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5
他死死盯着瞄準鏡。
Bill沒有轉身,他可能并不知道Dipper的小動作。不,他應該不知道。他怎麽會知道呢?
他們可是剛剛解決掉最大的敵人。大戰過後最是松懈,所有人都在狂歡,他們來來回回搬着不知從哪搞來的啤酒,星辰在頭頂高歌。
什麽人會在這個時候開冷槍呢?
什麽樣的人會在這個時候開槍呢?
冷光在目鏡裏閃耀,在黃金裏明明滅滅;他的指尖在ban機處來回摩挲,甚至将原本溫熱的工程塑料都捂到冰冷。
只要他按下ban機,一切就都結束了。惡魔消失了,再也不會有了。他是最後的惡魔,捅過某種禁忌方式轉變的惡魔。只要他不去用那個魔法,就不會再有新的惡魔産生。
怪物的生命确實足夠悠久,但萬物終有盡頭。
用一名惡魔的死換來世界和平,多麽劃算的買賣。
腦海裏驟然閃過一個身影——她在末日穿着肮髒的禮裙,刀刃緊貼喉嚨,Mrs.Cipher笑着流淚說拜托你了。
可是這關他什麽事呢?啊,他确實答應了,也點頭了。但那又怎麽樣呢?他是惡魔,出爾反爾是他的天性,空頭支票是他的伎倆。他有一根能将圖蘭朵都哄笑的銀舌頭,騙一個已死之人并不是什麽大事。
再說,他是為了宇宙和平,不是嗎?
古往今來,惡魔都是和騙子相提并論的,誰又會對騙子付出真心呢?那是傻,是活該。
這不怪他。
指尖下壓。
他甚至能想象他射擊後的情景——藍色光束會從槍口噴射,然後後坐力狠狠震他一下。要是以往他可以憑借強橫的身體能力硬吃這一下,但是現在這破破爛爛的身體估計會被震到吐血,甚至連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都會崩開,血濺幾米開外。他傷口再裂的同時量子光束也會射穿Bill脊背,心髒處将會被穿透,出現一個焦糊的洞,血會從胸口狂噴而出。然後金發惡魔會倒下,那張英俊的臉大抵會到死都保持着帥氣模樣,因為他不會料到Dipper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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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會倒在自己的血裏,那些暗紅的血液會将惡魔吞沒,舊時代的惡魔和神祇葬在一處。
他将死不瞑目。
年輕人想他該扣下ban機的,他該開槍的,開槍吧Dipper Pines,到時候了。
審判的鐘聲已然敲響。
……
…………
為什麽不開槍呢?
你為什麽不開槍呢?
他的手臂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酸痛,Ford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Mabel攙扶着Stan,他們靠近年輕人。他們每個人都沉默,在狂歡的人群裏格格不入。
突然,金發惡魔轉身,他轉身的如此猝不及防,Dipper甚至沒有反應的機會。他根本沒料到Bill沉默那麽久居然還會轉身。他看見金發惡魔的視線落到他的槍口,落到他的槍膛,最後落到他拿槍的手。
他從未如此強烈的感受到視線的溫度,手指甚至都燙的哆嗦了下,生疼。量子紊亂制造器在他手中打滑,卻又很快被他握緊。
他們在人群中對視。
周身人聲鼎沸,只有此處寂靜無聲。
他的內心從未如此寧靜,仿佛踏入無人之境。星辰遠去、褪色,世界被黑白覆蓋,而他們是唯一的色彩。
接着,Bill Cipher很輕很輕地開口。他的聲音是弦上的風,在狂歡的人群裏不值一提。
「你想殺我?」
他不說話,在将彼此逼瘋的沉默裏放下槍。然後他突然揚眉,動作帥氣的根本不像Dipper Pines。
Alcor說:「是啊。」
Bill踏破人群,他在人海中穿梭,逆浪而來。他走的明明不快,傷的也很重,嘴唇青白。他沒比年輕人好到哪裏去,就好像風一吹就能散成灰似的。
