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一身茶棕色勁裝,手中握着長劍, 這才将将幾個月過去, 但世子爺的眉宇之間仿佛染上了一層化不開的愁色。

黑了、瘦了, 但也強健了。

而褚辰臉上最顯眼的變化,是他左眉上的一道月牙疤痕, 一看便知是不久之前才受的傷, 雖然傷了容貌,但反而讓他看上去多了一種以前沒有的蕭索與清冷。

“世、世子!”堂屋外的婢女喚了聲。

衛韻的事情,已經滿城皆知,褚家這些下人自然也都知曉。

此前,褚辰對衛韻的在意, 人人都看在眼裏,如今衛韻已不再是褚辰未婚妻, 反而要給他當舅母了, 不知為何, 褚家上下都覺得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即将要發生。

褚辰一路走來, 身上仿佛帶着一陣寒風。

離着立冬還有幾日, 但京城已經很冷了。可褚辰鼻頭溢着汗,他并沒有随軍回京, 而是提親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

褚香芝看着褚辰邁入屋內, 她喚了一聲,“大哥……”有些心疼,可她無能為力。

褚辰沒看她, 而是直直的走向了褚夫人。

經歷一場北伐,親眼目睹無數人的生與死,他已不再是那個京城的纨绔少年郎。他眼眸銳利凜冽,同時還有無盡的失望與憤恨。

長劍拔出,指向了褚夫人。

他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沒有飲水的沙漠徒步者,“母親,您倒是告訴我,阿韻和舅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一路從西北趕回京城,自然已經聽說了一些風聲。

劍鞘寒光四射,淡淡的血腥味蔓延開,不是誰見了紅,而是劍上殘存的血腥。

原本,褚辰是想要用手上這把劍去謀化他和衛韻的将來。

可是此刻,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用劍對準自己的母親。

真是可笑至極!

褚夫人唇齒發顫,褚辰的眼神那麽陰狠痛恨,她的心突然抽痛,她不明白為什麽她處心積慮為了這個家着想,卻是換來兒子這般仇恨。

“說!”褚辰突然咆哮。

這聲音洪亮,從堂屋傳到了百丈開外。

褚夫人要面子,顧不得太多,忙道:“是衛韻……是她勾搭你舅舅在先。辰郎,她不值得你這般啊!”

褚辰眯了眯眼。

他和衛韻青梅竹馬,衛韻是什麽樣的人,用不着褚夫人告訴他。

“你騙我!你又想騙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毀了你唯一的兒子!”褚辰眼眸充血,握着長劍的手在顫抖。

沒了衛韻,他還算個什麽。

他此前就察覺到母親對衛韻不利,竟然還會相信母親的話,前去西北掙軍功!

是他自己弄丢了衛韻。

他不敢想象這陣子衛韻都經歷了什麽,以至于她會成為舅舅的人。

她長的嬌弱,但性子剛烈,若非是逼不得已,根本不會出賣她自己。

褚辰回府之前不敢去打聽。

他渴望着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此刻,聽着褚夫人的謬言,褚辰的心抽搐了起來,他沒再質

問,只說,“母親,您可知道,兒子有多喜歡她!喜歡到了連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你害了她,等于害了我的命!”

丢下一句,他手中長劍垂下,轉身離開,背影決絕。

褚夫人的身子骨半點動彈不得,癱軟在了圈椅裏。

褚香芝回過神來,一路追了上去,“大哥!大哥!”

她抓住了褚辰的手,卻被褚辰一把甩開。

褚香芝踉跄了一下,差點跌倒,在他身後哭喊道:“大哥!一切都遲了!你別去找阿韻了!”

褚辰置若罔聞,似乎根本就不曾聽見。

從國公府大門出來,褚辰如行屍走肉般走在路上,随手抓了一個人,長劍抵在他脖頸間,問道:“說!衛家小娘子和武安侯之間的事,你都在知道多少?!”

那人怕的緊,并沒有認出褚辰,瑟瑟發抖的一五一十交代了。

“衛家落難,國公府退了婚,衛家小娘子淪落教坊司,人是武安侯救出來的。”

褚辰放手,沒過一會,又抓了幾個人,用了同樣的方式逼問。

“衛小娘子被武安侯金屋藏嬌,如今二人情投意合,就要成婚了,武安侯聘禮已送去衛家,此事全城皆知,你怎的不知?”

“要我說,衛小娘子能遇見武安侯,當真是命好。不然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武安侯為了抱得美人歸,可是費了大力氣了,愣是幫着衛家洗脫冤屈。”

“……”

褚辰一路往衛府的方向走。

他抓了太多人,聽了太多消息。

大約已經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是褚家背信棄義毀了婚,他甚至懷疑是褚夫人将衛韻送去教坊司那肮髒的地方……

他的阿韻,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無人能及。如何能遭那個罪!

