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辦法從面容辨別出來差異在哪裏……
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
廖康和莫書豪正在說話,都沒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傅傾流,等他們看過去的時候,傅傾流已經躲進了就在樓梯邊上的一個班級裏。
“爸爸要跟我說什麽?為什麽我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猜。”
“我要是猜不到,廖叔叔請我吃哈根達斯好不好?嘿嘿嘿嘿嘿……”
“……”
兩人從窗前走過,走到教學樓外面,朝校外走去。
傅傾流回不過神來般的緊緊的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腦子裏的記憶被一根木棍翻攪,攪成一片漿糊,攪得她眼前發黑險些站不住。
廖叔叔……爸爸……她忽然想到帶傅謹钰去溯雪山莊時李嬸看傅謹钰的神情,她對傅謹钰的稱呼,對傅謹钰的種種過分的好,小少爺……她竟然會以為那是他們對她的小孩的稱呼……
廖康……李嬸……他們都是付一旬的人,所以……能讓廖康來接的孩子,能讓李嬸稱呼為小少爺的人……
就像有什麽東西沉重尖銳的壓在她的肺部,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是那樣的艱難疼痛。
這個班級裏正在打掃的學生本就對這個突然跑進來他們班上的女人有些不明所以,此時見她搖搖欲墜哮喘一樣喘不過氣來的模樣,兩個學生吓得跑過去,只是還沒有碰到傅傾流,傅傾流就已經跑了出去。
胃部忽然一陣劇烈的抽搐,傅傾流跑進洗手間,撐着洗手臺劇烈的嘔吐起來,她吐的很兇猛,胃裏卻沒有什麽東西可吐,吐出來的都是胃酸,灼痛她的咽喉卻怎麽也停不下來,仿佛要把內髒都吐出來。
“嘔……嘔……”胃部抽搐到疼痛,那些疼痛迅速的沖向四肢,然後又沖回身體內部,一直彙聚到心髒,那種撕裂般的痛,讓她無法抑制的湧出淚水,就像壞掉的水龍頭,怎麽也停不下來。
傅傾流的狀态糟糕恐怖到讓外面拿着拖把想要進來沖水的初二女生們根本不敢靠近,一堆人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幾個已經快速的跑去教師辦公樓找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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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謹钰擔心出去的時候廖康和莫書豪還沒走,一直躲在教室裏不敢出去,但是又擔心自己還沒去班主任那裏拿手機傅傾流會找不到他,好在班主任最關心他了,見別的孩子手機都拿走了,就他還沒來拿,就親自找到教室去了。
他走下樓梯的時候一邊給傅傾流打電話,一邊警惕的注意着四周,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要緊張萬分,他剛剛打通電話走到一樓,結果就看到拿着手機從女廁出來的傅傾流。
“媽媽!”傅謹钰眼睛一亮,立刻歡喜的跑過去,只是還未靠近,他看着傅傾流的臉色和神情,不由得有些害怕的停下腳步。
傅傾流的臉色很蒼白,眼眶紅紅,眼眸好像一片灰黑揉成一團,沉得就像烏雲密布的天空,看不到絲毫亮光,暗藏危險。她的身子骨本就纖細,以至于她的人看起來總是有些瘦弱單薄,此時更像一縷幽魂,仿佛随時可能飄走。
傅傾流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轉身往外走。
傅謹钰向來敏感,他想到傅傾流剛剛從女廁出來,想到廖康和莫書豪剛剛離開不久……頓時吓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巴巴的跟在傅傾流的後面,眼裏帶着點生怕被丢棄的恐慌,但是又不敢靠太近怕惹得傅傾流厭煩。
傅傾流拉開車門進去,傅謹钰也顧不上廖康和莫書豪會不會還沒走了,連忙拉開後座爬上去。
**
狹小封閉的車廂內壓抑的可怕。
傅傾流的呼吸漸漸的有些喘重,讓傅謹钰越來越緊張起來,然後,他聽到傅傾流問。
“學校裏有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你知道嗎?”
