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更】
和柳涵在一起這麽久,鄭文韬還是頭一次見柳涵如此情緒低落, 根本就不敢硬生生把人給弄出去。
他嘆了口氣, 才說:“小涵, 你要是不高興就說出來, 別憋着好嗎?”
柳涵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他是真的有些轉不過彎來,只好說:“我沒事,給我點時間。”
鄭文韬也不為難他, 便想着法子逗柳涵開心。什麽村口的鴨子走路摔倒了, 什麽東邊的燕子又生了一窩。
柳涵确實聽了, 但并沒有聽到心裏去。他捂着被子, 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蝸牛狀, 逃避現實。
如此過了兩天,鄭阿麽也急了, 便想着要開導開導柳涵,特意把鄭文韬支出了門, 擔心柳涵在鄭文韬面前不自在。
鄭阿麽一個人進了屋子, 把柳涵蓋在頭頂的被子揭開,疼惜道:“小涵啊, 你出來走走啊, 阿麽今天給你買了好吃的零嘴, 再不起來巧哥兒他們可得吃完咯。”
“阿麽,我不吃。”柳涵就這麽直白的回了鄭阿麽一句。
鄭阿麽沒想到柳涵回得如此決絕,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留, 一時間竟忘了應該說些什麽,過了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道:“小涵,你可知文韬已經魂不守舍了整整兩天?若是文韬哪裏做錯了,阿麽說過,只要你開口,阿麽定然是幫你的。可小涵啊,你什麽都不說,這不是……這不是揪阿麽的心麽?”
柳涵心尖一抽,可他有什麽辦法?他真的很難接受這麽一件事情,太荒唐了不是?
鄭阿麽見柳涵一點動靜都沒有,沒再多說,自己又靜悄悄退出了房門,躲在屋裏抹淚。鄭爹見了也只能勸勸,畢竟這事兒他們還真幫不上忙。
柳涵一個人在屋子裏思緒放空,偶爾也會想想鄭阿麽說的話。鄭文韬對他如何他心裏自然是有數的,他現在的作态的确有些矯情了,但若要他立馬接受,是不可能的。
晚上鄭文韬回來,輕輕把柳涵拍醒,柳涵轉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看鄭文韬。
“小涵,困嗎?”
柳涵搖頭,他都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了,其實躺久了真累,又怎麽可能會困?
鄭文韬見這人睡得頭發亂糟糟的,嘴角便勾起一抹淡笑,伸手替柳涵捋直頭發,卻聽這人很小聲的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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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韬笑意更深,柳涵卻被他懷裏突然一動吓了一跳,身子都不由得一顫:“你懷裏放的什麽?怎麽在動?”
這可是柳涵最近說得做多的話,鄭文韬也才想到自己懷裏有東西,忙把衣領敞開,裏面動了半天,終于露出一個毛茸茸的白腦袋。
柳涵定睛一看,竟然是只蝴蝶犬!
他知道這種品種的狗還是因為大學的時候做家教,在一個外籍人家裏見過。蝴蝶犬的智商也非常高,就他見過的那只,厲害到真能把主人家買菜。
“你從哪裏弄來的?”柳涵眼帶欣喜,将還只有鄭文韬巴掌大的小狗小心翼翼拖到自己懷裏,疼惜的模樣仿佛在對待寶貝一般。
“今天去店裏時碰到賣狗的,就買下來了。”鄭文韬說。
柳涵一臉驚奇瞪向鄭文韬,這人的運氣真的是太好了,就這種品種的狗他竟然能在賣狗人手裏碰到。
不過再看看懷裏這可憐的小家夥身上參差不齊的毛發和奄兒吧唧小眼神,柳涵大抵也明白為什麽這麽可愛的小狗竟然沒有人看上了。
“你給他洗澡了?”看小狗身上的毛發這麽幹淨,還有點皂角的味道,想來應該是被洗過。
“嗯,買回它的時候,跟個泥球一樣。”鄭文韬說。
柳涵自動想象了一下這家夥變成一坨泥球的模樣,“呵呵”笑出了聲。怎麽想他都把這小家夥一身泥的模樣聯想到了叫化雞。
難得見柳涵笑出了聲,鄭文韬心下一喜,暗道自己買下這只狗的決議非常正确:“小涵,你喜歡?”
