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疼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何況是四個小子加兩個女生。

點了一大桌的菜,開了幾罐菠蘿啤,大家有吃有喝,有說有笑。

季意不喝菠蘿啤,不吃辣,捧着一碗米飯,只揀素菜吃,不時喝口贈送的紫菜蛋花湯。

雪白的米飯上忽然多了塊糖醋排骨,季意一愣,擡眼看去。沈刻什麽都沒說,季意便小口小口地啃起排骨。

他是長輩,飯桌上習慣性将肉留給晚輩吃,自從大哥大嫂去世,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夾肉——上次的大蝦不算。

吃完飯,就付錢問題再次産生分歧。

秦嬈說:“門票、冰淇淋都是你請我們的,這頓飯說什麽也不能讓你破費了。除了邱鹿,咱們大家AA,沒意見吧?”

郝志與武媚均表示沒問題。季意卻擺擺手:“哪能讓你們小孩子付錢。”說着打開付款碼。

“……”小孩子?我們中你最小好吧!

這時收銀員說:“你們那桌已經結過賬了。”

幾人頓時停下争執,秦嬈問:“結過賬了?誰結的?”

“你們同學。”收銀員擡了擡下巴示意,“就他。”

幾人循着視線看過去,異口同聲:“沈刻?你不是去廁所了嗎??”

沈刻表情淡淡:“嗯,順便把帳結了。走吧。”

“……”

得,啥也不用争了,有個靠譜的還有錢的同學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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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區好玩的地方都在山腰,山頂倒是沒什麽可玩的。登高望遠,對着空谷大喊幾聲直抒胸臆,倒是不錯的選擇。

電視劇裏不是常演的嘛。

“啊——!哇哦——!!”郝志站在觀景臺護欄邊鬼吼狼叫,“我想交女朋友!!!”

秦嬈哈哈大笑:“就你這猴兒樣,驢年馬月才有女生看上你!”

郝志:“愛吃大蒜的女生有什麽資格說我。”

“靠!吃你家大蒜了?”秦嬈摁着郝志頭打,郝志抱頭鼠竄,直呼“女俠饒命”,大家哈哈大笑。

季意走到護欄邊,望着巍峨遠山,蔥郁峽谷,雙手在嘴邊圍成喇叭狀,喊道:“杜絕早戀——!好好學習——!!”

“…………”

秦嬈握拳,假裝那是一個話筒,問郝志:“請問郝同學,當場被學霸打臉的滋味如何?”

郝志:“呵呵,反正也交不到女朋友,無所謂啦。”

秦嬈讓武媚也去發洩一下,武媚腼腆搖頭:“我還是不要了,你去吧。”秦嬈便自己去喊了兩聲:“啊——!爽啊啊啊!!”

她轉頭問:“沈刻,季苒,你們也來放松一下?”

沈刻輕笑着搖頭:“我不用。”

倒是季苒躊躇須臾,走到護欄邊,醞釀了十幾秒才鼓足勇氣對着清幽山谷與高闊蒼穹喊道:“叔——!”

此一出聲,季意便微微睜大眼睛,不禁屏住呼吸。

“叔——!你還好嗎——?!”

山頂風大,吹得那聲音飄飄渺渺的,山谷回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季苒又接連問了三遍:“你還好嗎?叔——!!”

季意胸腔猛地湧起一股熱流,沿着血脈流進四肢百骸,崩騰不休,使得他幾乎站立不穩。望着季苒近在咫尺的背影,聽着那破碎、悲痛而又溫情的呼喚,他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現在就想沖口而出:苒苒,我很好,我就在這裏,就在你背後。

往前一步,手腕卻被抓住。

如同時鐘的秒針被硬物卡住,堵在喉嚨口的話被迫延緩,季意不明所以看向抓住自己的沈刻。

沈刻搖了下頭,示意別去打擾。

季意喉頭滾動,抿了抿唇,好不容易咽下心中的沖動。此時此刻,确實不是認親的時候,要等一個更恰當的契機。

手腕還被攥着,季意動了動抽出來。沈刻輕聲詢問:“你為什麽一直戴着護腕?”

總不能說割腕留下的傷痕還沒好全,況且被人看到不知會傳出怎樣的惡意揣測,季意故作淡然:“酷呗。”

這時季苒轉過身來,眼角透出一點濕潤的紅,唇角噙着輕松的笑:“果然很爽。”

大家都知道他的家庭狀況,秦嬈安慰般擡手拍了拍季苒肩膀:“你叔肯定在天上看着你呢。”

季苒笑了笑。

季意默默地想,其實我在地上看着你。

接下來的娛樂項目就是拍照,各種擺拍:正正經經的,稀奇古怪的,賣萌惡搞吐舌翻白眼的。

沒有這群少年想不到的姿勢,更沒有這群少年做不到的姿勢。極度搞怪,卻是青春最美好的留影。

就連沈刻,都被迫留了一張“豬鼻子”照片,以至于n年後被網友扒到,紛紛笑話原來影帝也有這麽二的時候。

季意實在跟不上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的節奏,勉強躲過搞怪擺拍,只留下幾張溫和微笑的照片。