傅謹钰聽見傅傾流這樣問,就知道她肯定看到莫書豪了,不敢說謊,眼裏含着一泡淚緊張的握着雙手點點頭,有些哭腔的聲音響起:“嗯。”
“你認識他?”傅傾流的冷靜的聲音和不穩的呼吸形成很大的對比。
“嗯。”傅傾流的狀态讓傅謹钰不敢告訴傅傾流那個人就是莫書豪,也生怕傅傾流問他那個小孩叫什麽名字,慶幸的是,傅傾流現在更在意的不是這個。
她壓着方向盤,聲音有些壓抑起來,“你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叫什麽名字?”
傅謹钰小心翼翼的看了傅傾流一眼,扁着嘴掉了兩滴淚,“……付一旬。”
莫書豪很多次都跟傅謹钰說過他爸爸的事,說他爸爸是很厲害的藝術家,說他爸爸有個大城堡,說他爸爸長得多好看……莫書豪說的再多都沒辦法勾起傅謹钰對于“父親”的渴望,反而越害怕傅傾流會被搶走,畢竟他聽起來是那麽厲害那麽優秀的男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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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乃大親媽!
☆、V41 二更
傅傾流趴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每一下呼吸都又長又重,好像野獸垂死的喘息,每一下都掙紮的那麽艱難到好像在跟命運對抗,吓得傅謹钰連忙從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中間鑽過去,緊張的喊:“媽媽!媽媽你怎麽了?媽媽!媽媽……”
“……沒事。”好一會兒,傅傾流坐起身,一邊壓抑着什麽的艱難的呼吸着,一邊讓傅謹钰坐好,啓動車子。
車速比以往快了很多,傅謹钰不由得緊張的抓着屁股下面的坐墊,他感覺到傅傾流非常的憤怒難過以及焦急,在紅綠燈的時候甚至忍不住頻頻的按喇叭,一直到把車子快速的停在公寓樓下,她的腳步飛快的走進公寓樓,傅謹钰不得不用跑着才追的上。
簡直就像在逃亡一樣。
“……你想回去嗎?”在電梯內,傅傾流忽的這麽問傅謹钰。
傅謹钰觸了電似的猛地搖頭,“我要媽媽,只要媽媽!”
傅傾流看着他,忽的彎下腰将他緊緊的抱進懷裏,重重的呼吸了一下……
傅傾流牽着傅謹钰直接去敲夏君寧的門,不一會兒,夏君寧打開門,看到傅傾流他明顯怔了下,眼裏流露出些許驚喜,“傾流?”
傅傾流深呼吸了兩下,“幫幫我。”
幾分鐘後,夏君寧拿着手機神色幽深的倚靠在傅傾流公寓門邊,看着兩母子飛快的收拾東西,“你不是說過,他可以接受傅謹钰嗎?”
傅謹钰立刻警醒的瞪他一眼。
傅傾流簡單的收拾了兩三套換洗的衣物,對于他的問話只是用力的捏緊了手上的行李,垂下眸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神色,“走。”
**
十裏畫廊。
池非看着眼前看起來美豔至極,看似溫婉但又透着一股風塵味的女人,“請問您找我們傅經理有什麽事嗎?”
她朝池非笑了笑,大家閨秀般的笑不露齒,“她不在嗎?”
“是的。”
“那能麻煩你打個電話給她,或者把她的電話號碼給我嗎?”
