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母夜叉

季意真在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兩盒腦白金,季苒好一陣無語,廖句半晌憋了句:“不用這麽鄭重。”弄得他有點心慌,邱鹿到底什麽意思??

季意顯然不知自己關愛老人的行為給廖句造成了多大的壓力,笑說:“老人家就應該多補補。”

進了病房,廖奶奶看到孫子的朋友,樂得合不攏嘴,拉着季意說了許多話,就跟拉着孫媳婦似的,把季意誇成了一朵花。

廖句季苒沈刻齊刷刷:“…………”

仨兒少年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煩惱,隐約構成了修羅場的架勢。

只有季意是個沒心沒肺的快樂寶貝。

廖奶奶也是真開心,在季意走後還說:“要是邱鹿是個女娃娃就好了。”

廖句削着蘋果眼皮一跳,“怎麽好了?”

“這樣就可以當你媳婦兒了呀。”

“……”就不該問的。

卻又忍不住問:“如果季苒是女孩呢?”

廖奶奶:“季苒啊,那就更好了嘛!可惜他們都不是女娃娃……”

廖句翹了下嘴角,只聽進去前一句。

季苒跟着季意沈刻走了,沈刻父母回來了,怎麽着都該去拜訪一下。路上順便買了個大榴蓮。

季意也去沈刻家,邊走邊說:“季苒,我告訴你,現在我家就剩我一人,你要是沒事呢,可以經常來找我。”

季苒:“怎麽就剩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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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心事就不說了,反正……”季意擺擺手,還未說完,季苒手機響起來。季苒看了眼便挂斷了,不過兩秒又響起來,再挂,再響。

季苒怒了,将號碼拉黑,終于暫得消停。

季意問:“是高姨媽?”

“嗯……嗯?”季苒疑惑,“你怎麽知道我姨媽姓高?”

“……呃,哈哈哈……”季意晃晃悠悠走在前頭。

季苒滿頭問號看向沈刻,沈刻聳肩,愛莫能助。

怕高姨媽堵在自家門口,季苒給廖句發消息:先別回家,晚點我去醫院找你,一起回去。

廖句沒多問,回了個:好。

到了沈刻家,湯莉莉與沈父自是笑臉相迎,問季苒怎麽不在這裏多住些日子,是不是沈刻薄待他了。

季苒連忙搖頭:“不不不,沈刻待我很好的。阿姨,謝謝你給我買的衣服,我很喜歡……”說着低頭紅了耳根,“我都沒給您買過禮物。”

湯莉莉笑了笑,眼中滿是慈愛:“阿姨什麽都不缺,倒是你,要是缺什麽,一定要跟我們說。”

季苒說:“我也什麽都不缺。”

湯莉莉嘆氣:“傻孩子……”在她這個做母親的人看來,季苒雙親早逝,唯一的叔叔也走了,最缺的就是家庭的溫暖與家人的關愛。

季苒:“?”

不過,就算說了,也無人能代替家人的位置吧。湯莉莉只能盡量充當母親的角色,拍了拍季苒的胳膊,讓他晚上留下來吃飯。季苒答應了,又發了個信息給廖句。

“對了,阿姨,我買了榴蓮,我們一起吃吧。”

“是嗎?那敢情好,沈刻,快把榴蓮切了,你們一起吃。”

沈刻:“……”

廚房裏,沈刻拿着菜刀,對着碩大金黃的榴蓮無處下手。

季意走過去,“好了嗎……?”

沈刻舉起刀,陣勢就像殺豬,季意駭得接住他胳膊,奪了刀說:“我來我來!你沒弄過這個?”

沈刻語氣淡然:“我跟我爸媽都不吃榴蓮。”

“啊??都不吃?”

“嗯。”

“……”我的傻苒苒又用錯功了。

最後,在榴蓮的“臭味”熏天中,季苒蔫頭耷腦地提着一塑料袋榴蓮果肉出了門。

湯莉莉說:“溜一圈就回來吃飯。”

沈刻給雪豆套上牽引繩,“知道了。”

見季苒情緒實在低落,季意安慰他說:“榴蓮這麽貴,別浪費了,我跟你吃。”

季苒仍是興致不高,倒是雪豆搖着大尾巴在腳邊繞來繞去,季意彎下腰,榴蓮湊在雪豆鼻尖:“雪豆雪豆,你想吃榴蓮嗎?”

雪豆伸出舌頭一舔,嗷嗚一聲就去咬,季意手快丢開榴蓮。沈刻扯着牽引繩,問:“沒咬到吧?”

“沒。”季意說。

雪豆吭哧吭哧吃得歡,季苒就納罕了:“雪豆還吃榴蓮?!”

沈刻張開五指撸了把狗頭,“我也是第一次看它吃。”

季意:“都說狗改不了吃屎,榴蓮這麽臭,它當然喜歡了。”

沈刻:“……”

季苒:“……”

可以說是相當煞風景了。

季苒問:“那吃着榴蓮的你又算什麽呢?”

季意:“……”

當叔侄的時候,季苒可沒這麽怼過季意,此時成了同學朋友,倒是經常吃一鼻子灰。

……

在沈刻家吃完晚飯,季苒很快告辭,湯莉莉想留他住一晚,季苒腼腆地表示,他家裏還有個朋友。

湯莉莉驚訝:“這麽說,你現在跟朋友住一起?”轉而一笑,“那敢情好,不然你一個人住着,我還真不放心呢。那你快回家吧,別讓朋友等着急了。”

“嗯。”

“對了,下次把朋友一塊兒帶來玩啊。”

“好的阿姨,我回去了,您不用送,不用送。”

季意跟着出去,“那我也回去了——季苒,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你回家吧。”

“哎我送送你!”

