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沒肉

那段時光是杜衡記憶裏最快樂的日子。

他每天放學後都會來林鞍這裏,他會帶點路上買到的小吃,而林鞍總是能從味道裏猜到他帶了什麽吃的。

杜衡看着他一邊吃一邊講一天的經歷,盡管每天的都差不多相同,但還是一個有滋有味地講,一個有滋有味地聽。

等林鞍吃完了抹幹淨了嘴,林鞍會給他比劃一套新學的拳,然後再表演他新學的樂曲。

杜衡原本對音樂并沒有什麽興趣,可是看着林鞍低着頭,劉海安靜地垂下,雙眼認真的注視着手裏樂器的表情的時候,他突然也想學一學,想感同身受一下林鞍撥弄琴弦時的情緒。

他大學的時候,有一群學妹因為喜歡他彈吉他的樣子而組成了一個小粉絲群,腦補一些他與音樂夢想的故事,殊不知她們的男神會喜歡上彈吉他只是因為一個少年。

時間就這麽快速地溜過去,很快,就到了高三,課業突然多了起來,每天都是數不完的卷子,很多同學申請了住宿。

杜衡也是。

如果說,當時對于那只野貓,杜衡還存着它是不是會走的忐忑的話,對于林鞍,他是再安心不過的。因為他的養父母是林家的傭人,而林家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已經幾十年了,他潛意識裏覺得,林鞍會一直在這裏,可能不再局限于那個小屋子,但總歸是離不開這裏的。

所以當他高考完畢,和林濤一起拎着書包往他家走,經過花架的時候,他讓林濤先走,然後自己留了下來。

杜衡很興奮,因為他預感到自己考得不錯,而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林鞍。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了,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的,一不留神就變了個模樣也不是不可能,他想快點見到那個眼神明亮的少年。

他興沖沖地和第一次一樣攀上牆,輕巧地落到地上。

他擡眼,嘴角的笑僵住了。

門窗緊緊關着,透過窗,可以清楚地看見各種家具被白布遮得嚴嚴實實。

很明顯,這家人已經搬走了。

杜衡呆呆地看了幾秒,然後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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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他的自大自負,笑他的自以為是。

性格決定命運,他的命運的關鍵詞,可能就是“失去”。

他轉身走去了林宅。

林濤對于他的變臉感到驚訝,“你怎麽啦?”

杜衡垂頭搖了搖,頓了會兒,又抓住林濤的手臂,嘗試着問:“你知道林鞍嗎?”

林濤皺着眉思索:“姓林?我的親戚裏沒有這個名字的。”

“不是,是你家傭人的孩子,今年十三歲。”

林濤一口否定,“不可能,這一片平均年齡都四十五了,附近就我一個未成年,如果有別的小孩兒,我不可能不知道。”

杜衡啞然。

如果沒有那驚鴻一瞥,他可能也永遠不會知道有這麽一個安靜到讓人心疼的孩子。

而現在,這段緣分似乎走到了終點。

戚清和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指,想起杜衡早上說的“條件”,想起杜衡問他,是他住過來,還是戚清和搬過去。

戚清和垂下眼,唇角劃出一抹微小的弧度。

他已經很久沒笑了,能讓他微笑的事情都停留在了那個夏天。

他和杜衡初遇的時候,他不叫戚清和,不是林致遠的“已故摯友的兒子”,他叫林鞍,注定為林家鞍前馬後的人。

當時的他并不知道這個名字的意義,他只是很高興,他有了名字。因為他是個孤兒,進入孤兒院的時候,他還沒有記事,所以他沒有名字。

而進了林家後,他有了名字,有了父母,有了家。

雖然父母經常在外忙碌,對他也并不親近,雖然他每天有做不完的功課,學不完的課程,雖然他的身上總是有些大大小小的淤青,手指上也因為長久的練習樂器而長出了消不掉的繭,但他還是很快樂。