“不好意思,我們傅經理的手機前些日子丢了。”
若是其它女人恐怕會覺得池非是在故意找茬臉色難看了,卻不料她好脾氣的笑了笑,“那好吧,這是我的名片,請你交給傅經理。”說罷轉身離去,改良過的放大的旗袍尾部漂亮的蕩漾起來,曼妙性感的婀娜之态,引得畫廊裏的男女不由得視線追逐而去。
“……經理,你幹嘛不給傅經理打個電話?難道你是故意……”小楊挪揄的看了眼池非手上拿着的名片。
“胡說八道什麽?快幹活去,要不要下班你?”池非佯怒道。拿着名片轉身回辦公室,他當然是故意的,又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怎麽能随便把傅傾流的電話號碼給她?再說他先前打了一次電話,傅傾流的手機是關機的。
另一邊,傅傾流去接傅謹钰後,付一旬就有些煩躁的在屋子裏轉來轉去,門口傳來狗吠聲,付一旬出去一看,騎士和克勞德又打起來了,滾得一身貓髒兮兮的,付一旬潔癖心起,又想起自己還沒買菜,把兩只寵物帶上車送去寵物店讓人給它們洗澡後就先去了超市,結果在書店被關于繼父母與繼子女之間的相關書籍給吸引了注意力,看得有點忘了時間,後面才連忙買了幾本書開車回家,把兩只寵物都給忘在了寵物店。
五點鐘,付一旬在廚房裏忙着,一邊做晚餐一邊拿着一本書看着。這個世界上帶“繼”字的關系總是很難處理的,他時不時的看一眼牆壁上挂着的鐘,越是覺得傅傾流和她兒子快到了,就不由得有些緊張了起來,據說這些上任留下來的孩子如果處理不好,是會成為一個家庭誕生的最大阻力的。
然而他不知道,傅傾流已經帶着傅謹钰匆忙的悄無聲息的在離開青市的路上。
**
京城,因為正好在調查傅傾流,所以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的付首長,驚訝過後便擰起了眉,目光轉到手上的文件上,“先這樣吧,不用再查了。”
事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既然如此他就不方便插手了,兒女自有各自的福氣,這件事那麽曲折,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
世界那麽大,這片土地如此遼闊,一個人真的想要躲起來的時候,想要找到,就好比大海撈針。
傅傾流帶着傅謹钰走得匆忙,匆忙到仿佛走得悄無聲息,仿佛在一瞬間,傅謹钰的退學手續辦妥了,學校老師們的嘴堵住了,小區的監控錄像沒了,連池非和張冬梅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而唯一知道傅傾流離開,并且幫她辦妥了這些事的人,只有夏君寧一個。
此時已經是三個月後。
廖康推開門,走進屋內,沒有開暖氣的室內依舊幹淨的纖塵不染,地板反着光,給人的感覺比屋外還要冷。
騎士和克勞德經過一開始幾天的打鬥後,大概受到了飼主情緒的影響,終于消停了下來,一大一小縮在同樣一大一小的窩裏,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面小心翼翼的看着情況。
廖康看了眼沙發,嘆了一口氣,先給一貓一狗喂了食,然後走到沙發那邊。
付一旬坐在沙發上,他那麽精致完美矜貴,以至于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就像一個沉默靜思着的古老貴族,就像一幅價值連城的油畫。只是這安靜卻莫名的讓人感到心疼。
這三個月來,每每看到付一旬這個樣子,廖康對傅傾流就厭惡上一分,付一旬是大名鼎鼎的大藝術家,是受人崇拜敬愛的大人物,是坐在藝術殿堂王座上的王者,可是傅傾流卻将他玩弄在鼓掌之間!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在這三個月以前,廖康絕對想象不到付一旬求人的畫面是怎麽樣的,他也絕對想不到向來潔癖嚴重守禮克制的付一旬會有抽煙酗酒的一天,剛開始那幾天是他是瘋狂的,瘋狂找尋,瘋狂的懷疑傅傾流是不是又被人綁走了,九寨?白慕琳?還是京城裏的某些讨厭的家夥?他幾乎在短短幾天內因為這些把那些人得罪了個遍,直到後面夏君寧終于煩不勝煩的告訴他,是傅傾流自己離開的後,整個人就安靜了下來,安靜的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沒有人舍得讓他這樣難過的,沒有人,除了傅傾流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也許他也有錯,他當初就該阻止傅傾流搬進來跟付一旬住,如果沒有那一段時間讓兩人感情突飛猛進,也許今天付一旬就不會這樣。畢竟沒有甜蜜的回憶,就不會有回憶起來那些甜蜜産生的痛苦。
廖康輕手輕腳的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下一秒猛地就被握住了手腕,那雙棕色的眼眸都還沒有聚焦,沙啞的聲音便已經出來了,“找到了?”
“還沒有收到消息,你先吃點東西吧?”
