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常樂來到病床前,媽媽已經熟睡了。她聽着那規律的呼吸聲,心中慢慢平靜。剛才醫生跟他們講了一大堆,她被那些專有名詞唬得一驚一驚的。

醫生說周芳菲有輕微的心髒病,常樂并不記得家族裏誰有這樣的病。醫生還說這個病并不一定是遺傳,她血壓比較高,長期高血壓導致心髒負荷加大,還會影響身體各個器官的正常運轉。常樂聽了半天關于各個器官之間循環影響的解釋,最後問道,“為什麽會得這個病?”

“這個嘛,肯定有很多因素。也許是年齡大了,身體機能倒退,也跟環境,心情等等有關。”

常樂想着父母早年吵架,每次都是激烈異常,最近幾年離婚,倒是生活平靜很多,但說不定心情更為郁結呢。她把想法提了提。

醫生笑了笑,“也有關系吧,以前是大火激烈炖煮,現在變成小火慢慢煎熬,器官又要适應新的方式,會引起一些反常。不過也說不定,年齡大了,總是會伴随一些慢性病。”

常樂想着,這要是寫到武俠裏,大概會被稱之為“內傷”。常睿在旁邊問:“該怎麽治療?”

“這個血壓呢,一定要降下來,只能長期服藥控制。心髒病呢,要注意飲食,不要太過激烈運動,心情要保持舒暢,不要有太大的起伏。總之靜養吧,平常多注意注意,這病沒那麽可怕,但也不能小看。”

兩人聽完醫生的詳細解釋,心裏總算有了點低。聽何叔叔說,媽媽也知道自己心髒有點問題,手邊總是備着速效救心丸,這次突然心悸,藥又吃完了,就沒忍住暈了過去。

常樂收起思緒,繼續望着床上躺着的人,媽媽也是個多情之人,碰上他們的爸爸,真是禍福各一半。她輕輕出了病房,看見常睿和何叔叔站在窗邊。她走過去,聽到兩人的對話。

“還是把你們爸爸叫回來吧,芳菲其實…哎,當初我拉她出來演話劇,就是怕她一個人整天悶着,會憋壞身體。不過,人呢,總是會有點執念,她在這個問題上可能始終都沒想通。你們做子女的,有空也多關心下。”

常睿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何叔叔走後,常樂轉到他身前。

“哥。”

常睿将她稍稍拉近自己,“你說,咱爸媽這輩子算什麽?”

常樂看着常睿襯衣上的扣子想了一會兒,“冤家。”

常睿笑着,手撫上她的頭發,“那我們呢?”

常樂擡頭望着他,“苦命的鴛鴦?哦,不對,應該是貪心的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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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我要不是你哥,你還會愛上我嗎?”

常樂也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我不知道。”

常睿将她攬進懷中,“所以應該是幸運的鴛鴦。常樂,別亂想,要一直相信我。”

常樂的卻在亂想,她在想他們的計劃還能繼續嗎?

常睿呆了幾天就回去上班了,常樂留在家中照顧母親。那幾天,周芳菲的情緒一直不穩,血壓也忽高忽低,常樂覺得她像一個任性的小孩一樣,心裏在和誰暗暗較着勁。但他們聯系不上常海洋,誰知道他是進深山了還是下深海了,常樂真是對他爸無語。期間又犯了一次厲害的心悸,血壓也穩高不下,常樂一人在家有點慌。最後決定把母親接到龍城調理着,有常睿在跟前,多一個男人照顧着要強上很多。

常海洋在進入五月時,終于回來了。那天他們留兩人在病房裏談話,常樂好像聽見裏面傳來抽泣聲。之後風雨不再,皆是豔陽,常樂覺得他父母真可以去拍電視了,兩人像是回到了初戀,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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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最近都在學校留宿,因為父母都在龍城,他們怕出意外。這個時間段,同學們基本都簽了工作或者在實習。下午時,常樂仍是一個人守着寝室,她有點無聊,準備出去轉轉。她鎖上門,發現斜對門開了一條縫,常樂走近推開。

“周欣,你在幹什麽?”

周欣放下正在整理的衣服,“常樂,你怎麽在學校?”

常樂确實有好長時間都沒出現在學校了,“哦,我回來拿點東西。你收拾行李幹嘛?”

“回家啊。”

“回家?還沒畢業你就回家?”

周欣繼續疊着衣服,“常樂,你和學校生活都斷片兒了。我簽了家裏的一個單位,準備回去實習,等答辯時候再回來就好了。”

“啊,這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周欣停下,“你整天都沒影兒,我去哪對你說。”

常樂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兒,周欣走上前,“常樂,很快就畢業了,咱們也做了快四年的朋友了吧。走之前,我想問你個問題。”

她嚴肅的語氣讓常樂感到一些不自在,“什麽”

“我想知道,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

“你早不是說過不相信嗎?”

