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徐氏意難平訓媳

徐氏一路腳步匆匆回到自己照花院,依然壓不下心中的怒火,行至園子門口,停下腳步,對身旁的張媽媽吩咐“去把文秀給我叫過來!”

房內林媽媽正在指揮衆人收拾箱籠,揀冬天衣物出來晾曬,并将過冬使的暖手籠,碳爐子等物一并收拾出來。一擡頭看到徐氏進來,只見徐氏滿面通紅,眼中似有濕意。見綠兒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于是便向綠兒使了一個問詢的眼色。綠兒在徐氏背後豎起三根手指搖了搖,林媽媽心下了然,這怕是又吃了三夫人的虧了。

于是讓綠兒倒了杯茶遞過來,一邊過來親手解下徐氏的披風,一邊故作不解到“夫人這是?”

徐氏接過茶抿了一口,只覺得水汽一路彌漫至眼角,再也忍不住,竟流下一行淚來。

林媽媽朝衆丫鬟打了一個手勢,叫她們各自散去。

待房中只剩下她二人,便取出貼身的帕子給徐氏擦拭眼淚,溫言問到:“夫人今日這般光景。可又是因了那三夫人?”

徐氏心內凄楚。一時覺得自己命苦,生了溪雲這樣聰明伶俐又一表人才的兒子,卻遭天妒,年級輕輕就病逝了;一時又恨文秀福澤不厚,進門半年就死了丈夫,連一男半女也未曾懷上。致使自己如今膝下無子,繞堂無孫,時常從毛氏夫人那裏受氣。

徐氏抽噎了半響方咽住氣道:

“先前三嫂就時時跟我不對付,如今她家的湯曉丹有了身孕,更是有恃無恐,無無法無天起來了!文秀那裏就白芷一個平頭正臉的,湯曉丹還抱怨吃不慣梅府的菜肴,要把白芷要了去給她做飯。秋淼看不過去,跟她争執幾句。她竟然就諷刺秋淼的婚姻之事。今日三嫂更是為她一句話竟出手打了秋淼,我們是什麽樣的人家?在家的小姐可是千金萬貴的主子,豈是她說打就打的?這群人就是欺負我的溪雲去的早,若非如此,我何至.....何至于此!他們是越發不拿我當人看了!”

林媽媽摟住徐氏的肩頭,一邊給她拍背揉肩的順着氣,一邊滿臉不屑道:

“唉喲我的奶奶!湯曉丹是什麽樣的人家出來的,就算是再有錢,也不過是個鹽商家的丫頭片子。夫人,莫怪老奴說嘴,六老爺忒也沒算計了。就貪圖那麽點嫁妝,就娶了這樣人家的閨女。說出去都不怕招人笑話!我們秋淼小姐才是正經金枝玉葉的小姐,怪那唐公子沒福分,攀不上我們梅府這樣的親戚。瞧老太太的意思,定是要給小姐尋一門王公貴胄的親事才肯罷休。要我說屆時不說夫人您,就是老奴的臉上有光。況且湯氏這胎不定是男是女,我看那湯氏長得就單弱,聽說前幾日又請了大夫去開什麽保胎方。這胎坐得住坐不住還未可知呢!”

徐氏伸出兩根手指,掩住林媽媽的嘴道:”媽媽噤聲,這話豈是亂說的,小心被外人聽了去。”

臉上卻已轉嗔為喜。

林媽媽拍手道:“唉喲我的奶奶,老奴是對你赤膽忠心,哪裏就敢在外邊胡言亂語呢。還不被人亂棍打出去。”

徐氏含笑不語。

正說笑間,聽到張媽媽在門外輕聲回報:“夫人,七少奶奶在門外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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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收了笑容,淡淡說道:“讓她在門外等會兒。”

林媽媽心知她今日要拿兒媳做伐,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多言,就只拿了茶包在徐氏眼上輕輕敷着。