付一旬放開廖康的手,整個人一瞬間失去了全部力氣般疲倦起來,仰靠在椅背上,擡起一條胳膊壓在額頭上,仿佛連再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廖康覺得這種時候,別人無論說什麽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又忍不住想要不要給墨謙人打個電話,也許身為心理學家兼付一旬好友的他能幫幫忙呢?就在此時,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付一旬快速的接了起來。
“先生,夏君寧行動了!”那邊的人出聲道。
付一旬猛然站起身,大步的往外走。
“先生!”廖康怔了下,連忙追上去。
夏君寧一直不告訴付一旬傅傾流的去向,他說的那些什麽傅傾流是自己離開的,她不愛他了的話,付一旬也一個字都不會相信,所以付一旬只好讓人盯着他,他總會有去找傅傾流的一天的,而等了三個月,夏君寧終于行動了。
夏君寧看了眼後面那輛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面跟了他一路的車子,向來溫潤的面上微微陰沉,他戴在耳機上的藍牙裏傳出聲音。
“……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不管他們有什麽矛盾,都應該讓他們自己解決,輪不到你來動手腳,否則我會告訴傾流你的事,你覺得傾流知道後,她會讓你繼續呆在她身邊?不,不會的,她是很聰敏也很心狠的女人,她很明白蛇與農夫的故事……”梨安辛的聲音冰冷嚴肅,甚至帶着不加掩飾的厭惡。
夏君寧的眸子更冷了些,握着方向盤的手緊得幾乎要讓方向盤發出痛苦的咯吱聲響。他諷刺道:“你确定你能聯系得上她?”
“你不信可以試試看。”
夏君寧終究是不敢試的,因為他很明白,他賭不起的。
“你就這麽想讓付一旬跟傾流在一起?你怎麽能确定他能給她幸福?你怎麽能确定傾流非他不可?”夏君寧不明白,梨安辛很顯然也喜歡着傅傾流,但是他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她跟別人在一起,甚至還那麽極力的撮合!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至始至終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傾流喜歡付一旬,付一旬讓她覺得開心。對我來說,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梨安辛不明白傅傾流和付一旬為什麽會突然鬧出這種情況,明明先前她是那樣愉悅,和普通的陷入了愛河的24歲姑娘沒兩樣,他想,喜歡一個人不可能說斷就斷的,就像他。
傅傾流這麽突然的失蹤,一定是因為某些誤會或者有第三者暗中插足。他希望傅傾流和付一旬能面對面的把話說清楚,就算最後會得出更糟糕的結果,但是至少他們能徹底死心不是嗎?
懷揣着過去的美好記憶生活在清冷寂寞裏,多可憐啊。
------題外話------
二更,有票否?趟地……
☆、V42 當年!
夏君寧怔了怔,眼瞳倒映着前方的路燈,忽然有些失了神,但是他很快清醒過來,眼角泛出些苦澀,直到下一秒被陰霾覆蓋。他道:“我會如你所願帶他去找傾流,但是請你從此閉上你的嘴,我們都不想傷害她。”
“呵呵。”充滿諷刺味道的笑聲傳了過來,“放心吧,我比你更不想傷害她。”
電話挂斷。
夏君寧把藍牙扯下來丢到副駕駛座上。
**
這一趟馬不停蹄,從機場再到南方的G市,花了短短四個多小時。
南方的G市是有名的溫暖城市,哪怕是大冬天也很難有冷到水面結霜的地步,它是如此的溫暖,和北方早早就已經被白雪覆蓋的冰天雪地的青市,天差地別一般的暖。
高樓大廈鱗次栉比,喧嚣而充滿*紛擾。
傅傾流和傅謹钰就在這樣一個繁華又冰冷的城市裏,住在一間位于衆多居民樓裏其中一棟的一間公寓裏,和付一旬一樣,度過了一個冰冷安靜的春節。
傅謹钰穿着棉拖鞋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裏出來,半開放式的陽臺的燈沒開,卻被這個城市的繁華照亮,隐約的能看到一個纖細的人影正那裏。
傅傾流躺在陽臺裏的貴妃椅上,整個人用毛毯卷成一個繭,雙目無神的看着漆黑無光的夜空,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
——“傅小姐,請問你孩子的父親是誰?是你在鄉下的的某個同學嗎?”
“傅小姐,傅家是百年名門,你爺爺奶奶母親過世後,就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覺得愧疚嗎?”
“傅小姐,請問你跟多少人有染……”
“傅小姐……”
相機不停的閃,幾乎要閃花她的眼,記者們堵在前方推推搡搡,她雙目無神,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沒有人過來扶她,記者們瘋狂的捕捉着這狼狽的一幕。
正是冬天,地面冰冷的可怕,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和牛仔褲,寒意從水泥地面鑽進她的膝蓋,一直爬到她的心髒……
……
“真是不要臉,小小年紀就做出這種事,這種人為什麽跑到我們村子來?”
