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0
總司一連在三葉家住了好幾個星期,一方面是三葉的盛情難卻,另一方面,在這段時間裏,總司發覺在三葉身邊有一堆亂轉的小混混,大都是窮苦潦倒的浪人,雖然暗地裏解決掉不少,可似乎所有人都對三葉家抱有莫名的敵意,一夥接着一夥地來。
為了不讓三葉擔心受怕,總司偷偷向幾個熟悉的攤販打聽,這才知道,三葉的弟弟和心上人那夥人心懷正義感,走之前做了不少懲惡的好事,這些惡徒看準了他們離開不會再回來,于是打算通過三葉來報仇。
這群男人……可真夠粗心大意的。午飯還沒做好,總司就急匆匆往門口跑去,手上拿着菜刀,咬牙這麽想着。
“又是你們……哦呀,怎麽,這次是一起來?”總司把驚慌的三葉藏到身後,不急不慢地晃着手中鋒利的菜刀,臉上帶着陰森森的笑容。
三葉家門口聚集了一堆浪人小混混,個個腰間別着太刀,聽了面前褐發男子的話一開始還有些怯意,但随後想到這次人多力量大,就又趾高氣昂不怕死起來。
“這次兄弟們一起來給你個教訓!”
“對對!沖田家的小鬼和道館裏那群可惡的家夥,不知道壞了我們多少好事!”
“這次一定要全部讨回來!”
一群人舉起刀開始歡呼,刀刃在陽光的反射下閃着一片白光。
光閃進了眼睛,總司不禁眯眼皺了皺眉頭。這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又要保護三葉又要擊退他們……更何況他的刀并不在身邊,因而,不得不說,現在的情況可能有點糟糕啊。
只能……
“吶,我說。”
三葉一愣,身前男人的聲音突然變了,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們有聽說過‘鬼之子’嗎?”總司舉起一根指頭,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哎呀,就是那個呀,那個一夜之間殺光了全村人的惡鬼……有聽說過的嘛?”
帶頭的浪人聽到“鬼之子”的名號,一陣惡寒,“當然聽說過,你提這個做什麽?”
“難……難道……”
“啊?難道什麽?”
人群裏有一個畏畏縮縮的聲音,“傳言‘鬼之子’擁有人類年輕男子俊秀的樣貌,皮膚白皙,并患有難以治愈的咳嗽,因此常年一幅病秧子的模樣,但其實……他的力量正如惡鬼一樣可怕!”
“是啊是啊,據說連幕府派遣的軍隊都不是他的對手!”
“咚——!”
聲音突然消失,所有人都屏氣看向深深陷進地裏的一把菜刀,那把刀正好擦着領頭人的腳趾頭停下,那領頭人怪叫一聲,當即吓得跌坐在地上,半晌才戰戰兢兢深處一根手指頭指着始作俑者,“你難道……難道……”
“年輕男子、病态的白色肌膚……不會錯的,這就……就是……”
“鬼之子啊!!!”
“快逃!!!”
“唔哇哇哇!!!”
一群人作鳥獸狀逃散,只留下一把菜刀、總司和三葉。
沉默了好一會兒,總司才過去把菜刀拔了,回頭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對三葉笑,“哎呀呀真讨厭啊,人家還什麽也沒說呢。”
三葉猶豫地張了張嘴,總司卻搶先開口,“看來這裏也待不下去了呢……”
說完他拎着菜刀回去了屋裏,徒留三葉一人怔怔地站在門口。
等三葉回過神來跑進屋,看見總司已經整理好包裹準備出去,對方看見她,微微一笑。
“等有朝一日我去了江戶,一定會遵守諾言,幫三葉姐你揍十四郎先生一拳的。”
總司站在門口,轉過頭來,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他輕佻地開口,揮了揮拳頭,模樣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孩子氣的少年。
“那麽,有緣再相見,三葉姐。”
“一路順風。”
三葉微微俯身,再直起腰來,看着總司漸行漸遠,背着包裹,踩着草鞋,腰間晃着一把長長的太刀,恍如看見了彼時前往江戶闖蕩的弟弟和十四郎。
☆
總司終于還是回到了一開始計劃的生活。
從這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待上個五六年,在有人察覺到他的容貌從未改變之前收拾收拾離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幸運的是,“鬼之子”之名很快被天人的威脅所埋沒,各地有志之士拔杆而起,奮勇迎戰天人軍隊,守衛國家領土。
正如之前所說的,總司對這一切都無欲無求,多活了一輩子的他已經置身于世外,拖着這具惡鬼的不死之身流浪于世間似乎是他唯一的路。
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十年、十五年……或許是更多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很多大事。無論是攘夷志士還是軟弱的幕府,總司從村人們的飯後閑談裏總能得知不少有趣的消息。
只是時間流逝的過程中,有些東西還是沒有改變,沿途的樹蒼翠如初,枝頭的蟬鳴每年都一樣的吵鬧。
總司會想起當年的松陽和胧,會想起很久以前的新選組的大家,想起近藤先生、土方先生、小千鶴。
變成羅剎的土方先生帶着鬼族的小千鶴,能不能在那個時代好好生活呢?總司擔心他們,畢竟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他們。
如果能平安地生活下去,那就太好了。
☆
“江戶……”
瘦高的青年擡了擡鬥笠,幾縷褐發鑽了出來,軟塌塌地蓋在滿是汗水的額頭。
面前是高樓大廈的江戶城,天空中屬于天人的飛船來來往往,恍如屬于另一個世界。
他靜靜凝望,然後輕聲呢喃,
“我來了。”
☆
“喂!你!就是你!給我站住!”
