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邂逅
像他們這種規模不大的雜志社,基本上每個員工剛進來的時候都是有廣告任務的。塗曉剛進來的時候做助理編輯,每個季度都有廣告業務額度,塗曉并不是個很喜歡跟人尤其是陌生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因為喜歡做編輯,她咬着牙忍了。
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做了專欄編輯,終于擺脫了拉廣告的差事,心裏總算松了口氣,結果現在又來了。塗曉心情不由得煩躁起來,真是一事不順,事事不順,壞事總有蝴蝶效應。
冷夏坐在位置上,看她苦着臉出來了,在線上問她:“怎麽了?”
塗曉說:“跟你混了,以後出去跑業務帶我一個。”
冷夏回:“主編讓你去跑廣告?”
塗曉發了個流淚的表情。
冷夏不客氣地回了個伸中指的表情:“這不是欺負人老實嗎。你不是有專欄要負責嗎,你去拉廣告,誰來負責專欄?咱們社裏不是一向以專業的編輯和優質的雜志內容為噱頭,現在怎麽讓你一個編輯去跑業務?”
塗曉說:“葉雷走了,不知哪尊大神又想起我來了。唉,說多了都是淚,算了,我先幹着吧,說是廣告部找到人了,我就不用去了。希望快點招到人吧。”
冷夏說:“唉,希望如此吧。”
塗曉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幾年多媒體讀物發展迅猛,傳統出版行業無一例外都受到了沖擊,他們社裏的雜志發行量也在逐年削減,社裏還會招人嗎。
這一天塗曉都有些心不在焉,她處理着手頭的工作,孫惠将雜志排出的樣稿拿給她看:“你看看,這篇文章就是你住院的時候臨時補上的。”
塗曉看着那篇文章,題目叫做《邂逅渡渡鳥》,這是一篇東非毛裏求斯的風俗游記,從渡渡鳥的角度發散開來,渡渡鳥作為毛裏求斯島一種不會飛的土著大型鳥類,在歐洲殖民者到來之後,短短數十年之間迅速滅絕,是一件令世人唏噓的事。圖片拍得非常精美,角度選得非常特別,文字不多,寥寥數語,感性中又不乏理性,令人深思。她看了一下作者的署名——守護。
孫惠說:“主編說,以後還會向對方約稿,聯系方式在我這裏,我拿給你吧。”
塗曉搖了搖頭:“不了,這個作者以後就由你負責聯系吧。我有別的事要忙。”
孫惠點了點頭:“好吧。”
下班之後,塗曉出了辦公樓,冷夏從柱子後冒出來:“請你吃飯。”
Advertisement
塗曉看着他:“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請你吃飯?”冷夏雙目炯炯地盯着塗曉。
塗曉說:“沒事就省省吧,不然我還得請你吃回來,都讓飯店給賺去了。”
冷夏看着塗曉:“你這人怎麽一點情趣都沒有啊,吃個飯,還算這麽清楚。今天我生日,請你吃飯,成吧?”
塗曉看着他:“你生日不是下個月嗎?”
冷夏說:“我過陽歷還不成啊?”
“你陽歷生日是五月啊。”
冷夏拿出錢包,抽出身份證,亮給塗曉看:“出生于xx年3月21日,今天,就是身份證上我的生日。”
塗曉笑起來:“你這個明明就是農歷生日。”
冷夏說:“不管怎麽說吧,我拿出身份證,誰敢說今天不是我生日?今天我生日,我請你去新江大酒店吃霸王餐去。”
塗曉笑起來:“哪有霸王餐?”
“今天我生日,免費的,兩個人去花一個人的錢,有霸王餐不吃白不吃,走吧,走吧。”冷夏說着就來拉塗曉的手。
塗曉不着痕跡地避過了:“好吧。我去,你怎麽知道那兒可以吃霸王餐?”
冷夏沖塗曉擠了一下眼:“像我這樣的吃貨,天天就在踅摸着免費的午餐,哪裏有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日當天有很多優惠活動呢,去游樂園也是免費的,但是上班的時間找不到伴,一個人去玩沒意思。”
塗曉嘴角帶着笑意,這家夥還真把自己當壽星公了,明明還有好多天才生日:“可是我沒有禮物送啊。”
“不用,陪一個寂寞的人吃飯,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冷夏擡着眉笑。
塗曉笑道:“說的也是,照你這樣,一年過三個生日,禮物都送不起。”
冷夏看着她:“不要多啦,農歷生日的時候送一個就好,那個是正日子,一定要記得啊。”
塗曉說:“哪有人問着人要生日禮物的?”
“這不是你提起的嗎?說好了,一定要送啊,不能像去年那樣,一塊蛋糕就打發了。”冷夏說。
去年冷夏的生日,是幾個同事一起湊錢給買的生日蛋糕。
“禮輕情意重,你懂不懂?”