“就是,我真怕我女兒被她教壞!”
“我也得看好我兒子,省得被這種小狐貍精給勾走魂……”
“快走快走……”
尖銳的充滿惡意的議論聲毫不遮掩的從屋外傳來,端着碗的一群婦女最喜歡的就是站在她的住房門口一遍又一遍的說着這件事。
她抱着膝蓋坐在房間裏,身周是幾乎能把她蓋起來的書,她廢寝忘食的看着,只要這樣,她才能聽不到那些聲音——
……
傅謹钰走到推拉窗後面,他能看到母親的側臉,精致漂亮,卻很明顯比三個月前瘦了很多。本就是骨架纖細的人,這會兒看着更像風一吹就能把人吹走。
如果只是看外表,大概沒有人能想到,那麽薄的一層肉能在一瞬間爆發出多少力量,那麽細的骨頭,又藏着多麽驚人的倔強。
傅傾流不是一個會輕易彎腰的人,她的驕傲在那些年的磋磨下沒有消失,反而沉澱到了骨子裏,形成一種散不去的執念。
她卻在這三個月裏,有一半的時間是蜷縮着身子的,即使在睡覺的時候,都是蜷縮着身體,仿佛想要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個毫無安全感的孩子。
傅謹钰覺得有點害怕,自從那天他們急急忙忙的從青市來到這裏之後,傅傾流就變得不對勁起來。
她一日三餐都有按時吃,身體卻以一種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去;她依舊會對他露出懶洋洋的笑,依舊會跟他說話,教他功課,可只要一沒有人跟她講話,她就開始發呆,很多時候是盯着他在發呆,似乎透過他在看着某個人,眼裏的情緒複雜的他無法看懂。
她開始失眠,有時候是整夜畫畫,有時候是在陽臺外盯着夜空發呆,讓人懷疑某一天她是否就會飛到天上去,消失在人世間,傅謹钰甚至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好像這樣會把她吓到。
三個月來,傅傾流沒有離開過這個公寓一步,日常生活和一日三餐都有手藝很好又靠得住的阿姨來打理,她什麽都不用做。傅謹钰也沒有去上學,完全是傅謹钰在自學,偶爾一些比較難的網上查不到答案的,傅傾流才會親自教他。
傅謹钰一開始很喜歡這樣的日子,一天到晚的跟傅傾流在一起,雖然騎士不知道哪裏去了,雖然張冬梅還在青市。只是時間一長,他發現傅傾流的這些不對勁之後,就擔心害怕起來了。
他在想,媽媽是不是在想爸爸?她是不是想回到爸爸身邊?那她為什麽不回呢?傅謹钰不希望傅傾流回去那個所謂的父親身邊,他讨厭有人跟他搶傅傾流,但是他又希望傅傾流能開心,于是他也陷入了糾結之中。
“叮咚叮咚……”門鈴忽的響了起來,吓了傅謹钰一大跳。
傅傾流失神的厲害,沒有聽到門鈴聲,傅謹钰跑過去,搬着椅子踩上去看了看貓眼,發現來人是很讨厭但是是熟人的夏叔叔,沖着傅傾流喊道:“媽媽!媽媽,夏叔叔來了!”
