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因

後面寫了什麽,馮定堯已經看不清了,這是七年來,他聽到過的最動聽最美好的一句話——“她不是你妹妹”。馮定堯發現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起來,看不清任何東西,他将信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以手掩住眼,趴在方向盤上,呵呵笑了許久,笑得手心都濕潤了,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世事就是這麽諷刺,七年前,他本來要和塗曉步入婚姻的禮堂,結果被一個謊言迫得天各一方,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不,甚至不能說還在原點,已經倒退到離原點還有着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他和塗曉之間,已經存在着不可填平的鴻溝,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夠再次獲得她的信任。

馮定堯的表情變得異常苦澀,過了許久,等情緒平靜一些,才拿着信繼續看下去:“……隐瞞真相的這些年,我與你一樣備受煎熬,你和塗曉都是我最愛的孩子,不應該受我們長輩恩怨的牽連。所以不要計較我們的恩怨,尤其不要受你母親的影響,按照你們自己的想法去活就好。這些年,你母親一直都看不開,她太偏執了,當然,這也是我做得不好的緣故,讓她心懷芥蒂,埋怨了多年。

“爸爸這輩子,一直都在做錯事,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最對不起的,就是塗曉。在她很小的時候,我因為工作上的疏忽,令她失去了父親。我覺得對不起她們母女,總想着補償她們,所以那些年,我常常往老家跑,引起了你母親的不滿。塗曉母親其實并不願接受我的補償,她也不願意見我,怕引起你母親的怨恨。那次我去找她,沒有見到人,後來就聽說她出了車禍,算時間,我想她可能是為了避開我出去出的車禍。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心頭,很多年了,使我寝食難安,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現在終于可以去地下贖罪了。

“我跟塗曉的母親,一生都很清白,發乎情止乎禮。當年我仰慕她,但她選擇了塗曉的父親,我尊重她的選擇,塗曉父親的死,實屬意外,但也因我而起,你可以想象我內心的折磨。你母親一直懷疑我跟她有私情,其實一直不過是我的單相思罷了。這一點,我确實對不住你母親。看到我的兒子和她的女兒相愛,我感到十分欣慰,但遺憾的是,不能見到你們在一起。所以你務必要善待塗曉,不管你娶不娶她,都要照顧好她。

“你母親不想你娶塗曉,勸說你很多回,你都不肯答應。于是她要求我配合說你們是兄妹,不需要我承認,只要不否認就行。她說這是她這輩子對我唯一的要求,如果我不答應,她就自殺。有段時間你母親住院,就是因為割腕自殺。這輩子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我想你們分開,總不至于會死,而且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也不會把這事告訴給塗曉。

“于是我默認了這件事,做了一回拆散你們的幫兇,讓塗曉的母親蒙受了污點,也讓你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以為你們遲早都能走出來,各自結婚生子,但是我沒有等到,就要去贖罪了。如今我将死去,這件事不能成為你心中永遠的刺,也是為了我良心的救贖,我把它還是說出來了。你母親,唉!讓她來找我算賬吧。

“定堯,我的兒子,我要求你一件事,幫我守護塗曉,讓她快樂安康。我怕她多想,沒有留給她任何物質上的東西,她是個自尊敏感的孩子,所以只給她安排了工作,希望你能好好幫她。你一定不會辜負我的,對不對,因為你是那麽愛她。爸爸要跟你說一聲:謝謝!還有,對不起!! 父,絕筆。”

信上的字跡非常潦草,足見寫信人的情緒之亂。馮定堯此刻已經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們家的人,竟是如此虧欠塗曉,這讓他怎麽去面對她。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他将整封信揉做一團,閉上眼睛,趴在了方向盤上。一直到天色暗下來,馮定堯才驚醒過來,用力抹了一把臉,啓動車子,駛入夜色中。

塗曉剛到公司,就被通知去廣告部開會。廣告部雖然是雜志社的創收來源,但是加上主管,總共才倆人,而那個員工還走了,只剩下主管一個光杆司令,現在他手下唯一的兵就是塗曉,主管說:“下個月有一批廣告合同就到期了,所以這個月必須要将這些空缺都填上。”

塗曉說:“不能續簽嗎?”

