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更是不會對賀子初言明, 她和他之間只是一筆交易。
不知道為什麽, 衛韻總覺得賀子初想從她身上得到的遠不止一個可以暖床的工具。
她認準了這一點,不敢直視賀子初破皮的唇, 畢竟是她咬的……
“今日時辰不早了, 侯爺您日理萬機,我主要是擔心侯爺身子。”衛韻自以為很體貼的說道。
賀子初原本微沉的臉色更冷了幾分。
他在西南守邊時,最難的時候,一個月不曾挨到床榻,實在困的緊了, 靠着樹幹也能睡一覺。
這小女子說擔心他的身子……莫不是嫌他老?
也是了,她若是真的回來了, 也是十五歲的身子, 她還正當少女/含/苞/待/放, 時光最好時, 而他呢……早就歷練滄桑和世事, 賀子初摸索着自己的手心,有些粗糙, 不敢用這手碰觸她。
兩個人的想法顯然不在一個層面。
一個以為自己夠貼心, 另一個以為被嫌棄了。
賀子初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依舊以冷漠的臉穩住場面,淡淡道:“你進去吧。”
衛韻心中大喜。
看來還是要多說好話啊。
賀子初今晚果然肯放過她了, 她眸色一亮,但不敢表現的太過高興,離開之前又關切了一句,“那侯爺您回去早些歇下。”
衛韻下了馬車,徑直邁入私宅,賀子初目送她離開,直至私宅的門被關上,他才收回視線。
這小女子三翻四次讓他早些休息,是太小看了他的身子骨了……!
堂堂戰神武安侯,他此刻莫名煩躁。
秋蟬一直在等自家主子。
見衛韻安然歸來,而且賀子初并沒有一塊來,她既是歡喜,但又疑惑。
不過,秋蟬很快就留意到了自家主子紅豔豔的唇。
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只是……侯爺怎的又走了?
即便在秋蟬看來,賀子初對衛韻也是在若即若離,叫人捉摸不透。
“娘子,今晚如何?曹先生找到了麽?”秋蟬急切的問,老爺和公子待她恩重如山,她也盼着衛家能早日洗脫冤情。
衛韻點頭,“嗯,侯爺已幫我抓到了曹先生,只是能不能順藤摸瓜,查到曹先生背後之人,還得等消息。”
秋蟬大喜,“娘子,侯爺對衛家的案子還真盡心,婢子估摸着,侯爺是真的看上娘子了,娘子在這裏住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見侯爺他……唐突一次,可見在侯爺心中,還是敬重娘子的,他日衛家脫罪,老爺和大公子出獄,侯爺一定會給娘子一個名分。”
名分……
衛韻想都沒想過這件事,眼下對她而言,能活下去才是關鍵。
“秋蟬,這話日後莫要再講了,尤其不能讓侯爺聽見了。”衛韻心中只覺古怪。
長公主府。
已是深夜,碩大的長公主府卻是一片狼藉,仆從們戰戰兢兢守在丹陽郡主閨院內,生怕這位自幼被驕縱着養大的郡主又做出什麽瘋狂的事出來。若非是長公主與鎮國公命人嚴守,她早就親自帶府兵殺出去了。
按着丹陽郡主的脾氣,她定要親手殺了衛韻,不……确切的說是毀了她臉,毀了她的人,讓她窮其一生痛苦不堪,萬劫不複。
她總是這般,心眼極小,京中的貴女怕極了她,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滾!都給我滾出去!讓父親母親過來,一日不弄死衛韻,我就一日不罷休!”丹陽郡主本就恨極了衛韻那張臉,她自幼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生與生俱來的一身皮囊不及衛韻,連帶着自己的意中人也是衛韻的未婚夫。
如今,衛家總算栽了。
而按着她的計劃,她要讓衛韻跌入沼澤,成為京中人人唾棄的肮髒/妓/子,可萬萬沒想到,她一切準備妥當了,眼看着終于能夠除去平生最為厭惡之人,卻是不成想,她反而被衛韻給毀了臉!
氣死了!
簡直要氣死了!
衛韻除卻一副好皮囊,她還有什麽能拿出來跟自己相比的?!