可Dipper站在那裏不敢動。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只是不敢動,好像被金發惡魔臉上的肅穆影響。Bill走的一點也不容易,連推開擋路的人都不像以前那麽粗暴。他應該是沒多少力氣了。
Dipper完全可以在這時離開,或者開槍。可他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前方,看着Bill過來。
此世的幽靈分開人海,他在年輕人面前站定。他突然低下頭,腰微微下陷,兩雙一模一樣的黃金獸眼對上。
Bill彎起那只獨目,他其實眼角是有些上挑的,所以他看起來總是在笑。
也僅僅是看起來而已。
他只是彎起眼睛,凝固的黃金裏什麽也沒有。
他靠近Dipper,他前進,Dipper卻後退。他不急,金發惡魔走路就像探戈般優雅,他緊盯着Dipper,那只眼裏是蛇一樣的陰冷。
他露出一個名為「笑」的表情,他的眼睛是金杯,空無一物的杯裏盛滿惡意。他貼近年輕人耳尖,獠牙于耳鬓厮磨。Bill撫摸Dipper的脊背、腰腹,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溫柔纏綿。他們就好像兩條交頸而眠的蛇,親密無間,難舍難分。
Bill摟抱着年輕人,他慢慢慢慢将手探進腰腹部的傷口。
Dipper喉頭湧出一聲悶哼。
Bill笑着攪弄手指,Dipper能清晰聽見自己血肉被攪弄的聲音。他在Dipper的顫抖中笑着說:「為什麽?」
Dipper感受到自己的血肉被略帶薄繭的手指翻弄,肌肉被金發惡魔掐斷,他的血肉被撥開。Bill的手指在他神經上跳舞,血液裹挾碎肉從傷口噴出。
「為什麽你想殺我呢,Pine Tree?」他将Dipper摟的更緊,蛇緊緊纏繞獵物,「我真傷心啊,親愛的。我們的關系明明那麽、那麽、那麽親密。」
Bill每說一個「那麽」手臂就越發深入,他半只胳膊已經探入Dipper體內。
Dipper痛到眼前發黑,他張大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呼吸。Bill選了個很巧的角度,就算有人看見他們,也絕不會想到他們親密擁抱下是多麽血腥。
他們那麽親密地擁抱彼此,予痛,予血。
Dipper終于勉強用快要待機的腦子理清Bill的話,他聽完突然笑了。
他笑的很是神經,聲音斷斷續續破碎不堪,吸氣急而尖銳,聽起來像什麽蘆葦哨子。他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在Bill耳畔開口:
「我為什麽要殺你……你……不是……很清楚嗎……」
他感覺到Bill停下動作,金發惡魔陷入沉默。
指甲暴漲,Dipper狠狠将指甲插進Bill脖頸。他動手夠快,拔出來也夠快。Dipper推開Bill,他們踉踉跄跄,年幼的惡魔微微彎腰捂住腹部,年長的惡魔擡手捂住脖子上的血洞,紅色不斷從緊閉的指縫濺射。
他們在狂歡的人海裏鮮血淋漓。
「D……」
「別過來Mabel,」Dipper喘息尖銳,「別過來,你們都站在那,誰也別過來。」
女孩顫了顫,收回伸出的手。
Bill把手從傷口移開,血已經止住不少,只是看起來吓人。半側衣衫被自己鮮血染紅,好像剛從哪個殺人現場出來。
Dipper腹部簡直慘不忍睹,他将Ford給的那卷繃帶随便又纏了圈,阻止身體裏的東西向外滑。
他們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狼狽,破破爛爛渾身是血。體內的魔力快要幹涸,只剩用來維持生命的那點還在運作。
明明剛剛還在并肩作戰,抓住彼此的手對敵人咆哮;轉眼刀劍相向不死不休。
Dipper看見Bill甩了甩手,幾滴血滴在星辰之路。他的手被鮮血浸透,那上面有他自己的,也有Dipper的。
年輕人還記得那只手在自己體內攪動的感覺,肌肉骨骼都被他人侵入,血肉和內髒被其他人碰觸,那種感覺真是夠惡心。
Bill這家夥根本就是惡心人的典範。
Dipper想着想着,突然笑出聲。
他一踢量子紊亂制造器,槍炮轉了一圈,槍口對準下颔。
Bill一怔。
Dipper笑着站在星辰之下,銀河在頭頂流轉,他的衣服破爛不堪,臉色比雪還白,繃帶纏的毫無美感。可他笑起來好看極了。