他是不是該感謝舅舅……

褚辰一路哭哭笑笑,半是癫狂,半是瘋魔,終于抵達衛府大門外時,人早就形容枯槁,像是經受了一場酷刑。

他踏上石階,守門的小厮看清來人,皆犯難了。

以前,褚辰經常來衛府。

可如今不一樣了,褚家落井下石,也已不再是姻親關系,他再也沒有資格随随便便踏足衛家。

小厮擋住了他,“褚世子親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老爺。”

褚辰頓住。

他現在不是衛家的準姑爺了,就連登門,也要等待通報。

這廂,衛廣軒和衛Z也覺得是該有個了斷。最起碼不能再讓褚辰糾纏衛韻,于是就讓小厮給他放行。

見到褚辰時,衛廣軒與衛Z也吃了一驚。

他面色憔悴,整個人像是被寒霜打過,身上再無彼時意氣風發的影子,比他們身陷囹圄時還要糟糕。

褚辰沒有多言,直接跪下,“伯父,一切都是褚家的錯,都是我的錯,不管阿韻此前發生過什麽,我可以當做一切還像以前一樣,只求您再将阿韻許配給我。”

說着,他以頭點地,磕了三個響頭。

衛廣軒雖然對齊國公府很不齒,但褚辰是他看着長大的,如今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說什麽都是徒勞了。“褚辰啊,你若真的為了阿韻着想,日後就不要再來見她了,阿韻她這陣子受苦了,你二人之間……也再無關系,日後各自嫁娶,互不相幹。”

褚辰沒哭過,可聽了衛廣軒這話,他哭了,眼眶愈發的紅,“伯父,可我做錯過什麽?”

從頭到尾,他錯了什麽?!

衛廣軒反問,“那阿韻做錯過什麽?褚夫人究竟幹過哪些好事,你可以自己去查,我們阿韻已經受夠了。”他本來不打算立刻就答應下賀子初的提親,可為了讓褚辰死心,就說,“武安侯已下聘,此事你應該已經知道,還望你念在曾經的情分上,不要再給阿韻找麻煩。”

“來人,送客!”衛廣軒不想看見褚辰,他最疼愛的女兒,遭受了那樣多的罪,他着實心疼,對褚家已恨之入骨。

衛Z雖與褚辰交好,但為了妹妹名聲,他也準備斷了與褚辰的一切往來,“褚辰,我妹妹不容易,你走吧,不要再害她了。”

不要再……害她……

褚辰仿佛如被雷擊。

對!

是他害了衛韻!

**

褚辰離開後,小厮上前道:“老爺,公子,褚世子往武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衛廣軒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

與褚辰相比,賀子初倒是能護得住衛韻,更重要的是,以賀子初的強勢,只要是他想護着的人,即便是賀老太太也拿衛韻無法。

如此一對比,衛韻嫁給誰才更好,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

衛Z道:“父親,此事還是交由侯爺處理吧,他那麽想當衛家的女婿,總得多付出些!”

衛廣軒贊同,他雖然已經快要認準賀子初了,但也沒那麽輕易就讓賀子初達成所願。

***

武安侯府,褚辰直接闖入了府門。

賀子初一臉淡定,完全沒有奪人所愛的羞愧,相反的,他似乎是勝券在握,在他看來,衛韻本來就是他的妻,是褚辰膽大包天,自己的舅母也敢觊觎。

二人身高相差無幾,面對面站着時,目光之間有什麽危險的情緒在湧動。

“舅舅,求您把阿韻還給我!”褚辰腮幫子鼓動,說這話時,像是極力壓制着某種暴戾。

賀子初還是神色淡然,“她是你舅母,幼時還抱過你。”

“……”褚辰沒想到賀子初會這樣說。

今天一路上,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可現在看來,賀子初才是瘋的那一個,“舅舅,你瘋了!舅母死了十五年了,我的阿韻不是你的阿韻!”

賀子初明顯不喜歡這話,“褚辰,你走吧。不要逼我動手。”

旁的事好商量,但獨獨她的事,分毫不讓步。

“舅舅,都是你逼我的!”褚辰握着劍,眼眶赤紅,他不敢去想衛韻和賀子初之間的細節,更是不想知道他們之間到了哪一步了。

他此刻仿佛就是一張緊繃的弦,一觸即發。

兩人就這樣大打出手了起來。

青蓮和趙三不敢勸架,不過……在他們看來,自家主子總算是想開了,時隔十五年終于又對一個女子傾心,他們也為主子高興。

是主子救了衛小娘子,救了衛家,憑什麽褚世子現在過來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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