柳涵連連點頭:“我就喜歡蝴蝶犬,他們的智商非常高,跟五六歲的小孩子一樣。”
鄭文韬以為柳涵養過這樣的狗,也沒多問:“那送給你了。”
“真的?”柳涵一喜,眼睛裏都帶了亮光。
“當然。”
得了一只蝴蝶犬,雖然還非常小,而且還奄兒吧唧的,但柳涵就像是沙漠中的徒步者突然見到綠洲一般,心裏高興得不得了,好像懷了孩子都沒有那麽糟心了。
“你給他喂吃的了嗎?”柳涵眼巴巴問。
鄭文韬口中“喂了”二字落到嘴邊就成了“沒有”。
柳涵更高興了,麻利的起身嚷嚷着要給小狗喂吃的。鄭文韬眼巴巴看着柳涵自個兒就從窩了幾天的床爬了起來,就連衣服似乎都立馬會穿了,另一只手卻将懷裏的小不點兒護得死死的,生怕受了一丁點的傷害。
莫名的,鄭文韬又覺得他不應該把這小家夥給帶回家。
柳涵可不知道鄭文韬心裏所想,他現在心裏倍兒的高興,忙活着要起床要給小家夥找吃的。
這麽小的小家夥,柳涵覺得還是不要直接喂米飯得好,牛奶肯定是沒有的,柳涵将小家夥穩穩妥妥放進鄭文韬懷裏,鄭重囑咐道:“我現在給小家夥熬點兒白粥,你幫我看着它點兒,可別讓它摔了。”
鄭文韬有些哭笑不得,這才這麽一小會兒,這人就已經把小狗歸屬成他的私有物品,連他自己好像都成了附帶:“小涵,我來吧,你抱着它。”
鄭文韬話音一落,飛速将手伸進鄭文韬懷裏,立馬就把小家夥重新搶到自己懷裏抱好,惹得鄭文韬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柳涵面帶尴尬解釋道:“那什麽,我……你……”
“先坐會兒,我給你也弄點吃的。”鄭文韬知道又踩到了這人的尾巴,直接截斷了柳涵的話,給柳涵留了臺階。
鄭文韬很快就生好火放好了米,柳涵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旁看。
等鄭文韬把粥煮好,柳涵便迫不及待跑過去先給小家夥弄了一碗黏糊糊的米粥,鄭文韬給柳涵也涼了一碗。
結果柳涵小心翼翼細心備至地喂着小家夥,小家夥也挺給面子,即便已經被鄭文韬喂過一次,這時候還是伸出粉粉的小舌頭将柳涵喂到嘴邊的米粥給舔得幹幹淨淨。
鄭文韬就在一旁一勺子一勺子給柳涵喂。
外面鄭阿麽聽鄭巧說柳涵出門了,早就躲在一旁盯了全程,見裏面二人這模樣,不由得笑出聲。
柳涵喂小家夥的手一僵,鄭文韬倒是仍不緊不慢給柳涵喂食。
柳涵臉色一紅:“我怎麽聽到了阿麽的聲音?”