其實年輕人稱得上眉清目秀,五官柔和卻不失棱角。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
因為他總是皺眉,總是面無表情,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同齡人跟不上他的步伐,年長者也總居高臨下。後來他成了教授,能和他毫無芥蒂談天說地的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他很孤獨。
可他現在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那雙黃金眼裏滿是別人不懂的情緒在翻滾,那些情緒深沉如鞏膜般漆黑,池塘沉積多年的淤泥終于得以見光。
他笑的居然那麽……解脫。
Dipper笑着說:「我下不去手。」
「我該殺了你的,Bill Cipher,你是魔鬼,蝾螈死後你我就是世界之王。你想要蝾螈的力量,我說的不對嗎?你一貫是個往頂峰爬的家夥。」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一個動作,這個動作Bill有印象。年輕的惡魔曾在金字塔宮殿裏這麽做,他的手指撫過自己獠牙。不同的是他在金字塔裏觸摸的是Bill的獠牙。
他們是惡魔,是怪物,以別人的血肉為食。
幽靈的心髒能讓Alcor不再饑餓,⑧號球能讓Bill恢複精神,蝾螈的血肉呢?
他知道,知道的很清楚。他遠比Bill想的,要了解的多。
Bill貫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
「我以為我能狠下心,可是我做不到。」
他應該殺了他的,為了世界和平。
可他将手放在ban機上的時候,眼前全是Bill的模樣。那些或血腥或溫暖的時光彙聚在他眼前,金發惡魔和他厮殺過,擁抱過,最惡毒的語言化成刀,捅的又狠又準;卻也在寂寞深處交換過一個只有彼此知曉的吻。
那些冰冷的傷在末日裏不值一提,他夠痛的了,再來些也不算什麽。
可那些屈指可數的溫柔,居然成了為數不多的溫暖。在那些足夠将人逼瘋的夜晚,唯一能讓他安心的,就是在意識深處下棋的那家夥的影子。
他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一眼,運氣好的話Bill也會擡頭對上視線,然後彼此心知肚明錯開眼神。
他就能安下心。
那就這樣吧,他想,是我栽了。
去他媽的世界和平。
去他媽的……愛情。
「這個故事裏,我和你都不會有什麽好結局。」
他在Bill的注視下,笑着扣動ban機。
頸部被什麽東西猛地勒緊,一瞬間他甚至無法呼吸,好像頭和身體分開了一樣,他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
然後臉側傳來灼燒感。
Dipper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因為缺氧眼前發黑。他聽到什麽東西碎了,再然後整個人都翻了個個兒——
當他重回光明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被拆了一半的量子紊亂制造器。Bill将已經廢掉的武器從手裏甩出去,它在地上摔得叮當響。
Dipper終于遲鈍地發現某種危機。
不過他此時此刻滿腦子都是:傷口又雙叒叕裂了。
Bill甩開量子紊亂制造器的同時抓住Dipper衣領——用那只滿是鮮血的手。他緊咬後槽牙,面部抽動,聲音從喉嚨裏逼出來:
「你出息了,啊?偉大的Professor Pines?」
Dipper耳側的星辰之路被Bill砸的粉碎。
「你想自殺?你居然想自殺?!」
Dipper還有些懵,他明顯是被Bill吓得不清。金發惡魔上次這麽生氣是因為自己想搞他,結果是自己被揍得不成人形。現在也沒差,被揍成餅已經提前做了——他自己替Bill做最後一步。他舉槍是真的,想殺Bill也是真的。
他并沒有隐藏自己的殺意,也從沒有辯解之意。
所以Bill為什麽要生氣?