站在涼亭裏吹了會兒風,便沒什麽可看的了,大家一致決定下山。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對于季意而言,上山可太難了,還是下山輕松,不費什麽力。就是山道石梯陡峭,需要小心些。他已不是腳下沒根的小孩,走得還算穩當。

秦嬈與武媚牽着手,相互扶持。稀稀落落也有其他游客下山,多是情侶,也牽着手。

郝志故意娘們兮兮地說:“人家也好想有人牽着我的手下山啊。”

秦嬈笑罵:“惡不惡心,找抽吧你。”

郝志還要耍寶,忽聽頭頂一道悶雷響起,伸長了脖子望天:“靠,變天了?”

随着話音落下,天上很快烏雲密布,一滴豆大的雨點當空砸下,啪嗒一聲,在季意腦門上開了朵花。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越來越多的雨珠落下,洇濕了臺階,打得夾道兩旁的草木葉片嘩嘩作響。

郝志猴子似的蹦來蹦去:“真他媽下雨了!靠靠靠!!”

武媚提議:“要不我們去山頂坐纜車吧?”

郝志:“都下來一半了,到了山頂也得變成落湯雞。這什麽鬼天氣,雨說下就下!”

除了季意他們猶豫不決,其他游客也是抱怨連連,用帽子或包勉強擋雨,趕緊下山。

“怎麽辦啊?誰拿個主意?”

沈刻說:“已經這樣了,回山頂也無濟于事,走吧。”

郝志罵着“倒黴”“晦氣”,秦嬈嗤他:“罵有什麽用?雨能給你罵停了?就你話多!”

大家下山都挺匆忙的,畢竟誰都不想遭罪。季意卻沒亂了腳步,也提醒其他人慢點,小心雨水滑。

這時一個膘肥體壯的中年男人煩躁地喊着“讓開讓開”,急沖沖蹬着石梯小跑下來,游客們無不閃避躲讓。

季意也下意識退到一邊,以免發生碰撞。不料石梯上有個豁口,那中年男人經過他身邊時為了不踩到豁口,壯碩的身子一偏,撞到了季意肩上。

那力氣當真大,季意還沒反應過來,腳下猛然一踉跄,緊接着一頭栽下去!

電光火石的剎那,沈刻倏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季意,然而季意墜落的速度實在太快,沈刻五指只在空中虛虛一握,也許抓到了一點衣服邊角,但無濟于事,就那麽眼睜睜地看着季意摔落下去。

身體與石頭發出可怖撞擊,傾盆雨珠重重砸向山脊,潑了人一頭一臉。五月的雨,寒涼入骨。季意只覺天旋地轉,幾次劇痛後,便沒了意識。

秦嬈花容失色發出驚叫:“邱鹿!!!”

季意滾落了一百多級臺階才堪堪停止,額上磕出一道血口,血流不止,觸目驚心。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滾落時比較靠邊,沒有波及他人造成連環事故。

不僅沈刻季苒他們,其他游客也是一臉驚恐,那少年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腦門上血肉模糊,任誰都不會有好的猜想。

沈刻第一個沖下去,其他人緊接着反應過來,那中年男人片刻怔愣後,竟是拔腿就跑。

郝志叫罵一聲:“操!你別跑!就你!!”

然而腿長在別人身上,溜得比兔子還快,郝志與季苒沒逮到中年男人,郝志氣得跺腳飚國罵,季苒蹲到季意身邊要搭把手,沈刻卻突然出聲:“別動他!”

沈刻有随身攜帶手帕的習慣,他将手帕疊起來按住季意額上傷口止血,但手帕很快被血水浸透,雨又連綿不絕。秦嬈與武媚連忙獻上紙巾,還是不管用。

畢竟是女孩子,秦嬈已經急哭了。武媚沒哭,但臉色發白,顯然也受到了驚吓。

沈刻掐季意人中,讓季苒撥打120,季苒望着一地的血水,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蒼白如紙。

“季苒!”

季苒回神,連忙拿出手機解鎖,雨水啪嗒啪嗒落在屏幕上,觸控失靈,點了好幾下才撥打出去。

沈刻見季意眼皮微動,立即伏低了身子,輕輕拍打季意的臉,“邱鹿?邱鹿!”

季意茫茫然睜開眼睛,眼角暈出濕潤淚光。

沈刻用紙巾給他擦眼睛與臉頰,“告訴我,哪裏疼?”

季意眉頭皺起,嘴唇嚅動,輕輕吐出帶着痛苦顫音的話語:“頭……”

“還有呢?”

“胳膊……”

“還有嗎?”

“疼……”迷迷糊糊的,季意重複着“疼”,又暈了過去。

沈刻抿緊薄唇,須臾張口,嗓音居然也有些顫:“我們去醫院,馬上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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