長公主與鎮國公聞訊趕來,房門外都是碎了一地名貴瓷器,剛邁入房門,一股藥味蕩了出來。長公主心疼不已,忙道:“丹陽我兒,你的臉晚上才剛上過藥,千萬莫要亂動,你皇帝舅舅命了最好的太醫給你醫治,一定能将你的臉治好!”
鎮國公是個好脾氣的,見狀只能唉聲嘆息,“丹陽啊,莫要再任性了,太醫既然說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
丹陽郡主不敢哭,眼淚潤濕傷口會更疼,可她着實不甘心,“母親,您一定要為我做主,我幾時受到過這樣的委屈了?!皇帝舅舅答應治衛韻的罪了麽?若非是那/賤/人,我又何故如此?!”
丹陽郡主戾氣甚重,鎮國公擰眉,只是站在長公主身後,沒有說話,神色卻是晦暗不明。
長公主當然也想弄死衛韻。
而且,現在在她看來,衛韻就是當年的楚韻,轉世投胎一說雖然沒有人真正見過,可那張臉、眼神、生辰八字……還有賀子初對她的态度,種種跡象都指明了一個幾近玄乎的事實。
衛韻,她就是楚韻!
換言之,不管這是不是事實,長公主都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我兒放心,為娘一定不會放過她,毀臉之仇遲早會報!”
長公主咬牙切齒,她本身份尊貴,奈何半生郁結,每每夜深人靜,她都會想起曾經的宿敵,現在回想起來,她将這半生的一切不順遂,都怨在了楚韻身上。
為了讓丹陽郡主安心休養,長公主又道:“丹陽,不管衛韻是否活着,她如今只是武安侯的一名卑賤外室,待褚辰歸來,不會再将她放在眼裏,反而會唾棄鄙夷她,屆時母親一定促成你與褚辰的婚事,你且養好了臉,等着風風光光的出嫁。”
思及此,丹陽郡主的情緒終于有所好轉。
而在長公主看來,她這輩子沒有嫁給最心愛的男子,她的女兒就必須達成所願。
故此,她才會與褚夫人聯盟,即便褚辰早有婚約,也要搶人!
鎮國公默了默,始終沒有插話。
長公主這般執念,到底是為了丹陽,還是為了她自己……鎮國公心裏比誰都清楚。
大周每五日一次朝會。
如今朝中勢力不均,其中以長公主與鎮國公一黨占據大半,前些年還算激進的清流派,也因衛家的倒臺而偃旗息鼓了。
剛回京的賀子初是個中立的,未曾站隊。
不過,他已是九皇子的老師,聖上這意思便已經明确了賀子初日後會站在誰的身後。
而長公主一派是支持太子的,如此一來,長公主與賀子初自然而然就站在對立一面。
與此同時,朝廷官員一直在密切關注賀子初的消息,據說他親自帶人去了教坊司将衛家嫡女救走了,又據說他為了衛家嫡女當街與長公主對峙,還據說那衛家嫡女如今正被賀子初金屋藏嬌。
啧啧……
多麽引人想要更深一步探究的京中辛秘!
朝會上,就連聖上也看見了賀子初破了皮的唇。
元帝,“……”
講道理,他的這位賀卿,當真是罕見的俊美,但為人冷漠清冷,總給人/禁/欲/之感。
而越是/禁/欲/之人,其實一旦失控,比常年/縱/欲/之人更可怕。
唇都咬破了,昨天晚上到底有多激烈?