啊老天。
Dipper扯扯嘴角。
「饒了我吧。」
他說。
拳風驟停。
他眯起那只獨眼,Bill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年輕人。他突然收了手,慢慢将拳頭移走。他在Dipper身邊跪下,注視年輕人一會兒,忽然嗤笑。
Bill對嘲諷這一技能的運用堪稱爐火純青。
金發惡魔睨人的模樣要多不屑有多不屑,連睫毛上挑的弧度都帶着諷刺。
「Well。」
他慢慢跪坐在Dipper身邊。
「Well,Well。」
他低垂眉眼,看起來溫和,卻每個詞裏都藏着針。
「惡魔,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偉大極了,Alcor?你在做什麽,救世嗎?還饒了你?」
Bill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瞳孔緊縮成線,邊緣鋒利如刀。
「別擺出一副聖人的模樣了Dipper Pines,真是讓人看了就想吐。你在祈求什麽救贖?你是不是以為沒有對惡魔下殺手就能上天堂?哈!」
Bill這一聲裏滿是結結實實的嘲諷。
「你們基督教的教義難道不就是自殺者不能上天堂?擺出一副倦怠的模樣給誰看呢Alcor。我告訴你,你這條命是我留下來的,我管你是厭倦還是厭世,沒有我Bill Cipher的允許——」
他狠狠将Dipper拽到自己面前,鼻息能噴到彼此的臉。
「你都不許死。」
黃金再次于淤泥中點燃。
Dipper眼睛裏爆發怒意,他的眼瞳明亮如白晝,年輕的惡魔突然有了力氣,他同樣拽住Bill衣領,将金發惡魔拉近自己。
「關你什麽事!你以為自己是誰。要知道是我留了你一條命,我他媽沒按下ban機,是我他媽輸了,我認栽你還要我怎樣!」
衆所周知Professor Pines是個脾氣不太好的成年男子,他一拳直接轟在Bill臉上。
「我很累的你知道嗎!騙你、騙Mabel、騙叔公們,還有要和蝾螈打這一場根本沒希望的仗!你是不是以為結束後我就輕松了,狗屎。放在半年前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弄死你,現在呢?我腦子都要炸了!」
他怎麽會開槍!他怎麽敢開槍?!
在他們的關系已經剪不斷理還亂後他怎麽還能像最開始那樣鐵石心腸!
……可他不開槍的話,世界怎麽辦?
誰能保證Bill Cipher會不會成為第二個AXOLOTL?
斬草除根是最優解,可也要看解題人願不願。
他不願意,他受夠了,他不想再被抉擇折磨。
他想那就把槍口對準自己吧,他已經不想再繼續了。Bill不用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想殺他是真的,是他活該。
結果現在這叫什麽東西!
我下定決心去死,你還不允許?!你還将量子紊亂制造器毀了?!
那誰都別想死了!
Dipper越想越氣,他對Bill那張英俊的臉使出組合拳。
……然而,實際上,哪怕Bill現在體質再弱,再零點五鵝,他的皮膚也不是Dipper用軟弱無力拳頭能……打破的。
也就是說,現在的毆打除了給Bill造成些疼痛以外……完全沒用。
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穩住對方,不管用什麽辦法大家先冷靜一下猜對。但Bill豈是正常人?