鄭文韬心想,何止是聽到,人家早就在外面聽了半天的牆根兒了,面上卻不顯,一本正經說起慌來:“你聽錯了。”
柳涵擡頭向屋外望了望,好像确實沒什麽人,才疑惑着繼續進行投喂工作,一面一口一口吃着鄭文韬送過來的食。
一大一小把肚皮都吃得鼓鼓的,柳涵原本還想體驗一把給小家夥洗澡的美妙過程,但見小家夥實在是吃得太鼓,自己也有點撐,不想動彈,這才歇了心思。
鄭文韬找了些破舊的衣服給小家夥做了個小窩,柳涵卻早就把小家夥抱上了床,一大一小從被窩裏露出兩個黑黝黝的眼睛。
鄭文韬心一軟。
柳涵說:“能不能讓它睡床上?你不是給它洗過澡了嗎,很幹淨的。”
鄭文韬有些不贊成,這動物身上也不知道有什麽疾病沒有,再說柳涵現在懷着身子,哪能抱着小家夥睡覺:“小涵,你若是喜歡,明兒個起來再抱就好。”鄭文韬直接伸手,将小家夥從被窩裏掏出來,按進小窩,然後脫衣上床,順手将柳涵往懷裏一撈,命令道:“睡覺,不然明天我就把它送走。”
柳涵蹬腳往鄭文韬身上踹:“你敢!”
鄭文韬難得強勢一回,不容拒絕俯身攫住柳涵的唇。
兩人呼吸在同一時刻變得急促起來,柳涵也有些日子沒有和鄭文韬親。熱,身體比意識更主動更直接。
溫存了許久,鄭文韬不得不咬牙把柳涵放開,他的嗓音已經喑啞起來:“小涵,快睡覺。”
柳涵半點都沒有身為孕夫的自覺,一條腿就跨到鄭文韬身上,眼神迷離。
最後鄭文韬只能按着柳涵小心翼翼來了一回。
既然他已經萬般小心,第二天柳涵還是發了燒,悔得鄭文韬腸子都青了。
吳大夫一來,就把鄭文韬劈頭蓋臉罵了一回。吳大夫一走,鄭阿麽又把鄭文韬給罵得狗血淋頭。
總之,在柳涵處于半清醒半睡眠時,鄭文韬的耳朵已經起了繭子,惹得鄭巧都好好調笑了自家五哥好幾回。
如此折騰了一回,柳涵也漸漸看開了,只要沒有人故意提及他的肚子,他倒是能像先前一樣在家裏自在得行走。
小家夥也被柳涵給娶了個名字,叫做“笨笨”。笨笨的名字被全家人取笑了一把,在柳涵的淫威之下,只有鄭文韬面無表情對笨笨的名字表達了最真切的支持。
又過了兩天,柳涵好不容易有了心思要去天悅小店看看,卻一早就迎來了尊貴的客人:莊函以及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夫郎。
“莊老爺,你怎麽來了?”柳涵正抱着笨笨喂食,見到莊函竟然來了鄭家村,不免有些吃驚。
這裏窮鄉僻壤的,有錢人家過來還真有點掉什麽。
莊函先把自家夫郎小心翼翼扶出馬車,這才笑道:“小涵啊,難道你還不歡迎我這個幹爹?”
柳涵一囧,打着呵欠給鄭文韬使眼色。跟莊函交流多了,他也知道這老爺的脾性,他反正是招架不過來。
莊函倒也不為難柳涵,只問:“鄭大哥可在?”
“阿爹上地裏忙活去了,你先進來吧。”柳涵怕莊函又提及義父之事,幹脆沒稱呼人。
鄭阿麽一聽說有貴人來訪,趕緊回屋子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這莊函他也挺鄭爹提過,于情于理都怠慢不得。
換好衣服又拿出家裏的待客零嘴,擺了整整一桌,豐盛得跟過年似的。
“嫂麽無需勞累,便是當小弟如常人便可。”莊函沖鄭阿麽禮貌道。
鄭阿麽笑着回禮:“莊老爺不要嫌棄農家粗茶淡飯怠慢了才好。”
莊函倒也沒再推辭,免得惹人不喜:“嫂麽還是同鄭大哥喚我函弟即可,免得生分了。”
鄭阿麽含笑應下,莊函卻見柳涵一直心不在焉,反倒是低頭在懷裏逗弄什麽,定睛一看,卻見柳涵懷中有個可愛的小家夥。
莊函一臉詫異:“小涵,你懷裏的可是松鼠?”
