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知天上宮闕

梁樓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有把火點着,于是又從衣服裏掏出幾塊火石來,輕輕碰了兩下,倒是碰出了點火星,電光石火間,江裴生蒼白的臉色一閃而過。梁樓有些擔心,這人明明玩的很高興,可是如今卻…總覺得有些不對,火光又閃了幾下,倒像是故意的像看清什麽,只看到那濯黑的猶如這無盡的黑夜一般的眼睛裏空洞的像一潭死水,沒有了一絲神采,那眼神怎麽想怎麽不對勁,梁樓對着燈芯又試了幾次,終于,跳躍的火蛇蹦了出來,在水邊的清風裏獵獵起舞。也照亮了江裴生的臉。

機會轉瞬即逝,江裴生知道,他的機會沒了,以後也再也不會有這麽好的機會了。這是他自己選擇放棄了的。

也好,他總不能自私到為了自己心中的恨意而連累別人。

其實他早就看出了些端倪,對這個人是如此熟悉,在江裴生在很長的一段生命裏,喜怒哀樂都只給了這個人,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絕望…而現在他卻在想如何害他,也或許只是想擺脫他。

昏暗的燈光終于照亮了兩個人的臉,卻是忽明忽暗,将江裴生的悲涼也隐藏在那昏暗的光裏。他垂着眼,濃密的睫毛甚至投下了很長的陰影,只有幾絲黑發随着風舞動,又隐沒在了更深的夜色中,只襯的那張臉更加慘白。

江裴生甚至不敢擡頭看着張臉,他擔心自己把那張假面撕碎的欲念會淹沒了他的理智。

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有那小半截紅燭在默默的流着淚。梁樓只是盯着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很是孱弱的情态讓人有些殘虐的欲望。

梁樓伸手想替他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青絲,江裴生卻猛的轉過頭去,阻止了他的動作,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暧昧起來。梁樓的眼睛裏蘊茵着怒氣,卻向前啃咬起袒露出的白皙的脖頸,江裴生先是一愣,随後猛的把身上的人推開。輕笑,自己真是多事,現在的情景卻像是引狼入室了。連裝都懶得裝了麽。

梁樓卻突然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麽,有些慌亂的不知所措,莫非眼前的人已發現了,可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卻又是不像。

“公子”,輕輕的喚了一聲,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進到耳朵裏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聲音。當然,梁王爺絕不會如此。只是在這樣濃重的夜色中誰也看不到他眼裏試探如惡狼一般狡黠的眼神。

江裴生只是笑了幾聲,在這樣寂靜深邃的夜裏卻是有些駭人,有些幹啞的笑聲裏還有這些無可奈何的意味,不過卻是沒有人能夠聽懂。“看來是時候該給孟阿你讨個老婆了,省的你不辯男女的亂發情”江裴生從未說過這樣粗俗的話,這時的語氣卻痞裏痞氣。

或許他跟朋友間便是如此吧,梁樓這才放下心來。“那多謝公子關照了”

兩人還未說完,便聽到遠處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時還有踩到樹葉的沙沙聲,聽那聲音應該只有兩個人,不一會兒就看到原本豆大的亮點也是越來越近。漸漸的能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

……“黍離,都是你,說來這個鬼地方,連個鬼影都沒有”是一個年輕公子的聲音。

“公子,還不是你說無聊才要來的”書童小聲抱怨道。

“好啊你,頂嘴倒是一等一的溜,先生授課的時候怎不見你這等精神”年輕公子義憤填膺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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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童也聽出他家公子嗔怪的語氣,忙轉移話題,“哎,還真一個人都沒有,不會有鬼吧”小書童有些害怕的說道,接着像是看到了什麽,驚呼“公子,有鬼火!”

梁樓看了看四周,哪有什麽鬼火,又看了看眼前的河燈,才知道他們所說的“鬼火”是什麽。不過有亭子的立柱擋着,遠處的人應該看不到這裏的情況,只能隐隐約約的看到光亮。

“叫嚷什麽”,年輕公子有些不耐煩,随後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應該是有人在那,說不定還是我們認識的”

江裴生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等着腳步聲的主人越來越近。

終于…“裴生,怎麽是你?”年輕公子終于站在了二人的面前,江裴生這才站起身來寒暄,只不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除了我還能有誰?”江裴生并不客氣的說道,之後便又坐了回去,靠在了旁邊的柱子上。年輕公子和書童也坐在了旁邊,這時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梁樓。

“這是?”年輕公子顯然并不認識胡刀,但聽他語氣跟江裴生應是很熟絡。

“胡刀”,江裴生并不熱心的說道。

那人這才看向梁樓,正好瞥到梁樓有些兇神惡煞的眼神,立馬警惕的看了江裴生一眼,但江裴生只白了他一眼,顯然沒有打算幫他。

“原來是管家大人”年輕公子被這人的氣勢有些吓到,連忙扯過旁邊書童的衣袖,在地上仔細擦拭,把自己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笑眯眯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書童悶悶不樂的噘着嘴,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己新衣服的衣袖被搞的面目全非。