Dipper再次被熟悉的窒息感打敗,項圈收緊。Bill趁Dipper被他勒懵的時候伸出手用力去扯年輕人的面頰。
「你倒是再兇啊?」
Bill将Dipper臉扯至變形。
「你說話啊Pine Tree。」
Dipper被他扯得眼淚汪汪。
等Bill将手和項圈一起松開的時候Dipper臉早就憋到發紫,他趴在地上瘋狂咳嗽,快要把肺咳出來了。金發惡魔雙手插兜,一派雲淡風輕。就好像不是他幹的一樣。
Stan滿臉滄桑,他接過Ford遞來的煙。
「不去管管嗎?」他兄弟叼着煙問。
Stan給自己點上。
「我不想管小學生打架。」
Dipper咳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只能用眼神控訴。
不要臉。
Bill估摸他翻來覆去罵也就那幾個單詞,幹脆笑嘻嘻堵死他:「我就不要臉,你打我啊。」
Ford吐槽:「他在自豪什麽啊?」
Bill踢了Dipper一腳。
「我說過我要你像條狗一樣聽我的話,給我記住了Alcor。狗咬主人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Dipper還在咳,聽到這句話他突然笑了出來。
「咳……那日了條狗的你算什麽?咳咳……」
Bill:「……」
Stan和Ford口中的香煙齊齊掉在地上。
Dipper今天就算咳死,也要把這句話說完。
Pines家的男人絕不認輸。
「咳……我得說,」Dipper張開眼睛,「你的技術……爛!透!了!」
Bill:「……」
Bill:「我今天不揍死你。」
Stan用鞋尖一碾煙頭,他往上撸了撸袖子。
「我今天不揍死那個成精的玉米片。」
Soos一把抱住Stan。
「您冷靜啊Pines先生!」
Mabel和Pacifica一起扯住Ford。
「冷靜啊Ford!」
「我很冷靜Mabel,Pacifica,」Ford努力把自己掙脫出來,「我知道我打不過Bill。但是管他呢!我今天就要揍他!」
Pacifica:「……你哪裏冷靜了。」
Wendy拼命用手扇風,她對Stan勸道:「Dipper是個成年人,你想想成年人約炮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Stan啐了一口。
「我不管!」
Wendy:「……」沒救了。
那邊雞飛狗跳,這邊也沒好到哪去。兩個魔力枯竭的惡魔毆打在一起,你捶我頭我抓你臉,不過因為皮膚防禦度相對來說比較高再加上他們倆也沒什麽力氣了,互相毆打并沒有什麽用。
Pacifica抽空看了一眼,然後轉頭跟Mabel說:「就好像兩只泰迪在汪汪叫比誰更兇。」
Mabel點頭,她用力抓住Ford風衣下擺,深表同意。
路過的Grenda大聲總結:「不就是菜雞互啄嘛。」
那邊傳來一聲巨響,菜雞Bill終于以毆打在Dipper傷口這種下三濫的招式險勝一籌。
Bill臉上還有被Dipper抓出的痕跡,一道道新鮮着呢;頭發也被Dipper抓爛,現在金發惡魔就好像剛從聖誕節大特賣裏殺出來的家庭主婦。
手段和女人打架沒什麽區別的Bill拽着Dipper的頭發在地上拖——是的沒錯,真的是拖,拖地那個拖——着走。
勝利者将失敗者丢進蝾螈血肉中,他做完這個動作似乎用盡全身力氣,金發惡魔倚靠如山的屍骨,慢慢滑坐。
他聽見屍體裏傳來翻滾聲,還有咒罵聲。幾秒後咒罵聲停了,那些聲音從腦子裏傳來,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Bill不勝其煩,他狠狠砸了裏面一下。
「老實點,」Bill語氣相當粗暴,「你就不能信任我一次?」
那端終于安靜了。
他長長喘息,每次換氣都那麽艱難。他勉強伸手,紮進失去防禦魔法的蝾螈屍體,從裏面摳出一塊血肉,慢慢咀嚼。
這個場面着實血腥,連胡鬧的那幾人都停下。他們第一次這麽直觀殘忍的場面。Bill注意到他們的表情——那種文明社會面對原始社會茹毛飲血的惡心和恐懼。
他經常看見這種表情。
Bill輕輕笑了。
沒錯,這種恐懼才适合他。
他本來就是站在宇宙頂端的怪物。模仿Pine Tree的樣子和Pines一家打鬧,和和睦睦其樂融融——才是不适合他的場景。
