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住院
“別碰他胳膊,輕點。”沈刻說。
在季苒與秦嬈的幫忙下,季意伏在了沈刻背上,沈刻脫下的外套蓋在季意身上,幾人往山下奔去。
到了坡度平緩之處,早有工作人員獲悉山上發生的事故,開着觀光車來接應他們,送到景區門口。
救護車碰巧趕到,醫護人員立即用擔架将季意搭上車,對其展開救治處理。因為只能有一名陪乘人員,沈刻讓秦嬈武媚與郝志先回家。
秦嬈哭着問:“那季苒呢?”
季苒渾渾噩噩地說:“我家在醫院附近……”
秦嬈一邊哭一邊在武媚的安慰下走向公交車站,沈刻上了救護車,對季苒說:“你回家換身衣服,然後給邱鹿帶一身。沒問題吧?”
季苒點點頭,注視着救護車在鳴笛聲中漸漸消失于雨幕,他抹了把臉,使自己清醒些,招了一輛計程車。
回到近一個月沒有踏足的公寓,那是他跟他叔叔季意的家。
家裏難免落了灰塵,季苒換上拖鞋,沒有去洗澡換衣服,而是先去拿紙巾将他跟叔叔的合照擦了擦。
擦着擦着,忽然悲上心頭,眼淚啪嗒落在玻璃相框上,染濕照片中季意的燦爛笑顏。
“叔……”
這就是他不回家的原因,家裏的一景一物太熟悉,滿載着他對于叔叔的記憶,每一口呼吸都是悲傷的味道。
……
辦完住院手續,沈刻回到病房。季意還未醒,頭上綁着繃帶,左手打着點滴,右小臂用石膏托固定,身上衣服已經換了,季苒守在一旁聽醫囑。
聽醫生的意思是,季意總的來說福大命大,沒什麽大礙,輕度骨折,有點腦震蕩,大概晚上就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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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苒小雞啄米般點頭,詢問有什麽需要注意或忌口的。
醫生說:“沒什麽忌口的,清淡點最好。”
“哦哦,好。”
“你們是他同學?他家長呢?”
沈刻說:“我現在聯系。”說着拿起放在床頭上的手機,用季意拇指摁了下指紋解鎖,翻出通訊錄。
通訊錄裏的聯系人不多,沈刻一眼便看到三個名稱:渣爹、渣媽、渣爹秘書。
“……”
沈刻定了定心神,打給“渣爹”,沒人接;又打給“渣媽”,還是沒人接。耐着性子打給“渣爹秘書”,總算接通。
“喂,少爺?”
沈刻道:“你好,我是邱鹿的同學,他現在在醫院,請問你是邱鹿爸爸的秘書嗎?”
夏知禮愣了下,“我是邱鹿爸爸的秘書,請問邱鹿怎麽了?”
“邱鹿從山下摔下來了。”
“摔下來了?!”夏知禮吃了一驚,“嚴重嗎?”
沈刻留了個心眼,沒說嚴不嚴重,只說:“骨折,腦震蕩,現在還沒有醒。”
夏知禮疾步走進公司大門,“好,麻煩你了。我現在就去告訴邱鹿爸爸。”
公司前臺對着夏知禮微笑問好,夏知禮颔首,又問電話那邊:“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沈刻。”
“沈刻同學,請問邱鹿是怎麽從山上摔下來的?我總得向邱鹿爸爸說清楚。”
沈刻想到當時的情況之兇險,仍心有餘悸:“是被人撞到……”
“被誰?”
“不知道,是個中年男人,跑了。”
又說了兩句,告訴是哪個醫院,忽聽季苒驚喜地說:“邱鹿醒了!”
夏知禮:“邱鹿醒了?”
“嗯,挂了。”沈刻說挂就挂。
夏知禮:“……”差點聽成邱鹿挂了。
“邱鹿,認得這是幾嗎?”季苒比着“V”手勢在季意眼前晃,季意本來認得的,結果晃出虛影,反倒不認得了。
季意:“八八……”
季苒:“爸爸?你想爸爸了?沈刻剛打了電話,肯定馬上就到……”
季意:“八八六十四。”補充完整,至于爸爸,什麽鬼?
季苒:“……”
沈刻在季意眼前比了個“八”,“這是幾?”
季意模拟子彈出膛的聲音:“砰。”
季苒擔憂地問:“他不會撞到腦袋,傻了吧?”
季意下意識反駁:“你才傻,傻小孩。”
沈刻:“他那迷糊勁還沒過去,讓他緩緩。”
迷迷糊糊的季意緩了好一陣,這才徹底清醒,與此同時身上的疼痛感愈發明顯,他撇了撇嘴,眼底浮出一點濕潤,卷翹的睫毛小刷子般抖動。
然而侄子在場,他不能沒出息地哭。
季苒不知他的心理路程,見他這般模樣,只覺心軟得不行,輕聲問:“你是不是還疼啊?要不讓醫生開點鎮痛藥?”