可是仍是冷冷的目光睥睨着他,并沒有聽話的意思。年輕公子看到那眼神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比那次在街上被狗咬了的感覺還不舒服。不過他若是知道這人的真實身份,怕是比現在心驚膽戰。

年輕公子倒也不糊塗,知道自己原是占了眼前這人的位置,忙起身把江裴生對面的位置讓出來,坐到了書童的旁邊。

梁樓坐回原來的位置,年輕公子的周圍卻是一片低氣壓,就連黍離看他的眼神都有些鄙夷,搞的他感覺自己像是個衆人唾棄的混蛋。但這種感覺也只是一瞬,轉眼間便被熟絡的氣氛所替代。

“話說,好久都沒來過這裏了,沒想到裴生你還記得”年輕公子笑着說道,“想當初你我一時考上舉人,還在這小酌過,那時還真是暢快啊…”年輕公子感嘆道,并未對江裴生這有些冷漠的反應有任何不滿。“現在想來,鴻影樓的君子笑果真是最好的,”年輕公子自顧自的說着,“不過裴生你卻難享世間如此美味,只一杯就醉了…”

“是啊,是啊,黍離也記得,江公子喝了一杯就醉了,還是我們公子将公子背回去的”黍離也在旁邊興高采烈的談論起來。

江裴生只是莞爾一笑,道“原來如此,我确不知”梁樓卻是臉色陰郁。

“葉岚倒是何處去了,怎麽陪在公子身邊的是管家”黍離不經意的問道。葉岚跟他一樣是江公子的書童,小時候還總是喜歡跟他拌嘴,這次沒見到,卻有些懷念了。

葉岚,梁王爺也記起了這個人,是許多年前陪在江裴生身邊的侍奴。只不過卻忘記自己最後是怎麽處置的,應是給了些銀子随意打發了吧。

江裴生臉色一陰,腦海中的印象再度翻騰起來,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加深他身上的烙印。

他恐怕永遠不會忘記葉岚死的時候那種眼神。

“如今怕是能記得這裏的人也不多了”年輕公子凜凜的目光看向江裴生,目光裏卻是說不出的幽怨。

黍離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有些不滿的看着他家公子。

明明是一年中最喜慶的節日,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竹聲,不知為何,在這如墨的寂靜的水邊,卻隐隐約約可以嗅到一絲感傷的氣氛。

梁樓不由對這個年輕公子有了些好奇,看他那熱絡的樣子,相必是裴生的舊交,不過總是一副纨绔子弟的俗氣,也可以理解為何江裴生一副愛搭不理的無奈模樣。

年輕公子顯然也感受到了,面子上也流露出了不滿。雖是知道自己兒時的玩伴并不是真的嫌棄自己,可想想自己并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朋友的事,又覺得有些吃虧。

年輕公子名叫周萬津。周萬津的父親也是商人,周家和江家算來也是世交,仔細算二人的祖籍還是同鄉,在暮城這個小城裏能夠同時站穩腳跟也算是緣分。所以兩家的關系也是很密切。從小就是一起的玩伴,只不過周萬津的年紀雖稍大,但卻不喜讀書,所以并江裴生的學識高,他對這個“小弟”卻很是喜愛,更何況自己早已認定這個未來的“妹夫”。

說到這裏,周萬津才想起妹妹的婚事,他這個哥哥向來喜歡玩樂,雖是嫡子,卻沒個當家人的樣子,對身邊的事也不算關心,如今想來,江家遲遲未向周府提親,也真是有些奇怪。自己的妹妹雖不能說貌比西施,但也是花容月貌,家世也相當,更何況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為何…

現在相必是守孝的緣故,可之前為何?仔細想來,江裴生在暮城的時日還真的并不多,這應該就可以解釋了。周萬津終于找到了理由,那些不滿也立馬煙消雲散。

走到他的身邊,湊近江裴生的耳朵給他說了幾句什麽,江裴生蒼白的臉這才稍稍有了些血色。萬津也知道自己“妹夫”定是害羞,不由得取笑起來。他一直沒注意旁邊的那人,不然他會看到那雙狠戾的眼睛正直直的望着他。

“天色不早了,相必青兒也回府了,我們還是先回去了”江裴生站起身來,臉上還是那一副的淡漠,向萬津道了別。

周萬津顯得有些失望,黍離也是。像是在剛品了一碗上好的君子笑,想再來一壇時卻被告知酒沒了。

梁樓也起了身,倒是利落。二人的身影逐漸向小徑的深處走去,不知為何萬津總覺得今晚的江裴生背影有些說不出的蒼涼。

“告訴她,不必等了”江裴生的聲音從風中飄來,不一會兒便被吹散。

只是留在原地的兩人愣住。“公子,你說江公子什麽意思”一個稍顯稚氣的聲音問道。

但被問到的人卻是眉頭緊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來到密不透風的松林裏,江裴生舒暢的笑了。

自己害的人已經夠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快要結局了。ヽ(^o^)ρ┳┻┳°σ(^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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