冷夏說:“其實我也不需要多貴重,別是吃的,吃下肚就沒了,要有點紀念意義的。”
“到時候再看吧。”塗曉決定和其他同事商量一下,給他送個什麽東西可以保存久一點的。
上了地鐵,下班高峰期,人真夠多的,兩人都被擠在門口,冷夏将自己的包取下來,放在腳邊,雙手一撐,扶在車體上,将塗曉正好圈在自己的懷抱中,他小聲地說:“我給你擋着,省得有人揩你的油。”
這個姿勢相當暧昧,塗曉心裏咯噔一下,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冷夏不會有別的什麽想法吧,這可尴尬了。她努力保持鎮定:“沒那麽誇張,你把一只手拿開。”
冷夏不為所動:“沒事,就這樣吧,反正也沒多遠。”
塗曉想鑽出他的手臂範圍,但是她身後就是座椅,另一邊都是人,根本無處可逃。塗曉只好轉過身去,不語冷夏面對面,她腦子努力轉動着,想找個話題來緩解尴尬,便說:“你今天怎麽沒叫孫惠一起去?”
冷夏笑着說:“多一個人多花一份錢,以後等我正式生日了再請大家吧。”
塗曉再不知道說什麽,便抱着包,将頭靠在車體上,拿出手機來翻看。
冷夏湊過去,在塗曉耳邊說:“你周末相親的那個人怎麽樣?”
塗曉被這股熱氣息驚了一吓,腦袋往後一躲,然後就磕在車廂上了,她尴尬地揉着腦袋,皺眉說:“冷夏你說話能不能正常點,別這麽神神叨叨的。”
冷夏見她撞着了,騰出手來想替她揉腦袋,被塗曉擋開了,她說:“嗯,還在聯系中,挺踏實的一個人。”對方還算殷勤,每天早中晚三餐問好報備,跟吃飯一樣準時,不過就是問問吃了嗎,吃什麽,再不就追問要徐曉告訴她筆名和書名,說自己去書店買書去,這點倒是開了竅,不過塗曉還沒松口。
冷夏臉上閃過一絲失望:“那人幹嘛的?”
“公務員吧。”塗曉随口答。
“什麽單位啊?有車有房了?”
塗曉斜睨了一眼冷夏:“好像是林業局吧。車子房子沒問。”
冷夏笑了一下:“市裏的林業局?清水衙門啊。就一普通科員?”
塗曉說:“沒問。”
冷夏說:“你不是去相親嗎,怎麽這麽基本的問題都不問清楚,房子、車子、工資、存款一個都不能少。還有啊,林業局工作的,有公務員編制,也有事業編制的,還有臨時工,最好是問清楚了。”
塗曉本來也沒抱着多麽認真的态度,被冷夏這麽一說,倒是覺得自己确實有點草率了,相親麽,不就是找個條件相當、談得來的人結婚,還能指望找到真愛?
地鐵到站了,兩人下去,塗曉出了冷夏的禁锢,終于籲了口氣,她已經不習慣異性的近距離接觸很久了。
兩人到了餐廳的時候,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一百零八元每位,也就是說,一百零八兩個人吃一頓飯,葷素兼備,海鮮肉類齊全,有湯有飲料,确實非常劃得來,不過他們去得稍晚,作為海鮮代表的基圍蝦已經沒有了。
塗曉揀了些菇類、蔬菜色拉,舀了點玉米濃湯,夾了兩塊糕點,冷夏則是肉食動物,夾全都是肉,魚、排骨、雞肉等,看着塗曉盤子裏的菜:“你那麽瘦,就是不吃肉吧。”
塗曉說:“我沒有不吃肉,晚上要少吃點肉。”
冷夏夾了自己盤子裏的一塊雞排給她:“吃點雞肉吧,看你瘦得那麽可憐,我都以為你是從非洲回來的了。”
塗曉看着碗裏那塊突兀的雞肉,聽着他的話,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毛裏求斯的渡渡鳥。
冷夏見她沒說話,說:“吃吧,筷子我還沒用呢,幹淨的。”
塗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謝謝。”
冷夏看着低頭下去吃飯的塗曉,那樣子特別溫柔可親,這幾年他一直見着她在不斷地拒絕着身邊的追求者,看她的樣子,完全不打算找男朋友,所以他也就只能把自己的欽慕之情埋在心底,沒敢表露出來。沒想到居然會碰到她去相親,這是受了什麽刺激了吧。既然她打算找男朋友了,那麽自己一定要試試才行。
塗曉吃飯的時候很安靜,話很少,盤子裏的菜都吃得幹幹淨淨,吃完之後用紙巾擦一擦嘴,說:“我吃好了。”
冷夏說:“照你這個飯量,自助餐的老板都要賺死了。”
塗曉斜睨他一眼:“要是都照你這個飯量,自助餐的老板豈不是要虧死?”
“嘿嘿,所以說幹什麽事都需要男女搭配,大家滿意。”冷夏笑得很得意。
塗曉安靜地等冷夏吃完飯,然後兩人起身,出了自助餐廳,在走廊裏等電梯,看着電梯一層層往下走,塗曉說:“還在八樓,要不咱們走樓梯吧。”
冷夏說:“別呀,剛吃飽了,不想動,歇會兒,一會兒出去溜達一下。”
電梯中途倒是沒停,直接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叮咚一聲響,門開了,塗曉看着電梯裏的人,愣在原地,冷夏跨了進去,見她沒進來,拉了她一把:“進來啊,怎麽啦?”
電梯裏的馮定堯看着塗曉,又看看拉着塗曉的冷夏,眼神有些冷淡,嘴上說:“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