“真不用……”

湯莉莉失笑:“沈刻你幹嘛去?”

季意回頭攆沈刻:“你不用送,我送就行,你回去吧。明天見。”

沈刻:“……”

沈父也笑:“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沈刻只好止步,目送那倆叔侄走遠,轉身進了家門。

出了小區,季意陪着季苒等車。

季苒心裏那個煩躁,思來想去覺着不能再讓“邱鹿”這麽迷戀自己,試探說:“邱鹿,你知道‘天涯何處無芳草’是什麽意思嗎?”

季意:“啥玩意兒?你失戀了?”

季苒:“……沒有。”

季意大驚:“沒有就是正談着?!”

“…………”

季苒放棄了說教與抵抗,每次談到這種問題,“邱鹿”必定腦洞大開,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季意嚴厲逼問:“你說話呀!到底有沒有談戀愛?”

車來了,季苒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留戀,“拜拜了邱老師。”

季意幹瞪着眼看出租車絕塵而去,心火難熄。

——季苒到底有沒有談戀愛?跟誰??

……

季苒給廖句發微信:我回去了,你還在醫院?

廖句回:剛陪奶奶吃完飯,馬上回去。

季苒:你先別走,我去醫院,咱們一起回家。

那邊廖句心裏美了下,為“一起回家”四字,也就忘了問何必多此一舉,回道:好。

季苒翻了下拉黑名單,再三思索,還是沒将高姨媽放出來,随機應變吧。

到了醫院,還沒進大門,就被廖句截住了。廖句說他奶奶已經歇下,季苒不便去叨擾,兩人沿着人行道漫步閑聊,用了近半小時才回到住宅小區。

季苒的步伐越來越慢。

廖句問:“累了?”

季苒:“唔,有點吧。”

廖句:“我背你?”

季苒:“啊?……這個就不用了吧。”

進了電梯,季苒就跟做賊似的焦慮不安,待“叮”一響,電梯門開,他立馬拽住廖句的手,貼着牆一步一步走,不像回家,倒像探測地雷。

廖句:“???”

剛要出聲詢問,季苒輕“噓”一聲,伸長了脖子在拐彎處往家門口瞧,眼珠子一瞪,壞了!還是沒逃過這一劫!——但見家門口蹲着一只“母老虎”,橫眉怒目抱着胳膊氣勢洶洶。

那“母老虎”不耐煩地等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看誰都來氣,貴婦牽着博美犬出來朝她吠,她也要吠回去:“叫屁啊!再叫信不信我踹死你?!”

貴婦哪裏見過這樣的野蠻婦女,抱起愛犬匆匆朝電梯走去,打算下去找保安。

高姨媽猶自開罵:“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狗,沒教養!住在再好的房子裏,再有錢,那心也是黑的!——季苒?!”

季苒心道糟糕,拉起廖句就跑,然而下去的電梯沒到,“母老虎”卻已快咬到屁股,只能跑去安全通道,走樓梯。

噔噔噔!!!

“季苒——!季苒——!!”

高姨媽那嗓門絕了,宛如厲鬼的奪命嘶吼。季苒差點吓到腳軟。

腳步聲,喘息聲,空蕩蕩的高層樓梯,像是怎麽也跑不到頭,不停地旋轉、旋轉、旋轉!

安全通道的綠燈明明滅滅,因為不常有人走,憑添一股陰冷之氣,高姨媽的奪命連環吼仍在繼續:“季苒你個死孩子跑啥?!給我停下來!停下來!”

季苒不經意回頭一看,高姨媽的眼睛亮着鬼魅的幽光,頭發蓬亂,表情說不出的猙獰可怖,母老虎成功晉級成母夜叉。

三人就跟拍恐怖片似的在樓梯間你追我趕,廖句頂着一腦袋問號,下到十二樓時才掌握自主權,拉着季苒跑到電梯那裏,正好有個電梯下來,進去後就使勁按關門鍵。

高姨媽那個急啊,發福的身體如同一只凹凸不平的球踉踉跄跄滾來,唾沫橫飛的謾罵聲中仍未能趕上關門的最後一秒。

季苒緊繃的神經這才驟然松懈,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的,滿頭大汗,眼神失焦。

廖句想問什麽又沒問,只緊緊攥住了季苒的手,似一種無聲的安慰。

出了小區,有家不能回的季苒低着頭,難堪地解釋:“那人是我姨媽……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啊?”說到最後帶了點哭腔。

他對自己早逝的父母一向尊敬愛重,此時卻有點怨自己的母親,為什麽她會有那樣一個姐姐,為什麽那種人是自己的姨媽?

是就是吧,難道就不能安安生生各過各的日子?非要鬧他逼他。為了錢,當真什麽臉面都不要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他都躲到沈刻家住一個多月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搬回來,高姨媽卻根本不打算放過他,以為他這裏有金山銀山,不撬走一座誓不罷休。

他一個孤兒,她就這麽忍心對付他。

季苒本不想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也經不起一次一次地提醒,他最親最愛的家人沒了,只剩下窮兇極惡的親戚。

“……為什麽啊……”季苒頹然蹲坐在馬路牙子上。

廖句伸出手,又收回,幹脆陪他一起坐下。車來車往,霓虹閃爍,落在他們腳邊,繁華又凄迷。

“對不起……”廖句忽然說。

季苒:“你道什麽歉啊?”

——對不起,将你當成光,當成不谙世事的溫室裏的小王子,以為你天生就開朗愛笑,總是帶給別人快樂,溫和有禮不計較。

但,原來你的心裏也是有風雨的,你并不是天生就那麽美好,你只是在忍。

忍受他人的,與這個世界的糟糕。

所以你比我看到的所有人都要美好。

對不起……

廖句想對季苒說,你不用那麽好的。

至少在我面前不用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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