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仆閑話憶溪雲

梅笑桐又閑話了一會子,就回去了。

文秀就叫白芷去把料子跟繡線找出來,開始做活兒。文秀雖繡活不好,但劈個線還是能做的來的。

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小厮擡了兩筐白碳過來。想來,送碳的事情笑桐早就安排好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幾個婆子擡了幾個箱子過來。打開一看,裏面全是布料。文秀同白芷将布料展開細細觀看,有月白,桃紅,鵝黃,翠綠,寶藍,湘妃色各一匹,都是極好的料子。做裏料的綢子一匹。

還有兩個包裹,一個打開來裏面是各色皮毛,有銀鼠皮,紫貂皮,猞猁狲,白狐皮,火狐皮,貉子皮,珍珠羔等等不一而足。另一個包裹裏滿滿塞着沉甸甸,軟綿綿,蓬松潔白,觸手生溫的新棉花。

白芷瞧着皮子,只覺眼花缭亂,不禁拿了一塊白狐皮摸起來,整塊皮毛整潔如新雪,從頭至尾全是白毛,一根黑毛也不羼雜,又油光水亮,摸起來松軟暖滑,教人愛不釋手。

白芷扭頭向文秀道:“少奶奶,你相中了哪塊?今年終于也能給你做一件大毛兒衣裳啦!”

文秀搖頭道:“這皮子都得退回去,咱們不能要。這包棉花倒是可以留下。笑桐送來的料子,截三尺桃紅的留下做荷包使,這匹月白,鵝黃的也可以留下。湘妃色留下兩丈,白芷你給自己跟白芍各自做個夾襖兒及裙子罷,你們也該添幾件新衣裳了。再去我的錢盒子裏拿出一吊錢來,給這幾位拿去吃酒。”

白芷依言把東西收了,又把錢散給衆人。他們自然千恩萬謝的去了。

白芷向着煮茶的小爐子坐着,準備繼續做荷包,她摸了一把剪刀,涼的冰手。放下又拿起針來,只覺得手都是僵的。白芷對文秀說:“小姐,天這麽冷,凍得我的手給針都穿不上線了。”

文秀說:“你烤烤火,再吃杯熱茶去。”

白芷烤了一會兒火,搓了搓手,這才穿上絲線,把綢子剪出合适的大小,繃在繡花繃子上。一針一線開始繡。

一面繡,一面又對文秀說:“小姐,明明都有人給你送了皮毛來了,大毛兒小毛兒都有。我還想着今年也給你做一件裏外發燒的大褂子,暖和的不得了。為什麽你叫我退回去。天越來越冷了。只穿夾棉的衣服可不成。今年的木炭又被克扣了五筐,若不是笑桐少爺送了棉花來,咱連新被子都絮不成。難不成你又像去年一樣。冷了就起來踢毽子取暖麽?”

文秀道:“白芷,我曉得你跟着我受了不少的委屈。我剛剛來時,也沒想過梅府竟然是這樣一個虎狼窩。起初溪雲還在時,衆人對我還好,誰知溪雲才走了幾年。就人情涼薄如此!你去領東西時瞧那光景也知道,克扣我是府裏上下心知肚明的,老太太跟諸位太太們,都是裝聾作啞罷了!若是收了這些皮毛衣料,做了衣裳穿着。暖和是暖和,旁人既然知道我是沒有這些豪奢之物的,如今我卻穿了出來。旁人要怎樣風言風語的說我?我在梅府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

說完深深嘆了一口氣,她謹記自己曾對自己發下的誓言,無論人情如何涼薄,決不為此落淚。于是雖然愁眉深鎖,眼睛卻是幹幹的,一滴淚也沒有。

白芷見她說了掏心置腹的話,又是這番道理,也覺得無言以對。只好說:“小姐,你的命苦,咱倆的命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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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說:“你不一定,你是跟我從娘家裏過來的,梅府的人也不能随意的買賣了你。雲溪活着的時候也沒收過你。其實我一直心裏想着...白芍再大些,能排上用場了。若是有機會,我要給你尋一門親事,你從府裏出去跟人家做平頭正臉的夫妻。就算是引車賣漿,耕田織布,也好過在這個深宅大院裏鎖一輩子。”

白芷聽得不禁有幾分感動,停下了繡花的手。說:“小姐,那你給自己打算過以後麽?”

文秀搖了搖頭。然後向白芷一笑道:“說出來你別笑話我,其實我偷偷攢了些東西。雲溪還在時給我做的顏色新鮮的衣裳,我沒穿過的,倒還有幾件,料子都是上好的。每個月的月錢裏呢,我也都留下一錢兩錢的。積攢起來怕也有不少了。若是有天真把你嫁出去,那你也不能光着身子出去。怎麽也要給你有點嫁妝傍身。”

說着文秀起身,去自己床下掏了一個木盒子出來,裏面果然是零零星星攢的小塊銀子。

白芷看着這許多銀子,急的搖着手說:“小姐,我可不能要。你應該自己留着的。”

文秀微笑道:“這不是說閑話麽,等真給你尋麽着親事時再說,你現在着急推辭什麽。你待會兒去庫房借個天平來,我們也來約一約,這有多少銀子了。”

白芷說:“這也不怎麽着急,小姐,你叫我給你收拾出來準備當的東西。我已經包裹好了。到時候再找個門房當了去。除了這些個,我還收拾出一包字畫兒來。都是少爺還在的時候畫的青綠山水。這些字畫再放放只怕都要黴壞了。咱們也沒那個閑錢去裝裱。我聽說字畫兒也是值錢的,要不一同當了去。”

文秀見她提到要當雲溪的字畫,急的站起來說:“這可使不得!溪雲就留下這些東西。我瞧着也是個念想兒。要是再沒了這點念想兒,我可真如行屍走肉一般了!”

白芷見文秀眼圈兒紅了。忙說:“小姐,我真該打嘴,都是我的不是。咱們把這些字畫拿出來透透氣罷!”

文秀點頭。

于是白芷去将字畫卷兒都取出來。文秀一一展開觀看。溪雲還在世時,最愛畫青綠山水,但大都學習前人畫作。

他常跟文秀感嘆自己自幼體弱,養在這深宅大院中,都甚少出門,整日裏跟湯藥打交道。只瞧過畫上的山水,卻自己甚少親眼去看處處青山。若是有一日病好了,定要帶着文秀,穿着芒鞋,拄着竹杖,帶着箬笠,披着蓑衣,去踏遍青山綠水,行萬裏路,增長見識。胸中有丘壑後,自己的畫技方能再提升一重境界。

文秀把畫抱在胸前,想起溪雲的音容笑貌,不由得低聲說道:“溪雲,你說好的要帶我踏遍青山呢?你怎麽可以不守信約,獨自抛下我去了!”

正感傷間,卻聽見外面小丫頭叫喊:“七少奶奶!我家夫人請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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