傅傾流這才遲緩的回過神,伸手摸了一把臉,幹幹的,不見一絲水痕。起身慢悠悠的走過去,看了眼貓眼,打開門。
“傾流。”夏君寧對她露出溫潤和煦的笑。
“怎麽這麽晚過來?也沒先打個電話過來,怎麽了嗎?”傅傾流奇怪的問道,傅謹钰在她身後護食似的緊緊盯着夏君寧。
夏君寧看到傅傾流的時候大概被她突然瘦了那麽多驚了下,卻很快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是這樣,我有……”
她的眼眸忽然穿過他的手臂,直愣愣的落到前方,眼眸鏡子一般,漸漸的倒映出那抹身影。
先是一只腳,一條腿,然後整個人,還有那張精致到鋒利的面容,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電梯前看着她,深邃的棕色眼眸裏的情感又複雜又多的幾乎要滿出來……
傅傾流就這麽怔怔的看着他,直到廖康也急匆匆的從電梯裏跑出看到她,她才在一瞬間猛然想到了什麽,驀地側身一把把她身後的傅謹钰推進屋裏,迅速的把門關上。她寧願這些事都發生在外面被鄰居圍觀,也不願意傅謹钰被他們發現。
被推的險些絆到玄關摔跤的傅謹钰呆了下,猛然轉身想要開門再出去,卻發現怎麽也打不開,于是他只好拉過椅子爬上去從貓眼往外看。
敞亮的走廊裏安靜的有些詭異。
傅傾流背對着幾人面向公寓門,垂着頭,她幾乎能看到淡黃色的瓷磚地板倒映出來的自己那蒼白的模樣。握着門把的手緊緊的,緊到手掌慘白無血色,不知道是害怕傅謹钰不聽話的開門出來,還是因為其他。
後面傳來腳步聲,一聲一聲,明明又緩又輕,卻像鼓點落在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那些在三個月被她壓得死死的不敢有絲毫松懈讓它漂浮上來的回憶,一股腦的湧現出來,就像走馬燈一樣快速猛烈卻又清晰到讓她身體忽冷忽熱,各種壓抑的情緒,憤怒、怨恨、美好、愛戀……所有所有,都彙聚在一起讓她頭疼欲裂呼吸困難。
付一旬走到她身後,心髒那空了的一塊終于又被填滿,他以為他會憤怒的質問她為什麽不說一聲突然跑到這裏來讓他找那麽久,卻不料在這一刻,他只想将失而複得的人緊緊抱進懷裏,問她為什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怎麽會瘦成這樣。
“傾流,”他輕輕出聲,悅耳的聲音壓得很低,驕傲的付一旬,只有在面對易碎的歷史文物的時候,他才會這樣小心翼翼。他極力的忽略掉忽然間産生的慌亂,藝術品般的手朝她的肩膀伸去,“你又沒有好好吃飯?不是說過不準你……”
“啪!”他的指尖才觸到傅傾流的肩膀,下一瞬猛地被撞開,纖細的手腕撞開同樣能輕易摸到骨頭的手腕,撞擊聲不大,卻一瞬間叫整個走廊氛圍壓抑緊迫了起來。
這點撞擊産生的痛,仿佛讓骨頭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所以才會疼成這樣。
傅傾流用力的深呼吸,緩緩的擡頭面對付一旬,神色像以往那樣的慵懶散漫,蒼白的唇瓣卻緊抿着,透着一股絕情冷酷。
“你怎麽在這裏?”傅傾流平靜的問道,聲音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
付一旬收回僵硬冰冷的手,看着傅傾流微微抿了抿唇,“我來帶你回去。”
“回去?”傅傾流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眼裏都是諷刺,“付先生,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青市從來不是我的家?你讓我跟你回去?憑什麽?”
“你到底怎麽了?!”那些擔憂恐慌在這一刻驟然轉為火氣,付一旬一把握住傅傾流的胳膊皺眉質問道,“有什麽問題不能好好說?”
“付先生!”夏君寧連忙出聲。
“滾開!”付一旬兇狠的瞪了夏君寧一眼,拉着傅傾流往電梯走去,“有什麽問題我們找個地方說!”
“不用了!”傅傾流用力掙脫付一旬的手,某些情緒也随着她的這一動作從她心口掙脫而出,她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冰冷冷的看着他,充滿不耐,“非要我說清楚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我發現我根本不喜歡你,跟你一起沒幾天就膩了,因為你先前幫我很多,所以我不好意思開口跟你提分手才悄無聲息的離開,我以為你這麽聰明的人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沒想到你竟然還跑到這裏來了。”她的語氣充滿諷刺,好像他幹了一件多麽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走廊靜的可怕。
空氣冰冷而壓抑。
廖康氣得幾乎要立刻跳起來。
付一旬怔怔的看着傅傾流。
傅傾流深呼吸了一口,轉身,“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之前我們不是也說好了,那只是一場對自己內心的試探,而現在,我已經有答案了。”
“你的答案就是這個?”
“沒錯。”
付一旬扯住她的胳膊,語氣也有些冷了下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智商了?你喜歡我,傅傾流,別否認,你很喜歡我!”
