀收好,突然看見房子疑似正門的地方跑出來個人。

Soos學着某個神奇寶貝訓練師将帽子扭了個前後颠倒。

「嘿,陌生的朋友,你還好嗎?」

……Soos Ramirez?怪不得他覺得這東西眼熟。這不是十年前将他痛扁了一頓的神秘小屋機器人嗎?

他看着在和神秘小屋機器人戰鬥的贊薩爾,非常感慨。

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哦,我還……」

一個東西從天而降,直接砸在了贊薩爾的身上。遠方巨石掉落,往另一個方向滾遠。

Bill心說真是意外不斷的戰鬥啊,辛苦你們了我「昔日的朋友」。

Soos愣愣地看着砸在贊薩爾身上的東西,他愣愣地掏出對講機,愣愣地說:「夥計們,我好像看見了我們的目标。」

那邊傳來電流聲。

「……喂喂,Soos?」是Wendy,「什麽目标?」

「呃,『Bill Cipher』?」

那端沉默幾秒,突然大批人馬紛紛跑出屋門,他們伸出身子往下看。

「……什麽?!」

Bill沉默地看着地上那個被打的非常凄慘而且明顯死透了的假貨,覺得眼睛有點疼。然後他看向金字塔。

Dipper Pines站在金字塔門口,拐杖還在背後。

「母球」巨石打飛「黃球」,只要「點」選的對,便能将巨石打出去擊飛目标。

別小看了惡魔的手臂力量。

也別小看斯坦福的物理教授。

「Bill,你怎麽還……」年輕人下半截話吞進肚子裏。

他和遠方那些人大眼瞪小眼。

Bill對他揮了揮手,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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