主管搖了下頭:“這些廣告原本都是葉雷拉的,他現在走了,那些客戶都不願意再跟我們續簽合同了。”

塗曉看着主管,她從別人那裏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葉雷得罪了廣告部主管,被主管穿了小鞋,一怒之下辭職走人了。看樣子他将自己的客戶資源也給帶走了,這一招做得有點狠,大概是被主管逼狠了。

塗曉知道他們這個雜志,本來就是夾縫中求生存,有點風雨飄搖的感覺,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了,這樣還能維持多久呢,她輕嘆了口氣:“需要幾單廣告才能填補上?”

主管說:“五單。”

塗曉咬緊了牙關,主動說:“我負責兩單吧。”一個月出兩單廣告,難度已經非常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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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見她主動承擔任務,便說:“你以前的客戶資源是不是都還有,如果有,繼續開發一下吧,如果能開發,這幾單就全都由你來拉。反正你拉廣告社裏會給提成的,你也不虧。”

塗曉看着厚顏無恥的主管,終于有點明白葉雷為什麽要走了,她冷冷地說:“我以前的客戶資源全都交到廣告部了,哪裏還有什麽資源?我只負責兩單,別的,劉主管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又不光是只有做業務這一件事,我還得做專欄的工作。”這姓劉的自己做了個主管,就想坐享其成,讓別人拉來業務自己分紅。

劉主管說:“你現在已經是廣告部的了,編輯部那邊你就不用去了。”

塗曉盯着劉主管問:“這是申主編的意思嗎?”

“對。”

塗曉仔細想了想,自己是從什麽時候不被主編待見的呢,大約是從去年主編發現業餘時間寫小說開始。作為編輯,利用業餘時間寫東西很正常,畢竟幹編輯這行的都知道,收入特別低,要靠這個工資,真的勉強只能養活自己。

塗曉說:“就算是這樣,那我也做不來五個單。”

“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完成的。”劉主管笑得跟笑面虎似的。

塗曉憋了一肚子氣:“我試試吧。”做不完他又能拿自己怎樣。

出了廣告部,塗曉一早的心情全都給破壞掉了。她将這幾天整理出來的資料和名片收拾了一下,用一個紙袋裝着,然後起身出門。冷夏正從外面進來,嘴裏還叼着一盒純牛奶:“去哪兒?”

塗曉沒好氣地說:“跑業務。”

冷夏連忙說:“等等,我也去,等我打個卡。”

塗曉到門外走廊按了電梯,等電梯的時候,冷夏急急忙忙跟了出來:“怎麽一大早就出門?讓你專門跑業務了?”

塗曉看他一眼:“你不留在社裏?沒準還有你的事。”

“社裏能有我什麽事,有什麽事随時召喚就行。”冷夏這職業倒是自在,基本不用固定坐辦公室,總是在外頭溜達,說是攝影師,實則是半個廣告業務,有時候出專刊的時候還需要出差,出遠門去采風。

冷夏将牛奶盒子扔垃圾箱裏:“老申真把你發配到廣告部去了,不讓你做編輯了?”

塗曉沒有做聲。

冷夏嘻嘻笑:“我覺得做業務挺好的,不用在社裏呆着,以後咱倆搭夥吧,我也有個伴。我去申請一下,将社裏的車要過來,我開車,拉着你跑。”

塗曉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知道能幹幾天了。”她想到雜志社不是缺人手,而是人手有點多餘,那姓劉的自己坐着吹小風,讓別人去替他跑腿,做老太爺。

冷夏扭頭看着她,訝異地說:“你準備不幹了?”

塗曉垂着眼簾說:“有這個打算。”

“別啊,跑業務其實挺好玩的,就是壓力大了點,很自由,我陪你嘛。我的客戶還可以分你一點。”冷夏急于留住塗曉。

塗曉笑着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不過還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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