季意呼出一口濁氣,堅強地說:“不用了。”
“我看你都快哭了。”
“尿出來就好了。”
“……”
“我想撒尿,誰來扶我一下?”
季苒連忙小心翼翼扶季意起來,幫忙舉着輸液袋。路過沈刻身邊的時候,季意驚訝地問:“你身上怎麽都是濕的?”
從季意摔下山,到醫院,辦理各種手續,都是沈刻一個人在忙,哪有時間換衣服。他對此只字不提,只是笑笑:“沒事。”
“這樣不行,你會感冒的。”季意說,“你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吧。”
沈刻點點頭,向外走去。
出了住院部大樓,沈刻深深吐出淤積在胸口的悶澀之氣,他掏出手機,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有點抖。
他知道自己在後怕,當時那種情況,秦嬈可以哭泣,郝志可以大罵,季苒可以吓傻,只有他,必須鎮定。
可是再鎮定,他其實跟他們一樣,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倚着門柱緩了幾分鐘,平息了情緒,他打電話讓家政阿姨今晚過去喂一下雪豆,然後邁着兩條長腿走出醫院大門,前往附近的商場。
與此同時,邱旻從秘書口中得知了兒子慘從山上摔落的消息,大發雷霆:“給我查!肯定是故意的!有人想讓我斷子絕孫!!”
夏知禮:“……”
邱旻咬牙切齒:“不管是誰,我都要讓他賠到傾家蕩産。”
夏知禮問:“那現在去看望少爺嗎?”
邱旻轉瞬風輕雲淡:“不是說醒來了嗎,那就是沒事。男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明天再去看不遲。準備開會。”
“……”這親爹也是絕了。
活該斷子絕孫。
季意正跟季苒說着話,只見沈刻走了進來,一身清爽幹淨,拎着大包小包。
“你沒回家?”季意訝異地問。
“沒。”沈刻簡短答道,支起餐桌,塑料袋裏的包裝盒一個一個往桌上擺,“吃飯吧。”
“這麽多!”
粥沒地方放,除了季意,沈刻與季苒都捧着。
“這是醫院食堂買的吧?”季意一吃就吃出來了,“味道好淡。”
沈刻嗯了聲,本來他想在外面買的,想想覺得太油膩,就沒買。
季苒倒是不嫌棄:“這個肉挺好吃的嘛。”
季意順嘴嗆他:“什麽到你嘴裏不好吃?你就是好吃。”中文博大精深,好吃與好吃讀音不同,意思亦南轅北轍。
季苒聽了果然不悅,撇撇嘴,看在季意是病人的份上,沒接話,心中十分納悶:這個邱鹿,怎麽動不動就嗆我?跟我叔似的……
右手吊着,左手腕愈合沒多久,使不上什麽勁,除了拿勺子吃粥,季意這頓晚餐吃得很是憋屈。雖然菜味道也就那樣,但不想吃跟吃不到嘴裏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實在看不下去的季苒幫季意夾了幾次菜,季意又感動又熨帖。
吃完飯,沈刻收拾了殘羹剩菜,季苒跟秦嬈他們發微信報平安。
安靜了會兒,季苒忽然想起來問:“沈刻,你不是給邱鹿爸爸打電話了嗎?怎麽還沒來?”
沈刻:“不知道。”
季意并無意外,說:“大概不會來了。”
季苒皺眉,“為什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季意不想說渣爹的事情,換了個話題,“你家就在附近,今晚不去沈刻家了吧?”
“嗯,不去……”季苒一頓,“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附近?”
季意眼珠子一轉,“這、你自己說的嘛。”
“我說過?”
“嗯。”
季苒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實在景區門口對秦嬈說過,可是那時邱鹿在救護車裏昏迷着,他怎麽聽到的?
沈刻打破詭谲的沉默:“我今晚不回家。”
季意立即搭話:“哦,你住季苒家?也好,方便點。”
沈刻搖頭,“我今晚陪床。”
季意反應了好一陣,“這個,這麽怎麽好意思?不用的,我沒事,真沒事。而且你明天還要上學呢。”
沈刻卻是主意已定,“我已經向班主任請過假,我明天不用上學。”
季意沒想到沈刻能做到這種份上,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嚴格說起來,其實在這場事故中最辛苦的是沈刻,但他沒有半句怨言,亦無半點邀功,只是穩妥地打點好一切。
季意經過上次凄涼的住院的經歷,已經練就了鋼鐵般的心志,此時突然被綿密溫柔的情義包裹,當真受寵若驚。
沈刻怎麽這麽好啊!
季意幾乎要熱淚盈眶了:“沈刻,你對我真好,我……我……”
季苒張嘴來了句:“你要以身相許?”
季意:“……”
沈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