天已經有些涼了,衛文秀身上卻只得一件薄薄的月白色綢衫,下身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裙子,腰間系着淺灰色綢帶。這會兒聽的婆婆召喚匆忙出門,卻是連常穿的褙子都沒來得及上身就急急趕來,衣衫單薄越發顯得纖腰一握弱不勝衣。

但人的心思也是難以捉摸,此時看她越是好,想起早逝的兒子,心裏就越是堵的厲害,郁火氣未免又多了三分。

衛文秀此時聽到婆婆房中傳來的吩咐,知道婆婆今日心中必是不快,只得垂手站在門外,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目不斜視,反正主子的事也輪不到奴才多嘴。是以衆人心中皆知七少奶奶今日怕是要受些磋磨。

時已深秋,前幾日又連着下了幾場秋雨,院內的合歡葉子落了一地合歡花。文秀心裏苦笑,溪雲以前最喜歡合歡花,還說來年要在自己園子裏也種些,沒來得及把想法變成現實,就突然離世。

一陣風吹過,衛文秀不由打了個寒顫,眼眶有些酸熱,微微低頭掩飾了一下,就聽到裏邊說了一聲“進來罷”。

文秀不敢再多想,理了理衣服,緩步走了進去,在一旁給她打起簾子的綠兒,同情的看了看文秀。

文秀邁步走了進去。

“給娘請安。”她心下惴惴,臉上就不由得帶了出來。

徐氏看向她的臉,因為在外邊凍了一會兒,臉色有點發青,長眉入鬓,發邊只簪了一個簡單的白玉簪子。心裏就有點恍惚,想起她剛成親的時候,未語先笑,眉眼彎彎,面色紅潤,當時自己怎麽想的來着?

“這丫頭看起來倒是個有福的,說不定溪雲能因此好起來,日後也未嘗不能兒孫滿堂呢。”

溪雲也的确一天天好起來了,可為什麽最後還是突然離世了!而這個看起來很有福氣的兒媳婦,與溪雲成親那麽久,連個念想都沒有留下!徐氏捏緊了手裏的帕子,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也不叫起。

一直沒有得到婆婆的回應,衛文秀的頭不由得更低了低。

半響,徐氏輕輕呼了口氣,看向文秀的眼神愈發厭惡。只覺得看到她就想起去世的兒子,剛剛平複的心情瞬間惡劣起來,只恨不得她跟兒子一起去了,現在倒也沒這麽刺眼。

“你穿的這樣少,是故意做給外人看好叫別人都知道我這做婆婆的虧待了你嗎?”

“媳婦絕無此意,今日起的匆忙,方才穿的有些少了。”文秀低眉順眼答道。

徐氏冷哼一聲:“你早起半個時辰,今日秋淼也不會因你挨了你三嬸那一巴掌,你若是個曉事的,怎麽會和那個商戶女吵起嘴來!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文秀早已料到此出,自己這個婆婆,一向是個窩裏橫的,有多少道理面對二夫人和三夫人的時候也說不出來,只對自己的時候竟也可以稱得上是伶牙俐齒了。只得忍着委屈聽着。卻聽得徐氏愈發尖利刻薄了:

“我倒是忘了,你也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哪裏知道什麽教養規矩。我真是悔…”

林媽媽瞧她越說越不像話,便輕咳了一聲。

徐氏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一時有些恹恹,便對文秀說:

“你且先回去吧,近日不用來我房裏請安了。媽媽,你送七少奶奶出去,讓綠兒布早飯吧。

林媽媽與文秀二人便一先一後退了出去。

林媽媽瞧見衛文秀眼眶泛紅,心神恍惚,有些不忍,就想着勸解兩句:“七少奶奶,夫人她今日也受了委屈,您多體諒着點,雖說這府中皆是家人,可也有個遠近親疏。夫人受了委屈,也只能跟你這最親近之人發作了”

文秀點點頭,算是受了這番好意:“媽媽回去罷,白芷在門口等我。”

林媽媽便停下朝文秀行了一禮,轉身回複徐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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