元帝也很想探究一下賀子初的後宅私生活呢。
待禦史上奏完之後,賀子初出列,手持白玉笏板,一襲武将玄色錦緞袍服襯的他更顯蕭肅,身形高大,“皇上,臣有奏。”
元帝飄蕩在外的思緒拉回神來,賀子初回京後,鮮少提出政見,他就像算盤珠子一樣,元帝問一次,他才答一次,今日還是頭一次積極。
元帝很興奮,瞄了一眼鎮國公,他簡直迫不及待等着賀子初與成公主一黨抗衡起來。
不過,元帝面上不顯,仿佛毫無感興趣,只是淡淡應了,“準奏。”
賀子初比元帝還要面無表情,“皇上,臣手上有衛家案子的新證據,可直接證明麒麟衛從衛府搜羅到了賬本,不過只是有人蓄意陷害,這條線索雖不能徹底洗清衛家貪墨之罪,但臣提議暫緩衛家父子死刑,臣願徹查此事。”
賀子初是武安侯,雖是手握四十萬西南兵權,但在京中并無實際官位。
他調查衛家的案子,名不正言不順。
然而…… 卻是無人懷疑他的用意。
畢竟,衛家小娘子已經是他的人。
英雄為博美人一笑,什麽事幹不出來呢。
長公主一黨的官員面面相觑,當即有人站出來反對,“衛家案子已三審落案,不知武安侯所說的證據究竟指什麽?”
其實,元帝根本不想弄死衛家父子,只是長公主一黨咄咄逼人,又将人證物證遞了上來,他毫無辦法。
既然賀子初說找到證據了,他當然要送一個順水人情。
元帝問,“賀卿,你有什麽證據,不妨直言。”
賀子初很直接,“回皇上,此事關系重大,臣想單獨禀報皇上,以免節外生枝。”
長公主一黨,“……”
這是甚麽意思?
暗指他們會偷偷摸摸搞事麽?!
元帝挑了挑眉,就喜歡賀子初這股心機城府,“既是如此,那賀卿下朝之後,單獨來禦書房見朕。”
“謝皇上。”賀子初依舊面無表情的道了一句,之後歸入列隊,簡直孤高冷漠的不像話。
立侍唱禮,百官列隊退朝。
鎮國公擰眉看着賀子初邁出大殿,往禦書房的方向走去,神色複雜。
少頃,賀子初再次拜見元帝。
禦書房內沒有旁人,元帝很是客氣,賀子初是他挑中的一把利刃,能不能鏟除長公主一派,就指望他了。
于是,嗓音幾近随和,道:“賀卿,衛家的案子,朕也很為難,眼下朝中,朕也就只信得過你了。”
賀子初将曹先生一事說給了元帝聽。
元帝立刻憤然,“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朕早就知道,衛家父子絕非是貪贓枉法之人,果真是被人陷害,幸好有賀卿你細究深查,否則朕就要錯失忠臣了!”
元帝的感慨萬分,并沒有引起賀子初的共鳴。
男人還是神色極淡,看上去莫過于二十七八的光景,但氣場太過強大,讓人不敢輕視。
被冷落的元帝,很想與寵信之臣交流交流感情,奈何賀子初就是一塊冰坨子,他無從下手。
元帝,“咳咳,賀卿,朕聽聞……衛廣軒的女兒,如今在你手上?這日後衛家脫罪,你打算如何待她?”實在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賀子初當了十五年鳏夫,也該娶妻了。
當初瓊華郡主的母親是先帝的庶妹,故此,按着輩份,瓊華郡主還算的上是元帝的表妹。
真要是沾親帶故,賀子初就是元帝的表妹夫。
賀子初,“……”
他發現元帝時不時盯着他的唇看。
而其實……今日在朝中,無數官員都裝作不經意間的偷看他的唇。
他知道自己的唇破皮了,但這些人也沒有必要盯着看……
衛家脫罪之後,他如何對待衛韻……?
當然不會放手,娶她麽?賀子初也不知道了。
賀子初沒答話,元帝又尴尬了。
是以,交代完衛家案子後,元帝就放了賀子初離宮,他對身邊立侍抱怨道:“賀卿不好相處啊。”
立侍寬慰道:“皇上,武安侯這性子便是如此,奴才倒是覺得,也正因武安侯這般性情,才更值得信任重用。”
此言有理,賀子初不搭理他,照樣也不會搭理旁人,重用他這樣的人,很安全……
肖天佑又在宮門外堵着賀子初。
昨晚/青/樓/一別,他不太放心賀子初,見賀子初走出宮門,面容映着晨光,甚是俊挺,唯一不協調的地方,就是他的唇。
像是被誰狠狠咬了一口,都破皮了。
肖天佑額頭溢出三條黑線,上前調侃,“子初,你昨天離開/青/樓/後倒是過的很歡/愉啊!”害他白擔心了!