有一個叫林致遠的叔叔告訴過他,他要努力強大起來,然後才能保護他要保護的人。

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保護誰,但他還是很努力地照做了。盡管受傷了沒有人會抱住他安慰他,但他已經很滿足。

後來有一天,有一個哥哥出現在他的生命裏。

他會帶他去喂貓,抓着他的手去摸小貓軟軟的毛;

他會給他帶很多好吃的,笑着看他吃完;

他會安靜地聽他講他每天的生活,看他練拳,聽他練曲。

其實一開始他不願意表演給哥哥看,因為他的老師對他并不滿意,常常批評他不認真練習,但哥哥從來不會批評他,只會溫柔地揉他的頭發。

對了,他還會很溫柔很溫柔地揉他的頭發,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麽親近過。

每天忙碌的學習過後,他會早早地等在房間裏,等一個人的敲門聲,他會飛快地跑去開門,然後張開手臂,被哥哥抱進懷裏。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雖然他從沒去過學校上學,但他也知道,高考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當哥哥對他說他可能一段時間不能來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點頭了,說自己會等他回來。

有一天,門被敲響了。他很驚訝,這一天并不是放假的日子,但還是跑着去開了門。

而站在門外的并不是杜衡,是一個從沒見過的叔叔。

叔叔蹲下身看着他,微笑道:“小少爺,我是你父親的司機,你可以叫我梁叔。”

林鞍的手不自覺扣上門框,輕聲叫了聲:“梁叔叔。”

“哎,”梁義牽起他的手,“你爸爸讓我先帶你過去,等會兒會有人來幫你理行李。”

林鞍不知道他會就此一去不返,三天之後,他已經踏上了大洋彼岸。

後來他才知道,他的名字的意義。原來他沒有父母、沒有家,他只是林家的一個傭人,他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為林家鞍前馬後。

他需要強大的原因不是其他,他要保護的人也不由他決定。

林濤。

林致遠為他的愛子考慮到了所有。既然林濤不求上進,那他就幫他培養一個得力助手,他以繼承人的标準培養林鞍,讓林鞍替林濤解決路上将會出現的障礙。

而林鞍做到了,他出色的表現達到了林致遠的期望,終于在十年後返回故土。

他剛回來,林致遠就為他準備了總經理一職,這一舉動無疑受到了董事會的抗議。雖然戚清和的學歷出色,但終究沒有經驗,如何能擔大任?況且他只是林致遠摯友的兒子,在這種家族企業,怎麽可能讓一個外人坐上總經理的位子?

而林致遠對這一切都聽而不聞,一邊又與姚家商量聯姻之事。

不過一月,林姚兩家聯姻,林家獨子登上總經理之位,名正言順的身份堵住了董事會的口。

而戚清和,不過是顆聽話好用的棋子罷了。

這時,戚清和已經搬到了總經理助理的辦公室,比之前的總經理辦公室小了一倍不止。

他坐在位子上,手撐着下巴,眼神看向牆上挂着的手繪圖。這幅畫他找了很久,和杜衡辦公室裏的那幅一模一樣。

當時杜衡說這畫是秘書布置的,戚清和卻知道他在說謊,杜衡對畫的确沒什麽研究,但是對貓卻有種莫名的執念,這幅手繪圖畫的就是一只貓——貓兒的身體背對着看者,只把頭轉過來,清澄透亮的琥珀色眼珠裏透出幾分疏離冷漠的氣息。

他不知道杜衡是為什麽被這幅畫吸引,但他卻因為這幅畫想到了那些他們一起喂貓的日子。

戚清和就這樣癡癡地看着,仿佛當初的日子又近在眼前。

他想着杜衡在聽到他答應了他的條件後略帶驚訝的表情,微微一笑。

他一直是個失敗的傭人,他的忠心從來沒有給過林家。

他很感謝林致遠,林致遠讓戚清和變得強大,有了足夠的能力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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