“剛開始我是不信的,可是這幾年來,每次提到你男朋友的事,你都是躲躲閃閃的。我有時也在懷疑,對方到底是什麽人,能讓你這麽難以啓齒。”

常樂開始慌張,“周欣…”

“常樂,我是不是從來沒跟你講過我們家的事。我每次回家我媽都會念叨我,有時真是很煩,但是我每次假期還會回去,受不了時再跑回來,這些你應該知道吧。”

常樂知道,大一國慶假期時,她和常睿從度假村回來時,周欣就說她在家受不了念叨,提前回來了。她不明白周欣說這個幹嘛。

“我爸早年開公司掙了不少錢,就在外面找了個年輕漂亮的情人。我媽不在家的時候,他還領着我去找過那女人,讓我叫阿姨,我那時不懂事,只覺得那人長得漂亮,後來才知道那是什麽人。所以對我媽,我一直很愧疚,後來離婚我們相依為命,我媽不管怎麽說我,我都沒頂過一句嘴。”周欣的聲音有點顫抖,“我有點想不明白,那麽年輕漂亮的女人,做什麽不好非要去才散別人家庭。常樂,你說呢?”

常樂聽着她平靜的講訴,心中起伏不定。周欣從沒說起她的家庭,這些她都是第一次知道。其實她的童年又何嘗不是,只是那些女人總是出現在争吵中,她并沒有見到過。

“周欣,我…”

常樂不知該怎麽解釋,她不是那種女人,可是她的事又該怎麽說。他們比那些人又光彩到哪裏去,還不是整天偷偷摸摸。也許那些人還能抛妻棄子,重新組建家庭,可她和常睿永遠都不可能,一個戶口本上的名字怎麽結婚,孩子更是想都別想。周欣對她媽媽一直百依百順,可是他們現在做的事,可以說是大逆不道。

常樂心中愁腸百轉,這些問題其實一直都存在。她醉生夢死在常睿身邊,從來不願意去思考這些問題,今天周欣拉開了一個口,那些蓄勢待久的情緒像洪水一樣,一下子就把她淹沒。常樂突然就蹲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傾瀉而出。

周欣陪在她身旁,“常樂,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我作為你的好朋友,在快要畢業之前,只是想給你提個醒,長痛不如短痛,我希望你能及時收手。你這樣下去,很難有好結果,即使等到了又怎樣,你心那麽善,能過得了良心那一關嗎?”

周欣每一句話都是在說別的事,可那一句句又何嘗不是他們的寫照。

錯的!不會有好結果!能過良心嗎!

它們在常樂的腦海中不停回蕩,她哭得漸漸不能自已,周欣聽着那一聲聲抽氣,也不忍再說下去了,蹲在她旁邊輕輕拍着背。

周欣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她看見常樂擡起頭,抹幹淨淚痕,轉身走了出去。她對着常樂逐漸消失在樓道裏的背影,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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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睿晚上在家整理文件,想在走之前把工作都交接好,突然聽到門鈴響,他邊開門邊說:“你沒帶鑰匙嗎,怎麽現在回…”他看清門外的人,頓住,“有什麽事嗎,童穎?”

“家裏方便嗎?我有點事找你。”

常睿想了一會兒,“那你進來吧。”

童穎進來先掃視了一圈房子,在卧室的方向停了有半秒後,坐到沙發上。

“常睿,我聽李林說你遞交了辭呈?”

“這不不礙你事吧?”

童穎換了平時咄咄逼人的口氣,語氣放慢。

“确實不關我的事,但是還有一件事,常睿,我可能要先提醒你一句。”

常睿擡頭看她。

“王明坤不服判決,正在上訴。”

“這我知道。”

“常睿,事情可能有變,我可能要被調查了。”童穎看着常睿,繼續,“我如果被查出來,咱們當時假造那個合同,雖然沒騙什麽錢,但是也很難說清。你恐怕…”

常睿點燃一根煙,“你怎麽被查到的,不是說手續都在你手上嗎?”

“有人在害我。”

“童穎,你到底混哪一路的?仇家這麽多。”

童穎似乎也犯了煙瘾,她也從盒中抽出一根,“其實,我覺得,我和你們都是一樣,都活在這個社會的黑暗之中。”

常睿将煙按滅,“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不一樣!”

童穎吐着煙霧,“随你怎麽說。不過我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害的。只是常睿,你現在遞交辭呈,是準備走遠嗎?”

常睿警惕地看着她。

童穎笑,“我說過咱們是一樣的,我知道你想去幹嘛,不過你放心,這不礙我什麽事。可是你現在不能走,你一走,就更容易被人懷疑畏罪潛逃,事情會鬧大。”

此時傳來鑰匙的卡卡轉動聲,門一下子被推開,常樂臉上挂着淚痕闖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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