他感受到咀嚼間蝾螈血肉傳來的力量,它修複着自己破損的身體,還有近乎幹涸的魔力。他感覺到那些被Dipper掏空的力量正逐漸被蝾螈血肉填滿,魔力在血液裏奔騰。
衣物撐裂,蝠翼撕開脊背,Bill仰頭,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麽好過,渾身有用不完的魔力。
……哪怕是故鄉覆滅前都沒有如此充沛的魔力。
Bill揮揮手,地上瞬間炸出一個深坑。
「真好。」
他舒舒服服往後一仰。
「真好。」
他又說了一遍。
「這個報酬真不錯。果然答應Pine Tree和他一起殺了AXOLOTL沒錯,」他笑笑,星辰盡數收入那雙黃金獸瞳,「靠我一個人還真是殺不了它。」
「那麽,我是不是該祝你如願以償?」
年輕人從血肉地獄裏爬出來,他連頭發都被鮮血粘連,沒有一寸不流淌蝾螈的血和肉。Dipper打了個響指,眨眼就又恢複成衣冠楚楚的模樣。
他現在精神比之前好的多,腰間繃帶都摘了去。Alcor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圈嘴唇。
他的舌尖還有未來得及下咽的血肉。
他的儀容舉止都來自文明社會,唇齒間的鮮血卻又引人注目。
Bill半仰頭。
「感覺如何?」
「非常好,」Dipper同樣伸展翅膀,他看起來相當惬意,「不如說從沒有這麽好過。不過蝾螈味道不怎麽樣。」
Bill大笑。
Dipper走近金發惡魔,皮鞋落在星辰之路的聲音相當清脆。他最後在Bill身邊站定,而年長的惡魔視線至始至終沒有離開他。
Alcor對Bill伸出手。
Bill瞅瞅他,金發惡魔手上還有未清理掉的血污,他将那只髒兮兮的手放在Dipper掌心。而後者居然也沒有嫌棄,他抓住Bill那只手,将人從地上拽起來。
他定定注視Bill。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什麽這麽做?」
「你為什麽要把力量分給我?」年輕的惡魔問,他問這話的時候很認真。
Bill Cipher并不是慷慨的性子,他應該獨占這份力量才是。
而Bill的回應僅僅是聳了聳肩。
「因為這麽做我開心。」
Dipper愣了下,然後他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Good,含義多麽豐富的單詞。
他想我真是一敗塗地。
年輕人笑的渾身顫抖,他笑了好久才停下。
「我很抱歉。」他突然說,「但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不信你。」
「你要是不那麽做我才會覺得地獄結冰。」Bill臉上是Dipper熟悉的笑,「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關系。」
Dipper搖頭。
「啊,是啊。」
親密無間,同飲杯酒,轉眼又擲杯為號,刀劍相向。
Bill湊近他,他們緊緊貼在一起,活像跳拉丁。
「你其實從來都不信我,」他在他耳側輕聲細語,「真巧,我也是。」
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會反水,不知道對方哪天會砍自己一刀。他們耳鬓厮磨,嘴唇塗着豔麗的毒藥。
對他們而言,信任是比任何都要難付出的東西。
Dipper突然捧住Bill的臉,他在後者微微錯愕的目光下吻了上去。他吻得很兇,落在Bill舌尖的唇卻很熱,嘴裏還有血肉的腥氣。Professor Pines從來沒有這麽兇猛的一面,他吻得毫無章法然而又攻城掠地,獠牙刺破彼此的唇瓣,鮮血随着唾液在唇齒間交換。
Bill只在最初的怔愣之後就反客為主,論吻技他就沒輸過。他回抱住年輕人脖頸,分叉的蛇信在唇齒間穿梭。Bill本就比Dipper要高上一些,血痕擦過年輕的教授頸間、面容,水聲啧啧。他們的吻毫無浪漫可言,充斥着無法宣洩的暴力、血腥和絕不認輸。
那邊Mabel掐着表,幾個女孩湊在一起喊秒,大聲嚷嚷,加油鼓氣。場面堪比世界杯開幕。
就在沒什麽人正經狂歡的時候,缺席者終于姍姍來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