總司正在街道上好好走着,不知怎麽的突然就被幾個穿黑色制服的人給攔下了。
“有什麽事?”總司迷茫地問。
“在廢刀令頒布的當下,居然還明目張膽地帶着刀……大夥,抓住他!”
說完黑色制服們散開圍成半圓形,拔出刀來惡狠狠地看着他,總司後退一步,把手搭在刀柄上,盡量用和善的語氣說道,“廢刀令?沒聽說過呢。”
沒等他拔刀,黑色制服就被突然出現在屋頂上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是桂!”
“和我一同迎接江戶的黎明吧!”屋頂上的長發男子手持圓滾滾的□□,伴随着大吼的同時向黑色制服們的方向一扔,球狀物在空中“嘭”的一聲爆炸,嗆人的煙霧彌漫開來。
總司捂着嘴咳嗽,眼睛也睜不開,混亂中感覺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膊,随後聽到剛剛屋頂上男人的聲音:“跟我走!”
男人一直把他帶到了安全的小巷子裏才停下來。
總司彎下腰使勁咳嗽,想把喉嚨中不适的感覺咳出來。
“你沒事吧?”男人擔憂地看着他,“你也是攘夷志士吧,放心,我是你的同伴,我叫桂小太郎。”
“桂?”總司猛地擡起頭來盯着他的臉。的确是桂,這麽長時間過去,他長大了,頭發留長了,發型也變了,聲音更是聽不出來。
“你是……”桂愣了一瞬,“總司先生……”
總司還沒應聲,就聽對方歡快的聲音傳來:
“……的弟弟!”
“……哈。”總司終于發現這麽多年桂唯一沒變的就是奇特的腦回路。
“我就是總司哦,”總司笑眯眯,“我的弟弟叫沖田總悟,你可見過他?”
“原來如此,”桂沉吟片刻,皺眉道,“總司先生的弟弟,現在是在真選組擔任一番隊隊長一職。”
——等等,他聽見了什麽?
“新選組?”
“不不不,是真選組。”桂一本正經地糾正他。
“……有區別?”
“有的。”
總司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跟不上年輕人的思想了。
街上有一群黑色制服的人在四處搜尋。
“那就是真選組。”桂嚴肅地介紹完,然後讓總司跟着他繼續往裏走。
“已經很久沒見了呢,總司先生,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呢?”
桂在前面走着,頭發沒有紮起來,因而柔順地在身後披散着,他本就身姿欣長,從背後看起來就像一位妙齡女子。小時候也是,經常被人誤認為是女孩子。
“大概是在道館練習的時候吧。”
桂沉默了幾秒,“當我趕到松下私塾,房子已經是一片廢墟,銀時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眼睛空洞得像是死掉了,其他同學都在哭,我和高杉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銀時回過神來,他告訴我們,是幕府抓走了松陽老師。”
桂停下緩了口氣,“後來發現總司老師你也不在家,房東太太說你留了房租一早就離開了……”
“……是啊。”總司簡潔地回答。
“高杉一直嚷嚷說要去質問你,為什麽不去救松陽老師,而是一個人逃跑了。”
總司什麽也無法解釋。
他要怎麽解釋?
說松陽其實不希望他去救他,說松陽其實知道自己的結局,而他全心全意相信着自己的學生們?
桂這時回過頭來,向他伸出手。他的手已經不像年幼時的小巧可愛,随着時間的流逝,那雙手變得結實而可靠。
“和我一起迎接江戶的黎明吧,總司先生。”
☆
夏日還未真正過去,驕陽從高樓大廈的身後露出來,肆無忌憚地散發着強光,令人稍一擡頭便頭暈目眩。
總司能清晰地感覺到汗水從額頭滑落,眼睛因為長時間趕路未閉合,使得視線變得模糊。
耳邊傳來男人吼叫的聲音和刺耳的剎車聲,總司感覺到有東西向自己撞來,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然而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身體倒下來,那一瞬間總司覺得自己輕如羽毛,腦袋也輕飄飄的。
目光所及是水汪汪的天空,這讓他回憶起許久之前,他曾像這樣躺在草坪上,餘光所見是迎風飄揚的誠字旗,還有一衆自己相信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