“哈?”柳涵茫然擡頭,見莊函的目光在自己懷裏,這才了然,不免學多人都将蝴蝶犬當作松鼠,蝴蝶犬的長相還真有點像:“不是,這是小狗,文韬送我的。”幾乎是下意識的,柳涵補上最後一句話。
也幸得柳涵說了後面半句,莊函乍見柳涵懷裏的小家夥就讨喜,原本還真想把小家夥給讨下來送給夫郎解悶兒,如今倒是不好開口了。
這明顯就是別人夫君送給夫郎讨喜的,他又怎好奪人所愛?
鄭阿麽也笑着說:“小涵這兩天幾乎都把笨笨當成自己的娃養了。”原是個随口話,卻讓柳涵臉上熱氣上冒。
他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莊函卻聽到“笨笨”二字笑出了聲:“笨笨,這名字倒是……”說着,便抿嘴一笑,沒再多說。
柳涵暗哼一聲,正好鄭爹已經從地裏趕了回來,便扭頭告辭,回屋逗笨笨去了。
莊函苦笑不得,指着柳涵的後背沖匆匆趕回來的鄭爹和一臉寵溺的鄭阿麽說道:“看來要小涵喚我一聲阿爹,來日方長啊。”
惹得鄭爹鄭阿麽同時笑出了聲。
柳涵倒也不是生氣,就是最近做事總有些提不起興趣,如今有笨笨他心思都在笨笨身上,別的都不想幹。
現在莊函又來了家裏,今天他是別想去店裏了。
鄭文韬知道柳涵一個帶着笨笨回房後就趕緊也進了屋,生怕這人一個人在房間裏就抱着笨笨窩進被窩。
進去一看,這人反倒是坐在床邊翻看自己那幾本書籍,心倒是放寬了些:“小涵,怎麽不出去?”鄭文韬走過去,伸手在笨笨亮閃閃的鼻尖上戳了一把,笨笨特別不滿,在柳涵腿上轉了個身子,直把小屁股對準鄭文韬。
鄭文韬臉一黑,如果沒有記錯,好像是他把這小家夥帶回家的吧?
柳涵卻頭也沒擡:“莊老爺取笑笨笨,笨笨生氣了,不想出去。”
鄭文韬輕笑一聲,到底是誰生氣了不言而喻。他伸手摸着柳涵的頭,看柳涵正看雜記,便随口問道:“小涵,能看懂嗎?看不懂我教你。”
柳涵切了一聲,甩給鄭文韬一個鄙夷的小眼神,腦子都沒有過就回道:“好歹哥哥也寒窗苦讀了十幾年,不就是變成了繁體字麽?太小看人了。”
鄭文韬心裏一驚,見柳涵沒有回過神,斂去眸中的詫異和震驚,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是嗎?小涵參加過科舉考試沒有?成績怎麽樣?”
柳涵垂着頭,睫毛随着眼睛一眨而顫,他又翻了一篇,才說:“我們哪裏沒有科舉,高考我成績還不錯。不過沒什麽用,研究生畢業說不定都得掃大街。要是讀個博士,也……”然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鄭文韬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他早就發現了柳涵一些不對勁兒。比如第一次采蕨菜時,他以為這人是有過什麽離奇的經歷,怕這人被有心人知道利用,才提醒了一句讓這人不要随便說。
然後是平日裏的一言一行,一個農家哥兒,不可能有柳涵這樣的性子。但這些都可以解釋,畢竟他并不知道小時候的柳涵是什麽樣,這些年又經歷過什麽。
可如今,沒有科舉考試的地方是什麽地方?他也算是對各國的風土人情稍有涉足,卻從未聽說過那個國家有高考,研究生畢業又是什麽?還有博士。可這些從柳涵的口裏說出來都是那麽随意,好像他就是從那樣一個地方而來。
但是,柳涵不是土生土長的柳家村哥兒嗎?
柳涵卻也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但他能同鄭文韬講自己是個孤魂?借了別人的身體?鄭文韬不會害怕?
一時間,兩人都靜默下來。
誰也不能先開這個口,誰也不能先開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