賀子初冷冷瞥了他一眼,“何事?”
肖天佑勸說自己應該習慣對方的冷漠,壓着脾氣道:“你昨日離開/青/樓/後,有探子一路尾随,不過我已經替你處理了,你該不會……真的打算與長公主敵對了吧?齊國公府如今可是與長公主走得很近。”
若是賀子初與長公主敵對,那就等于是與齊國公府敵對了。
這意味着“衆叛親離”。畢竟齊國公與褚夫人是他的姐夫、姐姐。
賀子初只丢下一句,“多謝。”遂直接邁步離開。
肖天佑張了張嘴,看着賀子初走遠,才喃喃了一句,“不謝……”他們之間何須言謝。
可惜,再也回不到曾經了,那個人死後,一切都變了,他知道那件事不能怪賀子初,可他又能去怪誰……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私宅雖是挨近了武安侯府,但自那日賀老太太鬧過之後,再無人敢靠近這座宅子。故此,從早到晚,都安靜極了。
又是一天過去,衛韻總算是聽到了一則好消息。
賀子初派人過來告訴她,父兄不必秋後問斬了,不過死刑暫緩,尚未徹底脫罪。
然而,這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她有信心,衛家很快就能洗脫冤情。
已經入秋,但秋老虎依舊厲害,長安城的風微熱,吹的少女一陣陣面紅耳赤。
她已沐浴更衣,還命人備了酒菜,今晚賀子初一來,她就真的……豁出去了!
衛韻氣勢澎湃的打算着。
“娘子,您先去屋裏坐着吧,晚上風涼。”秋蟬遞了件秋香色披風過來。
涼嗎?
衛韻只覺熱得慌,她心跳加速,站在廊下望着垂花門的方向,他今晚會來麽?衛韻想直接派人去請,可又擔心會叨擾到了賀子初,萬一他真有事要忙呢……
這樣尋思着,一等就是一個時辰,賀子初還是沒露面。
他大約是不會來了。
衛韻有些僥幸,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胸口突然而逝的堵悶。
徹底入夜之後,衛韻進了屋子,桌上的酒菜卻沒讓人收走,好像心裏隐隐期盼着什麽。
正要準備睡下,門外突然傳來響動,“娘子出事了!外面着火了,娘子速速出來!”
衛韻吃了一驚,為了迎接賀子初,她身上穿的是薄紗裙,時間緊迫,她只能裹着披風就走出房門。
火勢上來的很快,濃煙随着夜風彌漫宅子。
婢女一手捂着唇,猛烈的咳着,上前道:“娘子,宅子前後門都被人堵上了,有人在外面澆了火油!等着救火恐怕是來不及,娘子且随婢子翻牆先逃出去再說!”
衛韻,“……”
她突然呵笑了一聲,有人為了殺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到何德何能?被人痛恨到了如此境地。
真到了這一刻,憤恨和恐懼莫名其妙消失了,她衛韻大難不死,日後必有後福,那些人不想讓她好活,她偏生要好好活着!
“嗯,多謝。”衛韻道謝,唇角笑出了兩只依稀可見的小梨渦。
婢女一怔,衛小娘子笑起來真好看,不過……這個節骨眼下,娘子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不愧是侯爺看中的女子,單是膽識就超過了多數人。
衛韻趴在婢女背後,由她背着,跳上了屋頂,這座宅子的婢女都會些武功,能将她救出來并不是難事。
一行人在私宅外面的空曠處落腳,再回頭一望,只見碩大的宅院已被烈火團團包圍。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幾個黑衣蒙面人手持長劍疾步狂奔而來。
“糟了!有埋伏!”其中一婢女道。
衛韻淡淡一笑,這些人想殺人,但無法強行闖入私宅,故此索性放火燒宅,逼着她出來,這便可以趕盡殺絕!
衛韻攥緊了拳頭。
她若不死,日後定要讓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幾名婢女和黑衣人打了起來,衛韻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盡可能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
突然有雙手從背後捂住了她的唇,一個陌生,卻又好像在哪裏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要怕,本王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