傅傾流忽然受了刺激般的瞳孔猛地縮小,驟然轉身揮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
巴掌聲清脆逼人的響起。
漂亮的棕色卷發好幾縷有些淩亂的貼着他的臉頰,側臉上一陣麻麻的疼,完全可以想到傅傾流用了多大的力。付一旬深邃的眼眸裏滿是震驚的看着傅傾流。
“給我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滾!”傅傾流歇斯底裏的沖他吼,眼裏滿是憤怒和恨意,是的,她喜歡他,很喜歡,所以她越是喜歡這個人,對他的恨意就越深!對自己的憤怒也更多,她竟然會喜歡上他!
“傾流!”夏君寧快步上前,擠開付一旬把全身都在顫的傅傾流摟進懷裏。他看向付一旬,嚴肅道:“付先生,請你離開吧,你這樣貿然跑來打攪我們的生活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困擾,以後傾流由我來照顧,我不會讓她受一絲苦難的,請吧。”
付一旬緩緩的放下手,聲音森冷壓抑,“你們的生活?”
“沒錯,我會照顧傾流,一輩子都不會讓她吃苦受難。”夏君寧有些用力的将傅傾流壓在懷裏,與溫潤的嗓音不同的是,他的眸很冷,充滿了警告。
夏君寧話裏所表達出來的意思讓付一旬忽的眼前黑了黑,身子搖晃了下,廖康連忙上前将他扶住,卻在下一秒被付一旬推了開,他的目光落在乖順的躲在夏君寧懷裏的傅傾流,“傅傾流?”
傅傾流捏着拳,沒有動。
她的沉默讓他緩緩的後退了幾步,有什麽明亮璀璨的東西在一瞬間變得黯淡微弱,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在表明,這三個月來他的瘋狂找尋都成了最大的笑話,那些回憶和傅傾流方才所說的話還有眼前的場景都讓他的心猶如刀割,有生之年,他唯一一次為了這麽一個女人放下驕傲,卻被傷的鮮血淋漓。
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在愛情裏,先放下驕傲的那一個,就是輸家。而他,輸的一敗塗地。可也正因為如此,他付一旬也要保留着最後的那點驕傲。
廖康憤怒的看着傅傾流,“你完全不知道他找你找得多瘋狂,他那麽驕傲優秀的一個人,這麽赤誠的把真心交給你,你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間,這是不是讓你很有成就感?等着吧,你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後悔的!”說罷快速的追上去。
腳步聲飛快的走遠,很快又靜了下來。空氣中壓抑冰冷的粒子卻并沒有消失。
傅傾流推開夏君寧,轉身就要走進屋內。
“傾流。”夏君寧拉住傅傾流的手,手心因為緊張而有些潮濕,語氣有些忐忑有些期待和祈求,“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傅傾流垂着頭背對着他,好一會兒緩緩抽回手,聲音低低的讓人聽得有些不真切,“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顧我嗎?從五年前到現在,你一直在幫我,我需要什麽,你就為我送來什麽,你總想讓我生活的更好,我們成為了朋友,我終究是真心把你當成了朋友……”
“傾流,我不想……”
“這樣你還不覺得滿足嗎?”傅傾流低低的呓語般的聲音飄了過來。
夏君寧驟然怔住。
傅傾流緩緩的轉過身,她的眼眸漆黑無光,倒映不出任何的東西,“夏君寧……不,不對,或者說,李君寧。”
夏君寧如遭雷擊般全身僵硬的怔怔的看着傅傾流。
“五年前你突然出現在我身邊,不求回報的幫了我很多,不管是我的成名還是十裏畫廊都離不開你的幫助,我對你還是有一點感激的……哪怕你是李豔陽那個害死我媽的女人的親弟弟,哪怕你從小到大吃穿用度用的都是你姐姐從我家偷出來的東西,甚至于你的公司的創業基金都有一部分是我傅家的錢。你李豔陽對你就像對兒子一樣的好,什麽好東西都往你身上搬,而那些東西,全都是我傅家的……”傅傾流平靜的說着,平靜到好像只是在敘述一件別人家的小事。
“你是有良知的人,所以因此而對我感到歉疚。可是你畢竟還是偏向李豔陽的,因為那個姐姐縱使再賤再讨人厭,她對你卻是真心實意的。所以,無法怪罪李豔陽的你,無法讓你姐姐把東西還給我卻又受到良心譴責的你,每為我做一件事,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